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伸手接過，看向雷納德的眼神，充滿了激動和溫暖：“光明抉擇……”
雷納德的動作很慢，羅蘭在雷納德剛摸出這東西的時候，就已經認出這是什麽了。
這是一個女神像，很小的一個正義女神像，隻有劍柄的配重塊那麽大，底部的基座是一個紋章印鑒的樣子，基座邊緣有個卡槽。
事實上，這原本就是劍柄的配重塊。
這是‘光明抉擇’，是黎明騎士團早已損毀的正義之劍的劍柄配重；同時，這也是黎明騎士團的紋章大印。
它的寓意，是讓持劍之人在作出判斷與抉擇時，要在慈悲與制裁之間以心向光明的方式保持平衡——劍柄的配重就是爲了讓劍更加平衡。
在黎明騎士團最初的教典中，黎明騎士的劍是用來維護正義的，除惡要有度，既要淨化邪惡，也要寬恕迷途。
但幾十年前，正義之劍的劍刃突然損毀了。
大概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整個黎明騎士團也漸漸失去了平衡。
“它應該在黎明騎士團團長的劍柄上……”
羅蘭輕聲說道。
“是的，但隻有真正的聖騎士才應該成爲團長，也隻有聖騎士的劍才配得上‘光明抉擇’。”
雷納德點頭，随後朝伊拉諾笑了笑：“女士，我确實算是個小偷，但我相信光明。”
聖騎士羅蘭，在此時終于遇到了他真正的同類。
雷納德原本是迅龍遊俠團的成員，這原本是光嘯灣的本土民間自衛團體，與号角遊俠團有些類似，隻是規模沒有那麽大。
黎明騎士團來到光嘯灣之後，迅龍遊俠團被正義女神的教義所吸引。
在黎明騎士剛到潘德大陸的時候，其實表現得很有正義感——他們無償的幫助商旅、維護村鎮治安、修橋鋪路、見義勇爲……
可以說完全是騎士的道德楷模。
當時的黎明騎士團剛剛發生内亂不久，許多騎士叛逃成立了黃昏騎士團，而他們又被逐出了巴克利大陸——實力受損外加立足不穩，初到潘德自然要維持高尚的形象。
而迅龍遊俠團這個沒怎麽見過世面的本地團體，便迅速被那些看起來很正派的黎明騎士拉攏。
再加上黎明騎士團實力強大且相當富裕，結果不久後迅龍遊俠團便全團并入了黎明騎士團，成爲了‘黎明迅龍’。
而雷納德是迅龍遊俠團的一名隊長，他便是在那時成爲了黎明騎士——迅龍遊俠團内所有的隊長都成了黎明騎士，這就是它們被兼并的主要原因，畢竟誰都想得到正式的騎士身份，況且還是聲名赫赫外加正義感十足的黎明騎士。
這也是黎明騎士團在菲爾茲威境内招收的第一批潘德本土騎士。
但不久後，得到了潘德民衆認同，并在光嘯灣建立起禮堂和駐地的黎明騎士團，迅速顯露出了本質。
他們開始假正義之名殺戮，用火把與利劍‘淨化’着鄉村，并且強制人們向女神納貢。
在光嘯灣東部的奎伊等地，他們甚至還搞出過将繁華女神泰拉的信徒視爲異端，殺戮并劫掠大量無辜農夫的慘劇，但後來也隻是向維迪斯大王和艾丁伯爵分别賠了一大筆錢了事。
說起來，維迪斯和艾丁信奉的可是冰海諸神，這其實也是黎明騎士團眼中的‘異端’，但他們卻幾乎從不與凡斯凱瑞海盜發生沖突。
而且黎明騎士團與光嘯灣領主艾丁伯爵的關系很不錯——要不然艾丁也不會讓他們在光嘯灣建立禮堂。
大概，他們區分異端的主要标準，是需要被‘淨化’的目标好不好對付，以及實施‘淨化’的成本與收益是否合适……
畢竟大家都是做無本買賣的生意人，主要考慮的是投資回報率……
但雷納德卻漸漸陷入了迷茫。
他以爲自己會成爲正義的騎士，卻沒想到變成了這種生意人。
雷納德曾經也多次跟随黎明騎士團，渾渾噩噩的與同僚一起假正義之名殺戮。
在這個過程中，雷納德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偷竊戰利品。
