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再次看了看那本‘深淵之門’。
“……我當時就在深淵之門裏，我知道是羅蘭打斷了獻祭——也隻有他這樣的人不會受到深淵的影響。”
米迪亞很平靜的說着：“李昂閣下，我們三姐妹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就已經失去了身體，是厄瑞達女神複活了我們的靈魂，我們其實也沒有實體。我說過，我們是深淵之門的看門人。”
“看守深淵之門就是你們的使命？那你們爲什麽要跑出來招搖撞騙？”
李昂大體上理解了，這三個先知其實就是三個精神力強大的老幽靈。
“都是形勢所迫……”
米迪亞歎了口氣，擡起了頭：“李昂閣下，這個世界其實與你看到的樣子不一樣……你聽到過我們念誦正義女神的禱文對吧？事實上，那禱文确實就是用來複活堕落者的——正義女神殿的人與深淵惡魔早有勾結，我想你能理解這是爲什麽……
正義女神并不一定就是正義的，巴克利帝國是正義女神的根據地，可那地方從來就談不上什麽正義……
菲爾茲威的農夫們信奉繁華女神，可菲爾茲威這個被海盜和走私者統治的地方，真的稱得上繁華嗎？
烈獅王國尊崇秩序女神，但烈獅王國的秩序……哈！
至于巴克斯，庇護與豐收之神的土地，也從來沒有真正豐收過……
凜鴉人信仰的弓箭之神烏爾維特，其實從來就沒有保護過凜鴉境，無論是迦圖、迷霧山人還是海寇，都能在凜鴉王國來去自如……
至于德夏，瓦塔神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事實上瓦塔幾乎完全沒有得到過真正的信奉，德夏人壓根就不懂什麽叫信仰。他們隻是按照傳統盲目的叩拜聖山，盲目的爲山上的神廟送錢送女人而已。他們隻是害怕别人說他們不夠虔誠……
一百五十多年前，在巴克利，有人用深淵之門召喚出了艾格雷姆。我不确定那是誰召喚的，但我保證那與正義女神殿有關系！
艾格雷姆沒有真正的實體，可以随意更換軀體，隻要它藏在堕落者當中，在堕落者被殺光之前，沒人能殺死它。
那時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娅擁有最多的信徒和騎士，而黑暗女神厄瑞達具備封印靈魂的能力，如果她們聯手，艾格雷姆會被輕易送回深淵。
可阿絲塔莉娅那個表裏不一的東西爲了一己私欲，竟然臨陣撤退，隻留下厄瑞達女神獨自作戰……
厄瑞達女神獨自面對惡魔大軍，爲了重新封印深淵之門而耗盡了法力，随後，她被阿絲塔莉娅偷襲了。
而黎明騎士團，便是在那時候聲稱擊敗了惡魔……
直到那時候，厄瑞達女神才知道，深淵之門就是阿絲塔莉娅用‘黑暗女神信徒’的名義，指使那些‘召喚師’打開的！爲的就是耗損厄瑞達女神的實力，并且通過‘擊敗惡魔’讓正義女神成爲整個大陸唯一的信仰！
正義女神？呸……她隻是想讓整個世界都臣服她而已，她根本就不在乎人們的生死！
趁着厄瑞達女神損耗神力，阿絲塔莉娅偷襲了她，但即便如此，結果依然是兩敗俱傷。
厄瑞達女神被放逐到了域外，而阿絲塔莉娅也同樣被厄瑞達女神封印，離開了大地。
從那以後，阿絲塔莉娅給他的信徒下了神谕，讓他們消滅黑暗女神的信徒。如果大地上不再有人信仰厄瑞達女神，封印就會解除，阿絲塔莉娅就能重回大地。
但厄瑞達女神卻沒有下這樣的谕旨……她隻是讓我們守住深淵之門，别讓深淵惡魔再次出現在大地上！
可我們不甘心……我們想讓厄瑞達女神回來！
而其他的神……那些吸血鬼一樣的所謂的神，他們趁着厄瑞達女神落難，阻止她的回歸！
所以，我們三姐妹用了一百年的時間，學會了深淵惡魔的靈魂法術，終于控制了三個正義神殿的女祭司，并且用女祭司的身份将這些事告訴了一些黎明騎士。
但那時候沒什麽人相信我們，反而認定我們是被異端腐蝕了，我們隻好帶走深淵之門，逃到潘德大陸，當時羅蘭還帶人追捕過我們。
