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确實會飛……”
一個戴着全遮覆面盔的重裝騎兵甕聲甕氣的回答着。
一邊回答,一邊摘下了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頭盔。
“陛下?!您怎麽會在這兒?!”
拉斐爾看着突然冒出來的李昂大驚失色。
“我原本隻想親眼看看遷徙到這裏來的迦圖人是個什麽情況,真沒想到竟然會遇上紮卡爾閣下……”
李昂擦了擦被頭盔捂出來的汗:“紮卡爾,你的營地在哪兒?不介意請我吃頓晚餐吧?”
紮卡爾愣了愣,随後笑道:“李昂陛下?真是好膽量……你邀請我吃飯,居然是打算到我的營地去吃?”
一邊說,一邊擦拭着臉上的油彩,拔去身上用于僞裝的草束,并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備,看樣子是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一些——這位迦圖軍閥似乎挺講究體面。
“怎麽,你不樂意?那伱跟我回長河城也行啊,我肯定天天好吃好喝養着你……”
李昂把手裏的的頭盔扔給西吉斯蒙德,攤開雙手走上前去:“我喜歡吃烤全羊,你的廚子會做嗎?”
紮卡爾已經把身上的草葉清理幹淨了,他摘下了滿是泥土的迷彩披風扔給了身後的士兵,也攤開雙手迎了過來:“草原上每個人都會做烤羊,歡迎你到我家做客,李昂陛下,想吃多少烤羊都可以……不過,你真的敢到我家去吃飯嗎?”
李昂笑嘻嘻的看着面前這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搓了搓手使勁點頭:“既然有烤羊可以吃,那還有什麽不敢的……走吧走吧,咱們趕緊去。”
一幅迫不及待的樣子。
紮卡爾又愣了,彪悍的臉上扯出了一點笑容:“按照草原上的習俗,客人來了就應該好吃好喝的招待,讓客人回不了家才算是招待好了……你就不怕到了我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哦?還有這好事?天天都有烤羊吃?”
李昂大喜:“那有沒有美女暖床?要是啥都有,那我回不回去也無所謂啊……”
“哈哈哈……李昂陛下……”
紮卡爾大笑起來,看着李昂的目光有了深深的欣賞:“你和凜鴉境的國王還真不一樣,我佩服你的膽量……換成我,我肯定是不敢去你家吃飯的。”
“你都已經準備霸占我家了,還說不敢吃我家的飯?紮卡爾,你這人不誠實啊……”
李昂搖着頭歎了口氣。
“霸占你家?你可能有些誤會,李昂陛下……”
紮卡爾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要是沒打算霸占我家,那你派那麽多人馬到我境内做什麽?”
李昂撇着嘴橫眼問道:“而且,如果西吉斯蒙德沒有發現你們的行蹤,你原本打算埋伏在這兒做什麽?”
“當然是打劫啊……你們這麽大一支車隊送上門來,我要是不搶,那不就太虧了?”
紮卡爾理直氣壯的說道。
真有意思……
把兩千大軍派到新潘德王國境内,卻一直躲藏着,大半個月都不劫掠;
可他自己,卻在這荒郊野外親自帶着一百多号人做攔路搶劫的買賣?
這撒謊水平是真不咋地。
“我還真沒見過打劫還要化妝成這樣的。”
李昂看着紮卡爾身後的迦圖騎手撇了撇嘴:“你明明就是想進攻獅湖城……紮卡爾,我就說你這家夥不誠實吧,每句都是謊言。難不成,你的那些戰績和名聲都是撒謊騙來的?”
紮卡爾和他身邊的衛隊用迷彩進行僞裝,這當然不是爲了打劫,多半是和李昂一樣,親自出來查探軍情的。
他在派出大量騎兵入境的同時,将部族遷往獅湖城東邊,還親自探查軍情——這多半是爲了圖謀獅湖城,甚至是爲了北部灣所有的城鎮。
雖然臉上一直笑嘻嘻的,但其實現在李昂的心裏有點沉重。
因爲紮卡爾這種行爲,不符合劫掠者的邏輯——紮卡爾不是爲了搶劫錢糧,他是爲了占領和統治!
他是要向迦圖草原周邊的國家實施真正的征服,而不是像往常一樣搶一票就走!
不出意外的話,新潘德王國境内,有人在和紮卡爾做交易……
畢竟一直都沒人能找到那麽大一支軍隊——幾千匹馬啊,要是沒有内鬼幫他們藏身并且提供馬料,怎麽可能完全發現不了行蹤?
