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昂極爲認同艾米的做法——對于盟約而言，這是個極好的附加條件。
‘龍之利牙’是一把劍，這把劍代表着龍騎士團的效忠，是曆代凜鴉國王的随身佩劍，也是凜鴉王國的象征。
這也确實是一把非常精美的寶劍，它曾在當年的格雷戈裏伯爵手中斬殺過無數強敵。
不過到了現在，這把劍的象征意義已經遠遠大于實際功能，曆代凜鴉國王雖然一直随身佩戴着這把劍，但很少動用它。
而‘烈獅境旗幟槍’是一把戰旗長槍，是一柄纏有烈獅王國大旗的特制騎槍，是初代烈獅王阿爾弗雷德當年收複烈獅境時使用的武器與旗幟。
當然了，烈獅境旗幟槍跟獅騎士團一點關系都沒有，但确實也是烈獅王國的象征，和龍之利牙是對等的。
與龍之利牙一樣，這把戰旗長槍也有很多年沒上過戰場了。
持戰旗長槍的人，通常是需要在隊伍最前方沖陣的，國王确實不該親自幹這種活兒。
但這種象征物又不能交給掌旗官，免得損毀在戰場上或是被敵人奪走——所以後幾代國王索性就不用了，現在這把旗幟槍一直在王座廳插着。
這兩把具有象征性的武器，随着盟約一起相互交換，其實等同于爲盟約增加了質押物，也是結盟的信物，對于雙方都确實是很好的擔保。
但是，艾米這個看似公平的舉動，其實大有玄機。
如果格雷戈裏四世把龍之利牙連同盟約一起送來烈獅城，那就意味着凜鴉王國公開認同艾米繼承烈獅王國，并且意味着格雷戈裏四世将艾米視爲了同輩君主！
反正烏爾裏克國王本就比格雷戈裏四世大了十多歲，而且已經去世了，人死爲大，把格雷戈裏四世視爲烏爾裏克的晚輩，也算是合情合理。
加斯托夫的行動效率确實快得驚人，僅僅三天之後，他就帶回了格雷戈裏四世簽署的盟約，并且确實将龍之利牙随着盟約一起帶來了。
據說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馬。
随後，他帶走了烈獅境旗幟槍以及艾米和李昂共同簽署的盟約。
現在的艾米，已經成了‘李昂培訓班’的優秀畢業生，即便工作地點換到了白銀王座，也照樣幹得相當出色。
其實李昂的培訓班一共也就兩名學生，不過就目前來看，兩個都必定能成爲大佬……
哦，現在，有了第三個。
阿琳娜來到了烈獅城。
她是代表馬略皇帝前來吊唁的。
烈獅王國君主駕崩，馬略皇帝自然是要表示慰問的——這也是唯一一個對烏爾裏克的去世表示慰問的君王，因爲其他幾個國家的國王确實沒這心情……
馬略皇帝還是很尊重對手的。
雖然烏爾裏克在位時曾經給巴克斯帝國造成過許多麻煩，但這是兩國之争，相互沒有私仇，該有的禮數馬略皇帝還是會盡到的。
“……我代表巴克斯皇帝蓋烏斯·馬略陛下，向已故烈獅王烏爾裏克陛下表示沉痛的悼念，并向艾米殿下緻以友好問候……”
阿琳娜很嚴肅的背誦着國書——她是馬略皇帝的代表，要先履行好身爲皇帝使臣的責任。
而艾米也很認真的接待着阿琳娜，她也是在履行身爲國王繼任者的職責。
但在嚴肅的吊唁剛剛結束之後，阿琳娜便直接找上了李昂，表示要請李昂當她的老師，還說這是馬略皇帝的意願。
“阿琳娜，你确定這是馬略皇帝的意思？真要說當老師……馬略陛下雄才大略，賈斯特斯總督計謀百出，他們都比李昂合适吧？”
艾米滿臉不爽的表示着拒絕，還斜着眼威脅李昂。
離開了王座廳之後，艾米就不會一直繃着臉了，面對公務時她會控制情緒，但平時卻不會——她從不把工作狀态帶到生活中，公私相當分明。
“我父親該教的都已經教過我了，皇帝陛下也覺得我應該到其他國家遊曆學習積累經驗……所以他讓我來找李昂大人求學，還給李昂大人寫了封信。”
阿琳娜對艾米微微的笑了笑，轉頭掏出一封信件遞給李昂。
這确實是馬略皇帝寫給李昂的親筆信。
而且措詞很不一般——信的擡頭，竟然是‘我的朋友李昂’。
李昂看完信，沉默的思考了很久。
