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特汶是博識城西北的下屬村鎮，與博識城隻隔着幾十裏。
這裏曾經是有名的瓜果之鄉，如果以現代人的思維來看，布雷特汶大概算是一個蔬菜瓜果種植基地。
就像大多數大城市都必須依賴周邊鄉鎮供應瓜果菜蔬一樣，博識城一直以來都是依靠布雷特汶提供更豐富均衡的食物搭配。
當然，這個蔬菜基地并不僅僅隻是供應博識城，也要供應軍隊。
布雷特汶西南方百餘裏，便是巴克斯帝國最堅固的軍事堡壘，雷拉要塞。
這個要塞原本扼守着通往思源城與博識城的要道，所以一直都有大量士兵駐紮。
與烈獅王國的七岔要塞類似，這種純粹的軍事要塞是沒有居民的，因此物資供應全靠附近的村鎮提供。而布雷特汶，主要就負責提供蔬菜瓜果等食物。
但在領主大人帶隊來到布雷特汶時，這地方看起來一點瓜果之鄉的樣子都沒有。
大片大片的菜地與果園都荒着沒人管，大部分橙子之類的冬季水果早已成熟，但也沒人采摘，就那麽落在樹下爛着。
菜園裏的蔬菜絕大多數也已經爛在了地裏。
一些瓜棚還搭着架子，架子上挂着的水桶還在，樹旁邊倚靠的農具也還在。
但沒看到任何居民。
村裏也沒有找到安森。
整個村子死氣沉沉，是真的連條狗都看不見。
但問題在于，這裏看起來也不是那種兵荒馬亂的樣子，地上沒有血迹或屍骨，村裏也沒有丢棄什麽淩亂的物件。
“這地方怎麽回事？要是什麽災害，不該如此整齊吧？現在這樣子……倒是更讓人覺得心裏發慌。”
李昂擡頭四處看了一圈——确實是什麽活物都看不到，甚至都沒有鳥。
這顯然很不正常，滿地都是熟透墜落在地的瓜果，鳥獸不可能不來吃的。
而且這裏的人就算全都跑了，好歹會帶上日常工具吧，那些倚靠在樹下的農具看起來可不像是随手扔下的，而是根本就沒人帶走。
“大人，那邊似乎有個神殿……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克洛澤指了指村子靠着湖邊的一棟相對比較高大的石頭房屋。
那房屋很寬大，屋頂有一個比較粗糙的達米亞女神像。
那确實是個神殿，布雷特汶這樣的蔬菜瓜果種植基地，自然是會祭拜豐收女神的。
克洛澤說這個神殿看起來不對勁，主要是因爲，這棟神殿沒有門窗。
或者說，所有的門窗都被封閉了，而且封閉得很規整，應該是用石頭把門窗都砌了起來，而且還重新刷了石灰。
一個神殿怎麽會封閉門窗呢？
李昂揮了揮手，讓兄弟們圍住了那個神殿。
克洛澤上前附着牆壁聽了聽：“沒有聲音……”
随後他抽了抽鼻子：“但有很濃的血腥味……這裏邊有問題。”
“這裏！看……看水裏！”
西吉斯蒙德突然大聲喊起來。
這個神殿是緊靠着湖邊修建的，屋側的道路向湖面延伸出去一個小小的木闆碼頭。
碼頭很小，應該隻能用來停泊在湖面通行的小駁船，就像長河鎮背後的那些内河碼頭一樣，估計蔬菜瓜果能從這裏直接用小船運往博識城。
西吉斯蒙德此時正在碼頭處探望。
而此時，碼頭附近的湖水，是紅褐色的！
而且，有密密麻麻的飛鳥與老鼠等小獸的屍體浮在水面上，魚類的屍體也不少。
難怪沒見到鳥兒，這些鳥竟然全都死在了湖裏！
這棟神殿背後的湖水，全都是紅褐色的。
隻有大量血漿在湖水裏沉澱才會湖面染成這種顔色。
西吉斯蒙德抽出了劍，一直盯着水裏比劃着，随後沿着碼頭慢慢的走到神殿側後方，順着劍身看向了用劍指了指神殿背後的一處石頭縫隙：“血……就是從裏面流出來的！”
“兄弟們，把鼻子捂住……去幾個人到博識城告訴克裏昂将軍，這段時間最好别喝薩瓦湖的水，這血可能有毒……”
“來，把這房子砸開看看……”
李昂退了幾步，戴上了口罩，想了想覺得不放心，索性把頭盔面罩也戴上，然後才示意白銀之手的猛男們幹活。
猛男們見領主大人如此小心，也都有樣學樣的做好了防護，這才開始動手掄錘子。
給他們裝配上錘子果然是有用的，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這長柄鐵錘敲起石頭來相當好使——八磅長柄錘在不打仗的時候最大的功能本來就是敲石頭或釘木樁。