不過，漸漸的，黎明騎士團裏終于有人慢慢相信了我們當初說的一切，随後黃昏騎士團組建，黎明騎士團分裂。
李昂閣下，無論你信不信，我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你覺得……所謂的正義與黑暗……誰更像是代表正義的女神？”
米迪亞帶着冷笑說完了這一切。
我信，但我覺得誰都不怎麽正義……李昂想着。
正義女神的禱文就是召喚惡魔的咒語，這可能是真的——主動制造出堕落者，讓這世上多一些可怖的無皮遊屍，才能顯得正義神殿無比重要。
但是……黑暗女神厄瑞達也不是什麽好鳥。
厄瑞達既然是深淵守望者，就算阿絲塔莉娅使了陰招，但艾格雷姆剛從深淵出來的時候她應該就發現了吧……爲什麽艾格雷姆的堕落者大軍會縱橫巴克利好幾年？
一開始的時候，厄瑞達應該也有保存實力坐視不理的想法吧？
而阿絲塔莉娅臨陣跑路，迫使厄瑞達單打獨鬥，自然也是沒安好心的。
但李昂能想到，深淵惡魔肯定更憎恨守門人，所以厄瑞達應該也不是自願拼盡全力獨自封印惡魔——估計是艾格雷姆想幹掉她，她隻是沒來得及跑路而已……
看樣子這個世界的神靈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難怪當初潘德先王卡瓦拉會建禁魔塔，估計他也看不慣那些神……
“神……到底是什麽？”
看着對面的女先知，李昂突然問了個很有哲學意味的問題。
而米迪亞的回答也确實有點哲學意味：“神其實就是一些能從信仰中汲取力量的施法者，它們并不像它們自稱的那麽偉大……當年的潘德之王卡瓦拉就能讓所有神靈對他無可奈何……”
米迪亞說着，突然眯起了眼：“李昂閣下，你倒是與卡瓦拉陛下很相似……他也有諾多精靈的血脈！”
這個回答令李昂茅塞頓開。
原來如此……
潘德大陸的災難，從卡瓦拉時代就已經注定了！
這是被神靈嫉恨的血脈……
先王卡瓦拉統一潘德大陸之後，将秩序女神尤諾米亞立爲了潘德主神，這就意味着除了尤諾米亞之外，所有神靈都會怨恨他……
神靈争奪信仰而産生的沖突，與人類之間搶地盤搶人口大概沒什麽區别。
米迪亞講述的一百五十多年前正義與黑暗兩個女神之争，恐怕歸根結底也是爲了争搶潘德王國覆滅後的地盤和信徒……
而現在，各路神靈已經重新分配了勢力範圍，它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有人像卡瓦拉那樣再次統一潘德！
但馬迪甘的預言太出名，這注定了一定會有前仆後繼的野心家想要成爲預言之子，成爲潘德之王……
所以各路神靈一定會不斷的搞事情。
這确實是一群僞神……本質上就是一些自私自利的施法者而已。
自己這具身體是潘德王室的血脈，并且表現出了對尤諾米亞的尊敬，所以尤諾米亞确實會關照自己，因爲自己變強大了之後，尤諾米亞就會得到更大的地盤和更多的信徒……
而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娅的基本盤在巴克利，她在潘德大陸沒什麽根基，所以她會對自己示好，并且讓羅蘭爵士遇上自己……
但其他的神，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打壓自己！
李昂甚至能想到，自己爲什麽會穿越？
因爲被尤諾米亞視爲希望的那個‘裏昂·格裏芬’被紅色兄弟會的人一棍子敲死了！潘德王國最後的血脈死了！再次統一大陸的希望破滅了！
所以她要找一個異界的靈魂來複活這個希望……尤諾米亞想統一大陸，她想恢複往日的榮光，想得到最多的信徒……
這些所謂的神，與争權奪勢的人，沒有任何區别。
現在艾格雷姆這樣的惡魔橫行潘德，各種匪徒到處作亂，包括拜蛇教的入侵，說起來恐怕每個神靈都有責任。
享受了人們的供奉，卻又不願爲人們做事，與那些享受着稅收卻不管人民死活的領主基本一樣。