再度擡頭時，他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落：“阿琳娜，你現在是我的學生了。讓你的随從立刻回國吧，順便幫我給馬略皇帝帶封回信。”
阿琳娜也有些沉默的點了點頭：“好。”
“怎麽回事？李昂？信上寫了什麽？”
艾米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兩人。
她能看出來，李昂和阿琳娜，似乎都有些難過？
“馬略皇帝……身染重病，精力不比往常了，他擔心有人會趁着他生病的時候作亂。阿琳娜之前曾與許多貴族結過仇……爲了保護阿琳娜，所以馬略皇帝才把她送到我這裏來。”
李昂這次沒有打馬虎眼，而是很認真的對艾米解釋着。
“……什麽病？能治好嗎……”
艾米的态度也嚴肅起來。
馬略皇帝既然專程把阿琳娜送過來，艾米當然能意識到，這位皇帝，恐怕是覺得他自己時日不多了？
“應該是鉛中毒……”
李昂歎了口氣：“這個嗜酒的家夥終究還是沒聽我的建議啊……”
阿琳娜的随從當天便離開了，李昂讓他們給馬略皇帝帶去了一封信。
……
思源城。
“忌酒！……淡水魚、雞蛋、瘦肉……忌酒！橘子、檸檬、石榴、蘋果、椰子……忌酒！蔬菜、牛奶……忌酒！陛下，李昂閣下的信是什麽意思？”
最先收到李昂那封信的人是蘇拉将軍——現在馬略皇帝要接觸的任何東西都必須經過他的檢查。
因爲光輝騎士團的醫生說，皇帝陛下是中毒了。
雖然馬略皇帝知道這可能就是李昂警告過他的鉛中毒，表示不用這麽緊張，但蘇拉将軍堅持要保障馬略皇帝的安全，這是一番好意，馬略皇帝也就沒再堅持。
畢竟馬略也知道，确實有很多貴族有害死他的想法——尤其是那些在戰争時全都神奇消失，等戰争結束後又重新出現并且到處指手畫腳的老牌貴族。
不過，李昂這封信，蘇拉将軍完全不理解——信上全是各種食物的名詞，寫了很多，而且每一行的末尾都寫了‘忌酒’。
“他是讓我多吃這些東西……還讓我别喝酒。他知道我生了什麽病。”
馬略皇帝靠在椅背上，眼窩深陷顴骨冒起，大概自從巴克斯内亂時他因疲勞而瘦下去之後，就再也沒長過肉了。
“阿琳娜竟然把您的身體狀況告訴了李昂？可是……李昂會醫術嗎？”
蘇拉将軍皺着眉頭，依然不理解。
“阿琳娜不用告訴他……李昂就是告訴我鉛酒壺會導緻中毒的人。而且，說到醫術……”
馬略皇帝撐着椅背站了起來：“紅死病不就是他找到的控制辦法嗎？”
“他無償向各國提供了用馬制造疫苗的方法，而且沒有爲此索要過任何回報，這是相當高尚的品質，我總感覺他和阿迦松将軍口中那個狡詐的領主不是同一個人……”
蘇拉将軍點了點頭，把信遞給了馬略皇帝。
“狡詐和善良，本就是可以并存的啊，克裏昂不也是這樣嗎？”
馬略皇帝接過信：“克裏昂到圖爾達要塞了嗎？”
随後，他看了看信，一邊咳嗽一邊笑了起來——信的擡頭寫着‘我的朋友蓋烏斯’。
蓋烏斯是馬略皇帝本人的名字，馬略是他的族名。
大多數情況下，隻有親朋好友能稱其本名，外人都是會稱其族名的。
在面對朋友的時候，李昂當然不是那個狡詐的領主。
“克裏昂将軍假扮菲爾茲威人襲擊了蓋萬汗，然後他‘救了’蓋萬汗一命……現在圖爾達要塞已經等同于帝國領土了……”
蘇拉将軍彙報着德夏境内的情況：“而蓋萬汗去找菲爾茲威人報仇去了——他到現在都還以爲是努達堡的‘赤斧’希格魯襲擊了他。”
“哈哈……你看吧，一貫對平民溫和善良的克裏昂，到了戰場上立刻就變成了狡詐的将軍……咳咳……”
馬略皇帝大笑起來，但笑了兩聲便又捂着胸口輕輕咳嗽，看上去身體已經相當不好了。
“倒也是……喝杯水吧，陛下，您的身體……”
蘇拉将軍點頭，随後端來了一杯水。
“……我倒是想喝杯酒……”
馬略皇帝吧嗒着嘴：“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真難受……”