所以李昂會在這裏主動暴露自己,他要讓紮卡爾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好吧,我承認,我本來打算去看一看獅湖城的軍備情況……我确實準備進攻獅湖城。不過,李昂陛下,您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裏,又是爲了什麽?”
紮卡爾也撇着嘴指了指李昂。
李昂現在的穿戴就是個普通的騎兵,連兵器都是制式裝備,戴上頭盔以後連拉斐爾都沒認出來他來。
李昂歎着氣指了指身後的馬車:“我是爲了親眼看看你部族的情況,并且親自給你送點禮物。紮卡爾,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個實誠的人……”
“給我送禮物?”
紮卡爾看了看那些馬車,又看了看李昂,滿臉的不可置信。
“當然!我這個人從來就不喜歡打仗,隻喜歡交朋友……我帶來的禮物全都是草原上最稀缺的珍貴商品!”
李昂揮了揮手,旁邊的西吉斯蒙德很配合的掀開了一輛馬車上的篷布。
這輛馬車上裝的都是精緻的鉛制器皿和香料——這一車東西來自巴克斯,馬略皇帝給鉛壺定了超高的商品稅,由于性價比太低,這玩意在巴克斯隻有貴族才會買,所以大部分都成了滞銷庫存。
各種鉛壺與鉛制酒杯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銀光,濃郁的香味也随着篷布掀開彌漫開來,紮卡爾身後的迦圖人全都下意識的吸了口氣。
“嘶……”
紮卡爾眼睛瞪大了,他也明顯的深吸了一口氣:“這可都是貴重的好東西……真的是送給我的?”
“當然,要不然我把它們帶到這荒郊野外來幹什麽?”
李昂伸手比劃了一下後面的馬車:“紮卡爾,這幾十車好東西,全都是送給你的。”
“爲什麽?”
紮卡爾皺起了眉頭,滿臉都是疑惑。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打仗,隻喜歡交朋友……我會帶着禮物到你家去,跟你好好談談我們的友誼,希望你也能用招待朋友的方式好吃好喝的招待我。”
李昂轉身從另一輛馬車上拿起了一個小玻璃杯,扔給紮卡爾:“友誼和玻璃一樣得來不易,也和玻璃一樣很容易碎,你要接住了……”
紮卡爾雙手接過玻璃杯,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将杯子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攤開雙手欠了欠身:“李昂陛下,感謝您的慷慨,誠摯的邀請您去我的營帳做客。”
……
入夜,迦圖人的營地點起了一人多高的大篝火。
數百人圍着篝火,跳着迦圖部落的馬步舞。
外圍是好幾十個大烤架,更外圍是許多的吊鍋,羊肉湯的鮮香和烤羊肉腥臊味同時彌漫在整個營地中。
許多迦圖女孩穿梭在人群中,爲李昂手下的士兵們送上鮮美的肉湯。
那些原本窮兇極惡的迦圖戰士,此時也已經卸去了盔甲,光着膀子拎着酒囊四處找人喝酒。
如果迦圖人不是敵人,那麽他們招待朋友确實是很熱情而直率的。
盡管語言不通,但他們依然會拿着木杯子笑嘻嘻的和士兵們掰腕子喝酒,喝得起勁了便拉人出來摔跤,被摔得滿頭包也不會生氣,反而會大笑着拍着對手的肩比劃大拇指。
李昂沒有參與這些活動,他連酒都沒喝,雖然身上的傷已經基本愈合,但他可不想喝從鉛壺裏倒出來的酒……
“李昂陛下,你是要和我談什麽?”
紮卡爾也沒喝酒,而且沒勸李昂喝酒——他知道他們兩人都需要保持清醒。
他和李昂一樣各自拿着把小刀子割着羊肉,而且紮卡爾還把羊頭給了李昂——這是表示尊敬的禮節,确實是招待貴客的做法。
“談買賣,你應該知道,我是個生意人。”
李昂比劃了一下那些停在外圍的馬車:“你們需要鹽,需要金屬器皿,需要布料和絲帛,還需要藥物與香料——加了香料的肉味道不錯吧?”