一群猛男圍着神殿一陣咣咣猛砸，但這神殿的牆壁卻顯得極爲結實，直到一堵牆被深深的敲得向内變形之後，這才好不容易的給這房子開了個大洞。
而且敲破牆壁後，磚石竟然是往外掉落的。
随後，一群人全都猛的退了好幾步。
幾具殘破的屍體，跟着磚石一起從敲出來的大洞中掉落出來，帶出了一蓬粘稠的血。
沒法透過破洞看到神殿裏面，因爲無數的屍體層層疊疊的堆積着形成了内牆，屍體像壘砌的磚石一樣覆蓋了剛敲出來的破洞，都不知道堆了多高。
難怪敲不動，裏面顯然是有堆積如山的屍體撐住了四周的牆。
即便戴着口罩，傳出來的惡臭依然熏得所有人頭皮發麻。
“……把牆全部砸倒，兄弟們把身上裹好，别粘上屍體身上的血。”
李昂還不容易才忍住了沒吐出來，退到遠處，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一起上。
上百柄大錘一起掄了起來，
神殿裏堆滿的……全是屍骸。
大部分屍體的皮膚已經潰爛，不斷地低落着粘稠的紅色膿液，看起來像是身染紅死病的屍骸。
但這絕不是光輝十字騎士團的醫生或者驅疫者把屍體封在裏面的——驅疫者們會燒掉所有感染者的屍體，絕不會把這麽多屍體堆在屋子裏。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種邪惡的儀式。
因爲所有的屍體都赤身露體，堆滿了神殿四面的牆邊，足足堆了三米多高。
而神殿的正中間，是一個正方形的池子……
那是個血池，四米見方的血池。
粘稠發黑的血液已經充滿了整個血池，大概是由于剛才大錘敲擊的震動，那些血漿此時正在微微晃動。
池子正中浮着一個四芒星形狀的台子，在血池中緩緩的搖擺着，四芒星台子上，用鐵鏈綁着一個人。
或者說，綁着一個看起來還勉強具備着人的形狀的殘破軀殼，畢竟，誰都不知道那還算不算是人。
那個軀殼的胸腹被破開了，一橫一豎兩道巨大的豁口呈十字形貫穿了其整個軀體，胸部與腹部的大片皮肉被刻意拉開并翻卷過來，使胸腹部的豁口也呈現出了四芒星的形狀。
幾乎所有的内髒全部都暴露在外。
這是一個祭壇，一個用無數紅死病人的血構建的毒血祭壇。
李昂與西吉斯蒙德對視了一眼，同時脫口而出：“卡斯特羅！”
是的，這就是那個已經死在溫蒂手中的強悍角鬥士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李昂原本還以爲，隻要幹掉了拜蛇教大軍就算是解決大部分問題了……但現在看來，拜蛇教的威脅恐怕并沒有結束……
“這邪惡的儀式恐怕用了上千具屍體……不過被剖開的這家夥看上去已經死了！”
克洛澤皺着眉頭說道。
由于神殿裏邊全是屍體和粘稠的和血漿，因此所有人都沒有進去觸碰，免得染上紅死病。
但在外面看着也能看得出來，那個四芒星上面的軀殼肯定已經死透了。
畢竟那心髒就裸露在外，此刻完全沒有動靜，也沒有要恢複跳動的迹象。
“真是好眼力……九百九十九具成年男性的屍體，以及一個神選者的軀殼……剛好就是一千人。”
一個刺耳且怪異的聲音突然接了克洛澤的話頭。
這聲音相當尖利，甚至聽不出男女，隻覺得像是突然出現在耳邊一樣。
一群人轉頭四顧，卻并沒有看到人。
李昂和克洛澤立刻抽出了劍，他們對這種突然出現聲音卻看不到人的情況不陌生——這種發聲技巧他們在三先知那裏見識過，與三先知念誦祭文的聲音非常像。
“哈哈……或許你才是完美的神選軀殼……多麽強壯的戰士啊……”
那個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什麽人在裝神弄鬼！出來！”
克洛澤聽明白了，這聲音所說的神選軀殼，似乎是自己……畢竟克洛澤顯然是所有人當中最強壯的那個。
他現在極爲緊張，而且徹底理解了當初艾米在長河鎮面對貝拉夫人時的驚惶。
貝拉夫人是崇拜黑暗女神的異端，當時那個厄運引者曾說艾米是完美的女神載體。
