潘德曆359年4月1日,晴。
這是個清爽的午後,我和克洛澤陪伴着陛下乘船去了艾拉克萊湖的最中心。
我們乘坐了一條特制的船,船上裝着一個像城門絞盤一樣的設備,絞盤上纏着一條超級長的鐵鏈,鐵鏈末端連着一個石質雕像。
爲了這條數百米長的鐵鏈,克洛澤在鐵匠鋪連續工作了很多天。
那個雕像是卡瓦拉的雕像,也是金屬制成的,大概隻有一尺多高,但至少有六十磅重。
那是菲納芬家族和芬威家族一起制作的藝術品。
不過,我越看越覺得,那雕像的面孔更像是陛下的樣子。
再厲害的雕刻大師也是需要參照物的,估計菲納芬家族的人就是照着陛下雕的……
但陛下說這是卡瓦拉,而且還在湖中心把雕像扔進了湖裏。
我其實并不知道陛下爲什麽要這麽做,我沒打聽——克洛澤也沒打聽。
克洛澤說,作爲禦前侍衛,陛下沒有主動告知的事情,就千萬别問,這是應有的職業素養。
這個大個子很少說話,但說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看樣子肌肉和智慧是可以并存的……難怪梅騰海姆人能制造出那麽好的武器裝備。
而且,看陛下那麽謹慎的态度,我能意識到這是爲了解決某些神秘事件。
所以我就更不應該問了。
原本這應該是個很簡單的活兒——陛下說隻需要把雕像扔下去,等上兩個小時再用絞盤把雕像拉起來就可以了。
克洛澤也說這很簡單,就像在釣鲨魚……
我知道鲨魚是什麽,但我不太理解這些梅騰海姆人奇怪的食譜,我隻希望一切順利……
可是,這事情并不像克洛澤所說的那麽簡單。
我們在湖中心扔下雕像并且等了幾個小時,随後湖底傳來了很清晰的震蕩——整個湖面湧出了無數的氣泡,船身都在不停的搖晃,就像是湖底确實有很大一條鲨魚上鈎了一樣。
陛下當時長出了一口氣,說最麻煩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我本以爲這事已經成功了,但不久後我們就發現,還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當克洛澤用絞盤把那條好幾百米長的鐵鏈慢慢拉起來之後,卻發現末端的雕像不見了!
雕像和繩索是用兩顆長鉚釘連接的,釘子還留在鐵鏈上挂着,隻有雕像不見了。
克洛澤有些尴尬——鉚釘和鐵鏈都是他親手打造的……
其實陛下和我都驗證過,那鉚釘結實無比,陛下用鉗子使勁扳都沒讓其松動半分。
可它看起來還是從雕像上脫落了……
陛下倒是沒有責怪克洛澤,他隻是很懊惱的說不該鉚接,應該把鏈子和雕像融到一起,還咕哝着什麽壓力形變再加上震蕩導緻脫落之類的——我聽不懂,但我能意識到這次的活兒似乎是失敗了。
随後,陛下在船上很鄭重的向卡瓦拉和馬爾伯特道了歉——陛下說,這是個意外,但或許也是一種宿命……
在我們回到湖畔地面上後,陛下讓我每年的今天都來湖中心一次,往湖心扔一條喂了國王币的魚。
陛下說這是爲了紀念潘德大陸迎來新紀元。
我以爲陛下在開玩笑——潘德大陸也還沒有被陛下全部統一啊,僅僅是往湖裏丢了個鐵雕像沒能撈得起來而已,怎麽就算是新紀元了呢?