蘇拉将軍轉頭表示不同意：“陛下……醫生讓您不要喝酒，李昂閣下也足足寫了十二遍‘忌酒’！”
“行吧……弄點牛奶吧……其實李昂還寫了好幾十種水果，但大部分都是菲爾茲威的特産……”
馬略皇帝歎了口氣，再次看了一遍李昂的信。
“那也沒關系啊，想吃什麽水果買過來就好了，我可以帶艦隊去多采購一些……”
蘇拉将軍确實是很關心馬略皇帝的身體。
“不，他的意思可不是讓我買……德夏和菲爾茲威的各種勢力，現在都在打仗對嗎？”
馬略皇帝轉過身，若有所思的看着地圖。
“是的，黎明騎士團和黃昏騎士團正在大戰；那個異端審判庭也在和卡丹打仗；埃米爾薛西斯正在對付從高隘要塞進入德夏的菲爾茲威人……”
顯然現在蘇拉将軍才是馬略的情報官，他站到地圖旁解說着局勢：“克裏昂将軍在德夏東部基本上沒遇到任何強敵。我覺得，如果讓幽影狼群潛入辛加爾，與克裏昂将軍裏應外合，應該能一舉攻破辛加爾！”
“辛加爾？那地方拿下了也是自找麻煩……”
馬略皇帝搖了搖頭：“蘇拉，你對辛加爾不怎麽了解，那地方甚至可以說與德夏沒多大關系……”
蘇拉露出詢問的眼神。
他是從阿瑪拉大陸過來的，平時又一直在馬略皇帝身邊，确實對辛加爾不怎麽了解。
“别去招惹辛加爾，克裏昂也不會去，我讓他占據圖爾達要塞，隻是爲了避免德夏人在絕望之下狗急跳牆進攻巴克斯。”
馬略皇帝指着地圖畫了個大大的弧線：“别管德夏人和菲爾茲威人怎麽打。你要做的，是讓幽影狼群繞到西海岸去，從風嶼港或光嘯灣多撈點好處——德夏境内現在窮得很，菲爾茲威倒是挺富裕，而菲爾茲威最富裕的地方，就是這兩個大港。”
“李昂會讓烈獅王國與菲爾茲威打一場大戰，菲爾茲威後方肯定空虛。”
“這就是李昂想說的，菲爾茲威不僅有我需要的各種水果，還有巴克斯帝國和灰燼裔帝國需要的重建經費……隻是他不能明着寫讓我偷襲西海岸，因爲信使未必可靠，說不定會走漏風聲。”
“你帶艦隊去西海岸吧，蘇拉，但别打帝國的旗幟，也别穿帝國的制服。希望你能滿載而歸……咳咳……”
馬略皇帝交代着任務，随後再度開始咳嗽。
“我明白了。我們在菲爾茲威後方制造混亂，這樣李昂閣下就必然能在正面戰場戰勝菲爾茲威——這是烈獅王國的複仇戰，他必須打赢。這樣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勝利，而我們能得到菲爾茲威人的積蓄……”
蘇拉将軍點頭表示理解，他覺得這樣不錯，确實是雙赢的局面。
“他不是爲了打赢，他本來就能打赢……這是他收的學費啊！”
馬略皇帝撇了撇嘴：“把阿琳娜送到他那裏去求學，說不定是個錯誤……這學費可真貴！”
…………
“……這學費可真貴！”
身在烈獅城的阿琳娜也說出了與馬略皇帝相同的話。
“講道理，巴克斯帝國賺大了好嗎……阿琳娜，你知道風嶼港和光嘯灣有多繁華嗎？富得流油啊！”
李昂聳了聳肩：“這可是對大家都好的事兒，你居然嫌貴？”
“我不是說你的戰略，老師……”
阿琳娜搖了搖頭：“我是說你收的錢！這什麽書本費、餐飲費、住宿費、服裝費、侍從費……居然還有保護費？！你這是敲詐！”
“上學本來就是很貴的……阿琳娜，這都是教育所必須的投入——說真的，這點費用說不定還抵不上你以前買蠟燭的錢。”
李昂抖了抖手裏的羊皮紙，随後交給了艾米：“去送給賈斯特斯總督，讓他結賬……”
艾米看了看末尾那個‘八千第納爾’的總額，眉開眼笑的拿着阿琳娜的‘學費清單’走了。
這下子艾米對于阿琳娜請李昂當老師一點意見都沒有了……
她甚至還希望多來幾個這樣的大款到李昂身邊‘求學’。
因爲，這學費不是一次性的，是每半年一繳的——李昂把每半年的收獲季稱爲‘一個學期’。
每人每學期八千第納爾……
艾米覺得要是多來幾個阿琳娜這樣的妹子，那光是學費都能抵得上好幾個郡了！
她現在看李昂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