而現在，遇到了拜蛇教的祭壇，他自己被說成是完美的神選軀殼……
“大人……我覺得拜蛇教說不定和那些崇拜黑暗女神的異端也有某種關聯……他們的路子看起來有很多相似之處……”
克洛澤不斷左右觀望着，小心翼翼的往李昂身邊靠近。
“我也這麽覺得……”
領主大人也在小心翼翼的挪動，不斷尋找着那個發出聲音的人。
“哼哼哼……來吧，來找到我，我告訴你們一切……嗯？！”
那個聲音似乎在戲弄領主大人，但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随後徹底沒聲了。
“大人！外面來了一支巴克斯帝國的軍隊，還有幾裏路……”
在村子外圍放哨的薩默爾跑了進來，話還沒說完，便看到了李昂身邊一群人正背對着滿屋子的屍體在戒備。
他停下話頭，左右看了看，抽出了劍壓低了聲音：“大人，這裏……有敵人嗎？”
李昂眼珠子轉了轉，極其突然的大吼了一聲：“别跑！抓住他！”
一大群手下趕忙四處觀望，但完全沒看到李昂在讓他們抓誰。
事實上，領主大人這是在詐唬……
他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那個神秘人給詐出點動靜。
但沒什麽效果。
李昂又四處看了一圈，這才放下了劍：“詐不出來，那混蛋應該已經不在了……薩默爾，外面的軍隊打什麽旗号？”
“看着好像是凱洛斯總督的旗幟。大人，凱洛斯總督現在應該不是敵人吧？”
薩默爾有些不确定的問着。
之前送往梅滕海姆的船隻和糧食就是來自凱洛斯總督，雖然對于凱洛斯而言這是筆交易，但梅滕海姆人其實對凱洛斯也會念些情分，自然也不太希望凱洛斯變成敵人。
“凱洛斯……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李昂皺了皺眉，轉過身看了看背後的祭壇血池，随後搖了搖頭：“他該不會是來找這個祭壇的吧？我們最好先躲一躲……”
……
“凱洛斯，我到現在也無法相信，你會被拜蛇教的人驅使……我本以爲，任何人投靠拜蛇教都有可能，但伱絕對不會……”
馬略皇帝此時坐在一輛華美的囚車上，低聲對旁邊騎着馬前行的凱洛斯說着。
那輛囚車相當精緻，甚至還是整個潘德大陸都少見的帶對坐沙發的豪華四輪馬車，隻是窗戶被安上了鐵欄杆，車門也加了鎖。
如果李昂看到這輛車，他一定認得出來——這就是他去年‘賣’給凱洛斯總督的馬車。
“我沒有投靠拜蛇教……我知道我無法解釋，或許我自己到死也無法原諒自己，但我卻必須這麽做……抱歉，陛下……”
凱洛斯的氣色有些枯敗，兩眼無神，不過五十來歲的人，看着倒像是七十歲了。
很顯然，這幾天裏他自己也備受煎熬。
“那你就告訴我，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或許我能幫你！”
馬略皇帝看起來依然沒有放棄解決問題的希望。
“很快您就知道了……我們已經到了……”
凱洛斯看了看前面的村莊，不再說話了，默默的押着馬略皇帝來到了村内。
“這……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剛到村裏裏面，遠遠的看到被砸倒了大部分牆壁的神殿之後，凱洛斯突然驚慌起來，飛一般的沖上前去，卻又不敢進到祭壇裏面。
“完了……全完了……安東尼厄斯……我的安東尼厄斯！”
他像個無頭蒼蠅般在神殿外圍左右跑了兩個來回，随後一屁股坐倒在地，像個老農一般哭号起來。
“安東尼厄斯？你兒子他怎麽了？凱洛斯……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這裏這些屍體到底是什麽情況？”
馬略皇帝左右掙紮了一下，掙開兩名士兵抓住他肩膀的手，看着神殿内的一切，又看了看坐倒在地的凱洛斯，擰緊的雙眉皺成了深深的溝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