頂多算是史上最長鐵鏈斷了的紀念日……
但陛下讓我記住這一天,所以我必須奉命而爲。
不過,我總覺得,陛下這是打算創造一個新的節日,用來促進消費……
陛下的歪主意挺多的。
果然,剛回到艾拉克萊城之後,陛下就迫不及待的和溫蒂商量,準備将每年的四月一日作爲‘魚人節’。
他們要在每年的這一天開放艾拉克萊湖,讓人們在湖裏徒手潛水捉魚,抓到那條肚子裏有‘國王币’的魚就能成爲冠軍,能得到各種獎勵和機會……
我一下子就明白陛下爲什麽要讓我每年丢一條喂了國王币的魚了。
這還真就是促進消費,這個簡單的競技活動肯定會吸引很多人參與——我知道艾拉克萊湖安靜清爽的景色對人類有多麽大的吸引力。
不出意外的話,可能很快就會有人到湖畔來修建别墅了。
幸好陛下還規定了進入森林的人不允許帶任何火種與武器,要不然我就該頭疼治安問題了。
陛下是真會玩……
——摘自《新潘德戰場日記》,裏薩迪蘭·艾諾著。
——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又是春暖花開的時節。
諾多森林裏的樹木發出了翠綠的新芽,艾拉克萊湖畔也重新長出了草甸,去年被大火燒得黑乎乎的森林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湖面如鏡,沒有一絲波紋,映着遠處的艾拉克萊城,幽靜甯和的樣子很美。
李昂也一天天的感受到自己正在變得不一樣——曾經在‘虛空’中得到的那種敏銳的感知,似乎又漸漸回來了。
就是那種能随時察覺幾裏外的一切動靜的能力,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感知。
當然,現在還并不太強,大概隻能覆蓋數十米範圍。
李昂已經明白這種感知能力是什麽了——這就是信仰之力的表現。
以前,李昂也曾短暫的被尤諾米亞‘賜予’過這樣的能力,但現在得到的,才是屬于自己的。
那位預言家馬迪甘也擁有過這樣的能力,很顯然,作爲預言師,他肯定也會獲得很多人的信仰。
這就是成神的先兆——要是再這麽下去,估計不出兩年,李昂就得靈魂出竅去虛空旅遊了……
但好在,卡瓦拉給了李昂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卡瓦拉的辦法并不麻煩,非常簡單——既然成了神就會被放逐,那在死之前不成神不就行了?
人的身體是有極限的,再多的信仰也無法阻擋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
李昂的身體确實不屬于他自己,但這沒關系,反正死後他的靈魂自然會離開這具身體……到那時候,就算是成了神,也已經沒有‘占據别人身體’了啊。
但比較麻煩的是,是不是神,或者能否被定義爲神,這并不取決與自己——隻要信仰你的人足夠多,而人們都認爲你是神,那你就隻能是神了。
那要怎麽讓李昂在壽終正寝之前不會被人們視爲神呢?
這其實也不難——隻要把人們對‘财神’的崇拜從李昂身上轉到别人身上就可以了。
這辦法,确實是隻有卡瓦拉才具備的經驗之談……
卡瓦拉曾在阿瑪拉大陸将阿茲·達哈卡塑造成了拜蛇教的神,因爲當時他用着阿茲·達哈卡的身體。
但當時他自己并沒能收獲到信仰——拜蛇教信奉的是阿茲·達哈卡,但阿茲·達哈卡本身沒有靈魂,信徒們也不知道那就是卡瓦拉。
所以卡瓦拉搞出了個‘大祭司’,不再以阿茲·達哈卡的形象出現,而是将大祭司作爲蛇神的代言人,讓很大一部分拜蛇教徒轉而崇拜大祭司這個‘仁慈的神使’,從而将信仰之力轉嫁到了他自己身上。
李昂其實也可以這麽做——但需要反向操作,把艾米、溫蒂、阿琳娜以及愛麗絲塑造爲财神的代言人,讓她們去得到大多數人的崇拜。
然後,讓這幾位對自己感情深厚的女神‘庇護’自己就行了。
既然李昂這個名字能在短短幾年裏意味着财富,難道艾米她們就不行了麽?
說不定還更容易被人接受呢,畢竟幾位女神的形象可比李昂這個糙老爺們漂亮多了……
也就是說,李昂完全可以把人們的大多數崇拜轉嫁到艾米等人身上,讓艾米、溫蒂、阿琳娜以及愛麗絲在外面做那些讓人們富足的好事,把她們推動成代表财富的女神。
而李昂自己,則專心去做那些容易得罪人的事兒……
比如,如果艾米要頒布工商法,那李昂就負責打擊走私得罪人;
溫蒂要搞房地産,李昂就去搞強拆拉仇恨;
阿琳娜要發展農場,李昂就去解決那些擁有土地不肯讓步的巴克斯人……
其實這些髒活兒也是在配合經濟建設,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幾位女王都在幫大多數人發财,而李昂卻總是隻顧着自己發财,而且還總是在得罪人——那麽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再把李昂視爲财神了……
說不定還能讓李昂在很多人的印象中變成個‘幸運兒’呢?
抱上了幾個女神的大腿,在幾位女财神的庇護下成了富翁和國王,這不就是個軟飯男麽?
除了少數知情者之外,其他不熟悉的人誰會真心崇拜一個幸運兒呢?