很多被強制索取供奉的村民，往往會在黎明騎士們離開之後，發現家裏被悄無聲息的歸還了一小部分财物或是糧食種子。
那是雷納德在迷茫中所爲，他在近乎本能的爲村民們留下生活的希望。
終于，在奎伊那次行動後，雷納德徹底醒悟了。
泰拉是潘德大陸的主神之一，傳遞的是豐收與商業繁華的希望，這樣的信仰怎麽可能是異端？憑什麽要淨化一群無辜的農夫？
他在黎明禮堂公開反對了此事，但他被斥責爲‘信仰不夠堅定’，被關進了苦修室。
苦修室其實就是内部監獄，除了禁閉和下苦力之外，每頓飯之前得先挨上一頓鞭子作爲‘女神的教誨’。
把一個能長期偷出戰利品還不被發現的慣偷放進監獄，帶來的結果便是這個内部監獄很快就關不住人了……
雷納德帶着監獄裏那些與他同樣‘信仰不夠堅定’的成員一起，叛逃出了黎明騎士團。
他想像曾經的聖騎士羅蘭一樣，做一個真正信守正義女神教義的騎士。
爲此，他還偷出了‘光明抉擇’——他覺得現在的黎明騎士團不配保留這枚印章。
随後的日子裏，他以流浪騎士的身份到處行善，打算贖清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
不就前，他聽說了歐斯伍德的殘暴事迹，于是打算嘗試埋伏一把，沒想到差點把羅蘭給埋伏了。
“羅蘭爵士，我一天半之前親眼看到歐斯伍德往這個方向來了，所以我們藏在這裏一直等到現在，沒想到先來的卻是您……”
雷納德指向了周圍的地面：“而且，這附近我們設置了很多個陷阱，但一個都沒有被觸發過。這樹林裏，好像連野生動物都沒有了！”
在樹林裏設置的陷阱，其實大多數時候不會被人觸發，尤其是設置時間比較長的，通常都會被野獸破壞。
“沒有發現人，也沒有野獸？那……你們見到堕落者了嗎？”
羅蘭警覺起來。
“沒有……而且，如果是堕落者，那應該更容易觸碰到陷阱才對。”
雷納德搖頭。
“羅蘭老師，我覺得……歐斯伍德可能往那邊去了。”
那個名爲伊拉諾的女戰士指着天上說道：“南邊有煙塵。”
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确實勉強能看到南方的天空上有淡淡的煙霧。
伊拉諾顯然很擅長尋找那些細微的蛛絲馬迹，觀察力相當敏銳。
“向南追擊，不能讓他跑了。”
羅蘭也很信任這個年輕的女孩。
幾個小時後，羅蘭的部隊在樹林南部邊緣追到了歐斯伍德的部隊。
歐斯伍德會往南跑，其實是因爲他遇到了很多堕落者……
克洛澤和西吉斯蒙德最初遇到堕落者擋路的時候，他們的判斷是正确的。
樹林中的堕落者，确實會追擊并阻攔規模最大的人類部隊。
原本，這大概是爲了阻擋大部隊轉增援詭狐鎮；但現在，這些堕落者成了歐斯伍德的攔路石——此刻歐斯伍德的部隊規模最大。
在樹林裏遇上堕落者，歐斯伍德當然隻能跑路。
由于西北方向有羅蘭爵士，東北方向是明顯出了大狀況的獅湖城，爲了不受到阻礙，歐斯伍德選擇了往南跑。
這也是詭狐鎮森林裏的三叉道路結構——跑路的時候肯定是越快越好，要不然在樹林裏遍布灌木叢和草木藤蔓的環境下，人類可跑不過力大無窮的堕落者。
但歐斯伍德到樹林邊緣的時候，卻又被迫退了回去。。
因爲，南邊的樹林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火線一直在向東西兩側延伸——很顯然，有人在外面放火。
身在樹林内，想要沖出火線其實是不太可能的，因爲煙塵會一直打着旋往林子裏灌，人在火線附近基本上無法呼吸，也看不到周邊的環境。
死在森林大火裏的人和動物都不是被燒死的，而是窒息而死的。
再加上樹林外明顯有人放火，那就意味着有人把守。
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是遠離火線，并且往逆風方向逃。
