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烈獅城王座廳。
烏爾裏克此時正在驚疑的聽着一名騎士從前線傳回的軍報。
“陛下，李昂伯爵三天前已經率軍長驅直入，占據了德夏最大的港口艾希科曼……圖爾達要塞的蓋萬汗和艾希科曼城主巴哈曼都不敢阻擋烈獅大軍的腳步，巴哈曼已經決定與王國合作，共同對付卡丹，他與蓋萬汗返回了圖爾達要塞以保障王國大軍的退路。而李昂伯爵原本決定趕在卡丹尚未組織起德夏大軍之前，用最快的速度攻向托巴城，但……”
這名騎士口才不錯，把事情回報得很清楚，不過他顯然并沒有說完。
隻是說到此處的時候，王座上的烏爾裏克站了起來，因此騎士看向國王，把話頭緩了一緩。
烏爾裏克站起身來其實是因爲有點激動和緊張，他可真沒想到李昂的效率這麽高——此時距他向德夏公開宣戰僅僅半個月而已，李昂居然就拿下了艾希科曼！這進展快得不可思議……
烏爾裏克也是理解李昂的戰術的，巴哈德汗卡丹在烈獅城外損失慘重，所以李昂趕在卡丹尚未補充部隊，也沒來得及召集德夏領主組成大軍之前，用最快的速度長驅直入。
事實上李昂進軍到圖爾達要塞的時候，卡丹恐怕才剛剛穿過沙漠回到他的領地托巴，肯定是沒來得及反應的。
這就意味着王國大軍一路上都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大多數德夏領主恐怕都不敢擋在大軍面前，所以能威逼一部分德夏領主退讓甚至與王國合作。
但烏爾裏克知道，自己雖然能想明白李昂快速拿下艾希科曼的原因，但自己卻絕對不敢像李昂這樣做。
或者也可以說絕大多數人都不敢這麽做——這種千裏奔襲就是賭博，萬一被一股勇敢的敵人拖住，給了敵人主力足夠的反應時間和空間，那指不定就會被困死在敵境，全軍覆沒也是正常的。
所以烏爾裏克有些緊張，尤其是聽到李昂打算繼續快速閃擊托巴城之後，忍不住站起了身：“李昂已經向托巴進軍了嗎？蒙特沃，你這時候回來，是大軍出了什麽意外嗎？”
“目前還沒有，陛下……大軍進駐艾希科曼後，發現巴克斯帝國的艦隊正在向艾希科曼進軍，因此李昂伯爵必須先對付巴克斯人的艦隊，免得大軍被兩面夾擊。我就是在發現這個情況後決定回來向您彙報的——李昂伯爵快速奔襲托巴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我擔心大軍會被困在艾希科曼……”
這位名叫蒙特沃的騎士顯然不是李昂的手下，他所彙報的一切都來源于他自己目睹的情況。
事實上蒙特沃就是前任鷹爪堡領主凱德倫的兒子。
凱德倫當初單槍匹馬的沖進了凜鴉王國的軍陣，凜鴉國王格雷戈裏四世以爲這是個難得的勇士，所以把凱德倫帶回了凜鴉境。
而布倫努斯公爵回來向烏爾裏克國王報了個‘凱德倫英勇戰死’——這是他給凱德倫的機會，凱德倫曾經有叛國行爲，隻有戰死才能保住家族。
所以凱德倫的家族隻是失去了原有的男爵爵位和領地，但确實保住了全家性命和其他家産，凱德倫的兒子蒙特沃也依然保留了騎士身份，隻是不能再被稱爲‘勳爵’了。
事實上烏爾裏克還因此重用了凱德倫的兒子蒙特沃——畢竟凱德倫是在國家危難時‘英勇戰死’……
如今蒙特沃便是被烏爾裏克派到李昂部隊中監視大軍動向的，算得上是國王親信。
“巴克斯……馬略皇帝會打艾希科曼的主意倒也正常……”
聽蒙特沃說發現了巴克斯人的艦隊，烏爾裏克喃喃自語道。
他現在其實特别理解馬略皇帝——同樣是國内叛亂，同樣是在對付叛軍時遭遇外敵死傷慘重，而且馬略皇帝的損失肯定比他大得多。
畢竟烈獅王國隻亂了一半，大部分地區的稅收沒受影響，而巴克斯帝國卻全境都陷入戰亂，上個季度肯定沒有任何收成。
如今的烏爾裏克都窮得叮當響，那馬略皇帝自然更窮，說不定已經破産了。
因此烏爾裏克立刻便理解了馬略皇帝派出艦隊的用意——艾希科曼能解決馬略皇帝的經濟危機。
那同樣的，艾希科曼也能解決烏爾裏克自己面臨的問題……