“既然如此，那我确實不介意和你們談這筆交易……對付深淵惡魔本來也是你們的使命，你幫我對付艾格雷姆，我讓安娜和瑟西和你團聚。”
李昂并不确定米迪亞說的是真是假，但眼下對付艾格雷姆是最重要的，隻要能搞定艾格雷姆，他并不介意和任何人合作——無論如何，總不能變成堕落者啊。
“沒問題……但你要發誓放回安娜和瑟西——用你的靈魂發誓。我知道羅蘭也在這裏，别讓他對付我……同樣，我以我的靈魂起誓，我們三姐妹絕不會再與李昂閣下爲敵。”
米迪亞點頭。
“好，我以我的靈魂起誓，如果三位先知能讓艾格雷姆滾回深淵，并且不與我爲敵，我一定會讓你們姐妹團聚。”
李昂很痛快的起誓。
“那麽現在，你能先放回伊拉諾嗎？”
李昂指了指米迪亞，也就是伊拉諾的身體。
米迪亞點了點頭，随後她的額頭漸漸皺緊，臉上的痛苦之色也不再忍耐：“……李昂閣下，趕緊找具身體過來吧，這個女孩的靈魂一直被我壓制着，但她其實一直都在反抗……”
李昂沒想到米迪亞會這麽痛快的答應退出伊拉諾的身體，但這是好事。
可是，現在這營地裏可沒屍體，總不能現殺一個吧？
哦，對了，她要的是身體，并不一定得是屍體……
李昂掀開桌子，打開了房門：“裏薩迪蘭，把歐斯伍德帶過來！”
米迪亞打開了懷裏的異端法典，小心的放在了地上。
兩張金屬頁再次呈現出深淵之門的樣子，随後一縷黑霧從她的眉心浸出，飛到了凸面的那個漩渦圖案中。
伊拉諾坐在椅子上垂下了頭，手腳開始抽搐，看起來就像是在做噩夢一般。
李昂突然意識到，米迪亞大概也失去了大部分法力，她在扔出了桌子之後就不再動手，大概是因爲她當時爲了壓制伊拉諾已經很難作戰了！
所以她才會坐到椅子上，這其實是因爲她無力動手了。
難怪這麽配合的在談話……
看樣子，羅蘭這個女徒弟意志力很堅強。
血糊糊的歐斯伍德很快就被帶進了營房，伊拉諾也被背了出去。
李昂站遠了一些，看着黑霧從法典中飛出，飛到歐斯伍德的眉心中。
而随後，歐斯伍德——也就是米迪亞開始怒吼：“李昂！你就給我這麽個破軀殼嗎？！”
咳，确實是破了點。
李昂攤了攤手：“我總不能把自己的部下給你吧？反正你能用法術換皮膚的嘛……這可是最适合你的軀殼了，至少算是廢物利用。”
“但這個邪惡的靈魂還活着！而且還是個瘋子！”
米迪亞依然狂怒着。
“你不是會靈魂法術嗎？随便你怎麽對付他，怎麽殘暴怎麽來，對這家夥不用客氣！加油！”
李昂在一邊加油鼓勁。
“哼……”
米迪亞不再出聲。
許久之後，一縷灰色的霧氣從歐斯伍德的眉心飛出，鑽入了深淵之門。
此時，米迪亞才有氣無力的開口：“這麽邪惡的靈魂你從哪兒弄來的？我把他放逐到深淵了……他的靈魂會在血獄中受到無盡的折磨……”
“哦？那太好了！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我本就在想就這麽殺了他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李昂眉開眼笑的說着：“你能用同樣的方式放逐艾格雷姆嗎？”
“除非你先把艾格雷姆同樣折磨成這個鬼樣子……”
米迪亞揮了揮唯一一條血糊糊的胳膊：“我不在乎你給我的軀殼是什麽破爛，但你必須記得你用靈魂發下的誓言，要不然，你的靈魂也會進入血獄深淵！這就是深淵裏那些惡靈的來曆！”
也就是說，深淵中的惡靈都是違背靈魂誓言的老賴呗？
李昂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确實也沒打算違誓，團聚這種詞……可以是活着聚，也可以是死着聚嘛。
就算她們是靈體不容易死，也可以全趕到深淵之門去——那本就是她們的老家。
“那麽……要怎麽把艾格雷姆送回深淵？它有些什麽能力？”
李昂把異端法典拿到了手裏，合上了那兩頁‘深淵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