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院的侍衛其實都是貴族出身的少爺,如果有敵人行刺國王,他們或許會奮不顧身的保護,爲家族拼個發達光耀的機會。
但現在這種王室命案,他們确實都不願意摻和——國王、公主以及王妃之間的事……誰知道瞎摻和會是什麽結果?
所以他們很老實的解除了武裝,在貴族院外面等待結果。
沒人亂跑,也沒人離開,甚至都沒人交談。
也許他們中間确實有三先知的追随者,但誰都沒有表現出任何可疑的地方——李昂冷冷的盯着他們,沒人想被懷疑成殺人同謀或者别有用心。
少女遊俠們在圍牆上盯着,貴族院已經算是被嚴密封鎖了,但李昂依然沒有急着進高塔。
他在傳令。
首先下的令便是封閉烈獅城。
命令駐軍回到駐地,沒有命令之前不許離開軍營。
駐軍沒什麽反對的意思,畢竟貴族院的侍衛們都解除了武裝,這些烏合之衆一般的駐軍自然也不會再吭聲。
同時,李昂讓諾多遊俠們分頭将烈獅城所有側門全部封閉,隻留下已經被衛隊控制的主城門。
烈獅城有五道門可以出入,但隻有正北方的主城門是日常開啓的。
因爲出入王城需要檢查身份,平時隻開一個主城門可以節省人力,當然,最重要的是便于收城門稅。
其他幾座城門各有用途,分别是部隊專用的兵站入口、連接薩瓦河碼頭的南水門、以及東西兩側用于大批量物資運送的兩道側門。
兵站入口一般都是長期關閉的,因爲從入口進去就是城牆内部的通道,直接通往軍營,屬于管制區域。
南水門在沒有貴族船隻停靠的時候也不會開啓,那是能直達王宮的貴族專用入口,除非是手持王令的任務執行者,或者有其他國家的使者從水路來訪才會打開這道水門。
這也是在必要的時候讓王室成員從王宮内堡直接撤離烈獅城的水路快速通道。
東西兩道側門的别名叫‘晨昏門’,因爲一般情況下都是黃昏時有大量運送蔬菜瓜果糧食之類的物資車輛入城,早上有很多運廢棄物的車輛出城,所以都是早晚各開一次,算是維持烈獅城内日常生活的綠色通道。
不過此時是中午,這些門全都沒有開。
而李昂要做的,是讓這些城門在短時間内全都沒法打開——他讓諾多遊俠們分頭破壞了開這些門的絞盤。
如果絞盤被毀,沉重的閘門通常是打不開的。
李昂帶來的衛隊人手并不多,隻有兩百餘名諾多,還要分出一半來控制貴族院高塔,分不出更多人去管其他城門,索性毀了絞盤讓那些門直接封死完事。
毀掉了其他幾道門,諾多衛隊又控制着主城門,也就等于是控制了整座烈獅城。
不過,李昂在這時候控制烈獅城,其實并不是爲了擋住來自外面的人,而是爲了擋住想從烈獅城出去的人——或者說,至少能延緩他們出去的時間。
烈獅城裏住了不少貴族,家家都有侍從或護衛。
同時,烈獅城内有獅騎士團的駐地,應該有少量獅騎士留守;王宮裏也還有一些國王親衛。
但這些人都還不知道貴族院發生的事,暫時還沒什麽反應。
因此,李昂要讓他們徹底無法作出反應,短時間内甚至連消息都别想放出去。
不久後,一個又一個諾多遊俠接到李昂的指令,快馬去各地傳訊。
這樣一來,控制着主城門的衛隊處理起來也很明确——反正不放人類離開烈獅城,隻讓諾多出城就行了。
布置好這一切之後,李昂才帶了一小隊人進入貴族院高塔。
此時,國王進入高塔已經有一陣子了。
不過高塔内一直都沒什麽聲音傳出來,一直保持着一種詭異的安靜,大概是塔頂太高,如果不是站在窗口喊話,聲音很難傳下來。
李昂提着劍一層一層的巡視着,給遇到的所有侍女下着禁足令,勒令她們不得離開高塔。
就這麽一直巡到了頂樓,才聽到了幾位核心人物的聲音傳來——這也是預料之中的地方,畢竟是在頂樓出的事。
不過,在李昂來到貴族院頂樓的時候,這裏的場景着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頂樓的房門沒關,四個人都在裏邊,烏爾裏克也不出所料的出了點狀況——他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一把餐刀,脖子上還杵着把劍。
但問題是,将劍尖指在烏爾裏克脖子上的人,竟然不是安娜,而是因納……
奧爾斯滿臉怒容的持着劍對着安娜,看起來似乎是想動手,卻又很猶豫——他兒子因納擋在安娜的身前,還脅持着國王。
而安娜王妃靠在牆邊,滿臉驚惶的樣子,看起來居然是一幅楚楚可憐的弱女子形象……
不過,用劍指着烏爾裏克脖子的因納,手卻一直再抖。
而且因納看起來比國王還悲傷,看上去竟然是一幅求死的樣子。
“……父親,我必須保護安娜!我必須保護她……”
李昂剛到門口,便聽到因納在對奧爾斯說話。
這傻小子難道是打算爲愛獻身?