“這麽說來，王國大軍确實有可能被困在艾希科曼……巴克斯的艦隊李昂肯定能應付，但巴哈德汗卡丹可能會趁機組織起德夏大軍進行反攻……蒙特沃，去向李昂傳國王令，讓他堅守艾希科曼，我會親自帶軍支援……”
烏爾裏克一邊伸手示意書記官寫國王令，一邊對台階下的蒙特沃吩咐着。
“陛下英明。李昂伯爵肯定能夠阻擋巴克斯的艦隊，但必然會因此耽誤向托巴進軍，這會使卡丹得到召集德夏大軍的時間……”
蒙特沃心悅誠服的低下了頭。
如今的烏爾裏克國王，看起來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充滿雄心壯志的英明模樣。
而王座廳側面，正在提筆寫國王令的書記官卻皺起了眉頭。
這位書記官是個年輕且英俊的貴族青年。
這是布倫努斯的兒子，馬爾伯特勳爵。他現在是烏爾裏克指定的未來女婿。
隻是這位驸馬還沒來得與小公主訂婚——烏爾裏克的小女兒今年隻有十歲，是獅騎士團重建的時候出生的。
而布倫努斯或者烏爾裏克其中之一沒死之前，烏爾裏克應該是不會正式宣布這個婚約的……
烏爾裏克如今精神不錯，或許還能再生個兒子也說不定，畢竟他隻是剛剛五十出頭，新納的王妃年輕貌美，大概還有機會得到正統繼承人。
馬爾伯特在旁邊提着筆猶豫了一下，但依然什麽也沒說，按照烏爾裏克國王說法寫下了令谕，并且蓋上了國王金印。
他現在的身份能與職責，是隻能聽政，不能說話的。
如今的烏爾裏克國王從不召集禦前會議，所有事情都是一言而決，他無法以侍酒的身份在禦前會議中斟酒倒水，隻能以書記官的名義出現在王座廳。
侍酒與書記官，這是被視爲統治者繼承人的晚輩經常擔任的兩個崗位，按照律法，這兩個崗位隻能聽政不能說話，但能在聽政的過程中學到如何治理國家。
隻是，馬爾伯特将國王令交到蒙特沃手裏的時候，囑咐了一句：“蒙特沃騎士，請親手交到李昂伯爵手中，爲陛下帶回李昂伯爵的簽收回文。”
收到國王的令谕時通常确實要簽署回文，這是表示确認收到的意思。
當然，領兵在外的元帥有時候可能會因爲戰況突然發生變化而拒絕接受國王令。但這種情況下也必須給國王回文，告知不接令的原因。
“馬爾伯特，你有什麽顧慮嗎？直接說吧，你我之間不需要遵守那麽嚴格的律令……”
烏爾裏克注意到了馬爾伯特的異常，開始鼓勵這個未來女婿犯法。
但馬爾伯特似乎不太願意知法犯法，猶豫了一下後，他放下了持筆的手，摘下了頭上的書記官帽子，這才開口。
“陛下，李昂伯爵恐怕不會遵守您的令谕。”
馬爾伯特開口很猶豫，但說出的話卻很有把握的樣子。
“爲什麽？他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忤逆我的代價……”
烏爾裏克國王問道。
“因爲他很可能不在艾希科曼了，李昂大人用兵很有效率……因此我才要提醒蒙特沃閣下，讓李昂伯爵親自簽收國王令。”
馬爾伯特朝蒙特沃示意了一下。
烏爾裏克揮了揮手讓蒙特沃退出了王座廳。
“現在沒别人了，你是想說什麽？”
烏爾裏克看出了馬爾伯特有另外的話要說。
馬爾伯特輕輕的說：“陛下，李昂伯爵的長河鎮可比德夏的艾希科曼有價值得多……您完全可以慢一些去‘支援’，畢竟路途遙遠……”
烏爾裏克愣了愣，随後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馬爾伯特，但同時也有些欣慰——馬爾伯特能說這樣的話，意味着他确實一心一意在爲國王考慮。
但馬爾伯特低着頭向國王行禮時，在烏爾裏克看不到他臉的時候，卻悄悄的顯露出了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
在那一瞬間，他臉上帶着謙卑的笑，但眼裏充滿了名爲野心的光。
……
德夏首都，托巴。
托巴在地理位置上處于德夏的中南部，将沙凡尼爾沙漠分爲了南北兩半。
這是一座規模相當大的城市，城市人口甚至比博識城還多——這座城建在整個德夏水源最充沛的地方，烏蘇山脈下。
烏蘇山脈是斜跨于德夏與菲爾茲威之間的巨大雪山，這是一座海拔極高的山脈，雖然地處南方，但依然常年積雪，整個德夏西南方向都被這座山脈包圍着。