歐斯伍德就是這麽做的。
但這是在獅湖内海附近，逆風方向，其實就是北邊的獅湖内海方向——這一帶，風通常都是從獅湖内海往内陸吹的。
也就是說，歐斯伍德不得不回頭向北，與追擊他的堕落者交戰，殺出一條路來，要不然大概率會被熏死。
羅蘭爵士的隊伍趕到此處的時候，歐斯伍德正在和堕落者拼命，兩邊打得挺激烈。
“……羅蘭爵士，要不然我們等他們打完再說？”
雷納德提議道。
确實，一邊是沒人性的殘暴惡徒，另一邊是沒靈魂也沒皮肉的堕落者，就連羅蘭爵士都覺得這情況很适合看戲。
“撤！”
羅蘭還沒來得及進入看戲狀态，便聽到有人下令。
随後，一小波人很突然的抛下了正在對付的堕落者，往獅湖城方向跑了。
很顯然，歐斯伍德發現了羅蘭的部隊，他不想被纏住，所以丢下了部隊，隻帶了親信跑路。
“追上他！”
羅蘭的命令也同樣簡短，他大聲招呼了一句，随後毫不猶豫的追着歐斯伍德而去。
而一部分堕落者，也跟着羅蘭的部隊追了上來。
……
歐斯伍德覺得這段時間過得太糟心了。
在鴉駐村周邊作案，主要是爲了幫獅騎士團背黑鍋。
鴉駐村的事兒是獅騎士團幹的，但爲了隐藏真相，獅騎士團總是會雇傭一些其他的團隊，把這種事掩蓋起來。
有時候是找三先知，有時候是之後歐斯伍德的冒險團。
掩蓋的方式也簡單，把周圍的村子一起屠掉，并且表明全都是自己幹的就行了……
恐怖分子爲什麽總是會光明正大的認領那些反人類襲擊案件？
因爲皇家騎士團要保持自身幹淨，而且不能讓其他領主來查——歐斯伍德這樣的恐怖分子兵強馬壯，一般領主根本就對付不了，通常情況下隻有獅騎士團能對付他。
但獅騎士團自然會因爲種種原因，一次又一次的‘被歐斯伍德逃脫’。
這樣的活兒歐斯伍德幹過很多次了，既能讓自己和手下人發洩玩樂，又能從獅騎士團手裏掙一筆錢，對歐斯伍德而言這當然是相當合适的活兒。
反正任何後遺症，獅騎士團都是罩得住的。
但誰知道，他的部隊在鴉駐村附近遇上了白銀之手，不明不白的損失了兩百多人。
而且，這次獅騎士團偏偏又罩不住，從皇家騎士團被撸成了非法騎士團，甚至連尾款都沒結。
這些也就罷了，歐斯伍德從村鎮中搶到了不少錢，部隊受損之後，他本來是打算離開這裏，去别處避避風頭的。
可是，正準備撤離呢，又不幸的碰上了戈德裏克趕往詭狐鎮救女兒，被大軍堵回了鴉駐村。
這就很麻煩了，鴉駐村成了主戰場，他卻沒來得及撤出去，偏偏艾米那時候帶着大量騎兵消失了——艾米南下回烈獅城了。
但在獅騎士團和歐斯伍德眼裏，艾米怎麽會在打仗的過程中突然撤離？
這很可能是帶着騎兵打算伏擊啊。
所以歐斯伍德隻好先和獅騎士團的人一起謹慎對峙。
結果這種對峙很符合戈德裏克的作戰風格——他手下弓手多，就喜歡這種對峙消耗戰。
于是，幾場消耗戰打下來之後，艾米成了女王，獅騎士團成了非法騎士團，而歐斯伍德被打得隻剩下兩百多人了——獅騎士團的混蛋們總是讓他打頭陣，戈德裏克也很想弄死他……
沒辦法，屠殺鴉駐村的事是歐斯伍德頂包的，他還屠殺了周邊好幾個村鎮，仇恨招得太多了些。
之後獅騎士團撤離，歐斯伍德好不容易逃出了戈德裏克的視線，在海邊躲藏了幾天，以爲沒什麽事了之後，卻又在鴉駐村碰上了正在清理異端的聖騎士羅蘭……
西邊有戈德裏克的部隊，歐斯伍德不能去，他隻好逃進詭狐鎮東邊的森林。
但剛進森林沒多久，他遭遇了一波堕落者的襲擊……
随後他拼命往南，試圖跑出森林，可剛跑到森林邊緣，一場大火又截斷了他逃生的路。
在一路狂奔着在樹林中穿行了近十裏之後，歐斯伍德終于逃出了這片該死的森林。
可更糟心的事情發生了——歐斯伍德帶着幾十個殘兵，一頭紮進了一大堆堕落者裏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