“因納!她是異端!她是異端先知!你不想活了嗎?”
奧爾斯憤怒的說着。
“我已經沒法活了……我已經對陛下動了手……”
因納用一種哽咽的聲音說着話,但隻說了一半便停住了——因爲此時李昂進了門。
李昂大體上能理解因納爲什麽要這麽做,畢竟安娜肚子裏有他的孩子,而且,因納确實沒見過三先知真正的模樣——安娜此時仍然維持着王妃的樣子,弱小無助的貴族女子的樣子。
“那是她動的手!因納,别做蠢事……李昂大人能幫你,你不能成爲弑君者!”
見李昂進了門,奧爾斯似乎看到了希望,再次勸說着。
但因納見到李昂進來,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李昂大人,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不等李昂回複,也不等任何人反應過來,他便将劍捅進了烏爾裏克的脖子!
鮮血從大動脈噴湧而出,灑得滿地都是。
烏爾裏克被殺了!
被因納殺了?!
李昂愣住了,他才剛進門,什麽都還沒做,也什麽都來不及做。
“不!你幹了什麽!因納……”
奧爾斯絕望的喊着。
“李昂大人……你都看到了……我認罪!”
因納沒有回應他的父親,而是扔下了劍,雙手攤開跪在了李昂面前:“抓住我吧。”
李昂歎了口氣,看了地上的烏爾裏克一眼,這位國王的脖子仍然在滋滋飙血,眼未瞑目。
但奇怪的是,國王的眼裏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慌,也沒有任何痛苦之色。
隻有悲傷。
透着絕望的那種悲傷。
中了劍都不知道痛的嗎?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麽……我隻知道,我得先抓住你,對吧,安娜夫人?”
李昂沒有回應因納,而是直接提着劍走向了安娜,不過走得很小心——他知道這位先知有多強悍:“抓住她!”
幾名諾多遊俠飛快的上前圍住了安娜。
“李昂大人!弑君的是我!”
因納大喊着,試圖抓住地上的劍,看起來是想阻攔李昂,但被他父親奧爾斯一腳踹翻,倒在了地上。
“弑君的是她!你别在犯傻了!兒子!”
奧爾斯大喊着。
但因納充耳不聞,他爬到了安娜身前,擋在李昂前面:“李昂大人,一切都是我幹的……”
李昂苦笑着搖了搖頭:“因納,我根本就不在乎是誰幹的……”
“呵呵呵……讓開吧,因納……”
安娜王妃突然笑了起來,也笑着搖了搖頭,這動作倒是和李昂一模一樣:“其實李昂閣下才是弑君的真兇……對吧,奧爾斯閣下?”
奧爾斯的臉色變得鐵青,但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納愣愣的回頭看了一眼,随後眼神中似乎有了某種欣喜:“是啊,他才是……”
李昂這才明白,原來安娜是打的這個主意?