正是烏蘇山脈的存在，使得德夏和菲爾茲威有了天然的分界線。
這座山脈幾乎是整個德夏所有淡水資源的源頭，但同時，它也是沙凡尼爾沙漠形成和不斷擴大的根源。
沙凡尼爾沙漠有很大一部分是高原戈壁，也就是德夏西部靠近烏蘇山脈的部分。
烏蘇山脈附近的戈壁海拔很高，屬于高原荒漠，氣溫跨度非常大，一年中的最大溫差甚至能達到七十度以上，而且比較極端——要麽酷暑難耐，要麽酷寒難當。
同時，晝夜溫差也非常大，白天四十度，晚上零下幾度都屬于正常情況。
這種環境使得這地方很難有植物成活，而缺少植物，土壤中的水分便很難保存，漸漸便形成了一大片沙漠化的高原。
而烏蘇山脈偏偏又不是一個完整的山脈結構，它的中間有個缺口——在兩段巨大山脈的中間，有一處谷口，那裏如今被菲爾茲威人建起了‘高隘要塞’。
那處谷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口，來自西海岸的潮濕海風氣壓更大，便常年由西向東的通過那個巨大風口往德夏境内‘鼓風’。
這種經年持續的單向暖風爲烏蘇山脈帶來了經年的積雪，并且将山脈東側的高原戈壁變成了風沙漫天的沙漠之源。
沙漠化的烏蘇高原年複一年的被風沙席卷着往東面鋪散，每年都會伴随着巨大的沙塵暴，不斷拓展着沙漠的邊界。
所以，整個烏蘇山脈東邊全都是荒涼的戈壁與沙漠，而山脈西邊的菲爾茲威境内卻大多都是綠樹成蔭的丘陵，泾渭分明宛如兩個世界。
幾乎整個沙凡尼爾沙漠都會受到這種風沙的影響——除了托巴城。
烏蘇山脈橫向延伸出了一道山嶺，這座山嶺也是德夏最大的河流‘加齊河’的源頭，而托巴城，便在這條河的上遊。
充沛的水源，使得河道周邊長滿了高壯根深的大樹，再加上橫向的山嶺擋住了來自高隘要塞的風沙，使得托巴城周邊成爲了整個德夏最宜居的地帶。
有充沛的水源，有能阻擋風沙的樹木，有大片的草場，而且物資産出還能順着加齊河直通大海——出海口的‘納爾達城’也是大城市，隻是沒有艾希科曼那麽多優良的天然港口。
這便是托巴能夠成爲德夏首都的原因——尊貴的巴哈德汗自然要占據整個國家最好的領地。
但如今的托巴城局勢有些緊張。
巴哈德汗卡丹回到托巴後，第一時間便打算重整軍隊，并且試圖暗中幹掉埃米爾薛西斯，以确保自己的地位。
但他還沒來得及征召新的部隊，便聽說李昂帶着烈獅王國的大軍入境了。
而他弟弟埃米爾薛西斯，在這之後便突然消失了。
這使得卡丹一時間頗有些慌亂——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敵對國家将埃米爾薛西斯扶植爲傀儡。
而埃米爾不知所蹤，這種情況用膝蓋都能想得到，他這個一直聲稱要‘平分德夏’的弟弟，恐怕是去找烈獅王國平分德夏去了。
而沒過幾天，卡丹收到了艾希科曼被李昂占據的消息，而且據說沒有發生任何戰争。
這使得卡丹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擔心的事情似乎已經發生了。
巴哈曼大概是被逼無奈，卡丹能理解。
但突然消失不見的埃米爾薛西斯卻肯定是主動投敵了……
這種情況下必須盡快奪回艾希科曼，要表現出當今的巴哈德汗卡丹依然是整個德夏的最強者，否則一定會有很多人投向埃米爾薛西斯……
但據說李昂的大軍人數過萬實力強大，卡丹必須組織起足夠強的部隊才行。
而且，巴哈曼會投降，那麽其他領主自然也可能不穩當。
所以卡丹往各地都派去了使者，開始召集德夏各家的大軍，并且親自前往辛加爾，确保實力強大且沒有蒙受任何損失的哈裏發塔希爾依然忠于自己。
是的，不是忠于德夏，而是忠于卡丹，這不一樣。
雖然辛加爾城主哈裏發塔希爾在此前一直都是支持卡丹的，但卡丹自己也明白，塔希爾肯定也一直搖擺不定。
如果自己不出現，恐怕辛加爾這個本就不安定的地方會直接脫離掌控。
帶着尚未完全整編好的部隊，卡丹用極快的速度趕到了辛加爾，剛好趕上了拉蒙在辛加爾傳出拍賣艾希科曼城主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