蓋住了腥臊味的羊肉,當然要好吃得多。
“我們确實需要這些……但這買賣要怎麽談?這些東西都很貴,我們可沒什麽錢……”
紮卡爾點着頭問道。
草原上确實缺少這些,而這些東西都屬于生活必需品。
“但是你們有羊啊——我需要羊,尤其是這種好吃的山羊。紮卡爾,我可以在弗萊徹開設一個互貿區,你們需要什麽,完全可以拿羊來換,我們可以一起商量一個公道的價錢。”
李昂很認真的看着紮卡爾說道:“這樣一來,你沒必要讓本就不多的戰士出來玩命搶劫,可以專心對付朱達或是其他不服你的軍閥。而我也能減少對邊境的防護支出,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内地的建設中去——我們都有利益,而且都能減少損失,沒必要成天打死打活的,你還可以真正的慢慢在草原裏建立你的國家。”
“李昂陛下,你真不介意我在草原裏建立一個國家?”
紮卡爾也正襟危坐,很嚴肅的問道。
“我爲什麽要介意?我又不打算長期在草原生活,我對這地方沒興趣,我也不是什麽征服者——我說過了,我是個生意人,我隻做對我和我的人民有利益的事。和你們打仗并不符合我的利益,因爲我必須付出無數人的犧牲,但卻得不到多少好處。”
李昂很實在的說着:“無論做什麽事,總是要衡量一下投入和産出的,對吧?”
“你說得沒錯……但我已經投入了不少,如果這時候退兵,我之前的投入可就全沒了……”
紮卡爾點着頭歎了口氣。
“我帶來的這些禮物,難道還不足以彌補你之前出兵的耗費嗎?你派了多少人到我的領地内?兩千?”
李昂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紙包,從裏邊切了一丢丢黑褐色的膏狀物,抹在了剛切下來的羊腿肉上。
“兩千人,四千匹馬……這些貴重禮物的價值,當然遠遠超出他們在這段時間裏的消耗。但是,李昂陛下,他們能爲我帶來的收獲,可遠遠不是這些禮物可比的。”
紮卡爾一直盯着李昂的動作,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抹的這是什麽?調料嗎?”
“哦,這是福壽膏……用一種罕見的名貴藥材制成的,不僅能鎮痛、止咳,還能梳理腸胃,治療便秘和腹瀉,很好的東西——你要不要來一點?”
李昂把紙包遞給紮卡爾:“我之前受過不少傷,一到晚上就會疼。而且肉吃多了要麽便秘要麽腹瀉,用這個都可以解決……我給你帶來了整整一車。”
紮卡爾接過紙包聞了聞:“福壽膏?确實是很好的藥物……”
他也學着李昂的樣子,切了一點點抹在了羊肉上。
“那麽,你現在仍然覺得,你那支部隊能給你帶來的收獲會遠遠超出我給你帶來的禮物嗎?”
李昂看着紮卡爾笑了笑:“你打不下長河城的,就連獅湖城你也别指望——既然我出現在了這裏,你就應該明白,你不可能攻陷任何一座重鎮了。至于其他的村鎮——你打下來了又如何呢?守得住嗎?說句不客氣的話,沒有了草原和騎射,守城的迦圖人在我看來與平民無異……”
紮卡爾默默的吃下了那塊肉,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
随後,他有些疑惑的問李昂:“你怎麽知道我是想攻陷長河城?從哪兒得到的消息?你在我身邊安插了奸細?”
“哈……紮卡爾,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李昂搖頭笑道:“下午你自己說的,你要進攻獅湖城,我知道那是實話。大舉進攻獅湖城,就意味着我必須把長河城的部隊拉出來救援,那麽你藏在克溫村的那兩千騎兵就有機會偷走長河城——我說得沒錯吧?”
“你怎麽知道他們在克溫村?!”
紮卡爾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哈哈哈,我随便猜的,沒想到真猜中了……”
李昂大笑起來。
其實他并不确定紮卡爾的戰術,也并不知道紮卡爾把那兩千騎兵藏在哪兒,真就是在猜。
當然,這猜測倒也不是瞎蒙,畢竟紮卡爾的目的多半是某個重鎮,而長河城離草原更近,并且最近正在大搞建設——趕在長河城的城牆完工之前進攻,當然就成了紮卡爾的首選。
而克溫村,也是基于長河城這個目的地在猜——隻有沒什麽人的克溫和它附近那片無人區能藏一支大軍不被發現。
既然猜中了這些,那麽紮卡爾的内應是誰,李昂也同樣猜得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