她知道菲麗娜這一死,她幾乎無從解釋,無論烏爾裏克有多寵愛她,也不可能忽視親眼看到的場面,至少會懷疑的。
就算烏爾裏克不在乎菲麗娜這個姐姐,非要爲安娜翻案,那也必須先把安娜關進牢裏接受調查和審判,而且必定隻能讓‘中立’的重臣負責審訊——比如剛好撞見此事的李昂。
也就是說,安娜其實是無法脫身的,想要活命,隻能脅持國王。
但如果脅持烏爾裏克,那就完全不可能達成她的目的了……
所以,安娜換了個思路——她殺了烏爾裏克,用弑君這個更嚴重的事件,讓所有人的關注點從公主的命案變成國王的命案……
然後,栽贓到李昂頭上……或者栽到任何一個先進入高塔的大貴族頭上。
這樣一來,無論李昂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如果沒人進高塔,或者沒栽贓成功,那麽因納會頂下弑君之罪,因爲他要保護安娜和他的孩子……
而安娜懷着身孕,懷着國王的繼承人,隻要她不顯露出異端身份,就不會有人在這時候要她的命……相反,還會有很多人争相保護她!
李昂朝安娜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真心實意的稱贊道:“想法不錯,可是……這貴族院裏,已經隻剩下我的人了!”
“是嗎?哈哈哈……”
安娜大笑起來,随後,她一把扯下了腰間的束帶,站直了身子:“這仕女服穿着真不舒服……李昂閣下!來和我一戰!”
她在邀戰。
她終于不再僞裝,而是像個戰士那樣迎向了李昂。
李昂退了一步,使了個怪異的劍招,将長劍斜握,然後像使樸刀一樣使了個繞頭纏身式——他還記得之前是怎麽對付三先知的,隻有用她們沒見過的招數才好使。
安娜看起來确實沒見過這種把長劍當樸刀使的怪招數,而且這根本就不是潘德大陸的刀法……
而且她手裏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格擋的物件,她的血肉铠甲也不在身上。
但她似乎完全沒有躲避或格擋的意思,而是直接将手裏的束帶朝李昂抽了過來。
三先知的力量李昂不敢硬接,即便她拿的隻是條腰帶,李昂也不敢接,隻好退後躲閃。
但就在此時,李昂聽見身後似乎有嗡鳴聲。
“嗡……”
這是劍刃破空聲!
“叮!”
如今的李昂耳力極好,他臉色大變的轉身,劍從頭頂繞過,順着剛才的刀法使了一記環身護頭,剛好勉強擋住了從背後刺來的一劍。
鋒利的獅鹫劍将這背刺的劍刃斬斷,但崩飛的劍刃依然劃破了李昂的臉——這一劍是沖着脖子來的!
那是因納。
“大人小心!”
直到此時,諾多遊俠們示警的聲音才傳來。兩名諾多遊俠沖了上去,将持着斷劍的因納扣在了地上。
而奧爾斯此時終于不再猶豫,他沖向了安娜,攻得異常猛烈,看起來是一定要緻安娜于死地。
這倒是避免了安娜趁李昂回身格擋的時候偷襲李昂。
諾多們也沖了上去,但安娜靠在牆角,這種狹窄空間下,容不下太多人動手,奧爾斯幾乎是在和安娜一對一。
但出人意料的是,奧爾斯竟然輕而易舉的擊敗了安娜!
僅僅一個貓頭鷹騎士,竟然就把這位‘女先知’打得節節敗退,肩上還被刺了一劍。
“哼……”
安娜突然怪異的笑了起來,而随後,安娜再度做出了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她竟然跳樓了!
就在她逐漸退到窗口的時候,她就像菲麗娜那樣,從高塔的窗口撲了出去!
“不……安娜……不……”
因納痛哭流涕,試圖往窗口撲,但他被兩名諾多遊俠扣着,跪在地上無法動彈。
“……下去綁住她!就算是屍體,也得綁住她!”
李昂皺着眉頭下了令,這才看向了因納:“你沒必要成爲弑君者的,因納。在你動手之前,國王陛下就已經被安娜害死了,我看得出來……”
“安娜……”
因納眼裏已經隻剩下了那個窗口,喃喃低語着,看樣子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
“那個女人不是安娜!”
李昂索性指着窗口大吼了一聲。
因納愣愣的看着李昂,不再掙紮了。
“她應該确實不是安娜……以我的本事可沒法打敗女先知……”
奧爾斯也皺着眉頭說道,他看着将自己的劍尖遞向因納:“我捅了她一劍,但她卻沒有流血,因納,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