羨慕嫉妒恨還差不多……
因此,李昂現在就打算盡量不幹什麽‘好事’了,他把帶着人們脫貧緻富的活兒全都交給了艾米她們。
而且,李昂還準備做更多得罪人的事兒——比如阻止人們對神的崇拜……
當然,優先級最高的是先毀掉最後一個法典。
爲了毀掉尤諾米亞的法典,李昂讓克洛澤打造了一條長達五百米的鐵鏈,這可能是目前整個大陸最長的鐵鏈了。
克洛澤現在已經有了一家大型鐵匠鋪,創造了上百個工作崗位——他确實是真心喜歡打鐵……
而曾經管理着公交車隊的老實人約翰——他現在叫‘麥香領的約翰’,因爲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常見了,必須用家鄉來區分——約翰在改造船隻方面找到了他人生的方向,現在貸款開了個民用船造船廠。
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興趣和特長的,最好基于自己的長處謀生,李昂一直在告誡兄弟們這個道理,這也是‘财神’正在傳遞的教義。
約翰隻是個老實巴交平平無奇的人,除了潛水之外看不出有什麽别的特長,但當李昂表示打算改造一條船用于深水作業的時候,約翰卻很快的給了一個在船上裝絞盤的建議——于是李昂立馬給他批了一筆貸款讓他造船。
爲了等約翰完成對船隻的改造,也爲了等艾拉克萊湖完全解凍,李昂一直等到三月底才帶着卡瓦拉的雕像去對付尤諾米亞的法典。
原本這事不複雜——在卡瓦拉指定的位置,把他的鐵制雕像丢到湖底靠近那枚戒指,卡瓦拉就能讓戒指完全失去法力。
戒指失去法力後,那隻獅鹫多半會跑出來。
所以李昂得把雕像從水裏拉起來,與卡瓦拉和馬爾伯特一起對付那隻獅鹫。
獅鹫肯定會本能的攻擊卡瓦拉的靈體,畢竟它們之間有深仇大恨……
而卡瓦拉則打算用李昂和馬爾伯特曾經用過的方式,把獅鹫封到他自己的靈魂空間中,并回到神殿,保證從此不再踏足潘德大陸。
其實卡瓦拉現在随時都能回神殿——李昂已經釋放了他的神識,他的意識能在雕像和神殿之間任意切換。
這不是什麽獨特能力,每個神都能将神識投射到它們自己的雕像裏,但前提是……這個神沒有被放逐到虛空中。
那些被放逐了的神,雖然他們的雕像依然在給他們提供信仰,但神識在虛空中沒辦法脫離,就隻能通過法典這個通道搞點托夢之類的事與信徒産生聯系。
一旦法典被毀,信徒再多也沒用。
卡瓦拉不一樣,他沒被放逐,隻是被尤諾米亞禁锢到神殿裏而已,雖然同樣跑不掉,但至少神識沒受什麽影響。
不過卡瓦拉不敢在完成整個計劃之前跑路,因爲這是用靈魂确定的計劃,等同于靈魂契約,卡瓦拉不能違約。
再說,解決那枚戒指就等于解決了尤諾米亞,卡瓦拉是很願意幹這個活兒的。
這個活兒的前半程很順利。
把雕像扔到湖裏之後,大概隻過了兩個小時,水裏就有了動靜——很大的動靜,整個湖面冒出了大量的氣泡,船身搖晃得特别厲害,感覺就像是水裏有威力極強的炸彈被引爆了一樣。
這可能是獅鹫被放出來了,于是李昂立刻開始絞起鐵鏈,準備對付那隻獅鹫。
但等李昂把鐵鏈絞起來之後卻傻了眼……
雕像不見了……鉚釘脫落了。
連接鐵鏈和雕像是是兩顆很長很結實的鉚釘,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螺栓——畢竟雕像和鐵鏈是分開打造的,這年頭又沒個電焊,在雕像上鑽孔後用鉚釘連接是很穩妥的方式了。
但或許是水太深了,四五百米的深度,估計水壓導緻螺栓孔出現了一點點形變……
如果水裏一直沒動靜,所有方向壓力均衡,即便有點變形,鉚釘應該也不至于脫落。
但當時水裏出現了劇烈震動,産生了大量氣泡——估計是爲了對付獅鹫,在這種情況下,鉚釘脫落就很正常了。
也就是說,卡瓦拉和馬爾伯特,恐怕得在湖底獨自面對那隻獅鹫了……
李昂也是很無奈啊,他可真沒打算食言,畢竟那隻獅鹫放出來後會有什麽後果誰都說不準。
可問題是真沒想到啊……
李昂隻能在湖面等着,等了足足一下午,直到湖面重新變得風平浪靜。
卡瓦拉和馬爾伯特沒再出現,那隻獅鹫也沒有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