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曆355年11月。
李昂這邊正在制造敵人,而巴克斯帝國馬略皇帝,正在考慮如何解決那些被巴克斯人自己制造出來的敵人。
兩個月前,馬略皇帝親自登上了思源城的城牆,與希拉·尤紮斯的叛軍開始了艱苦而漫長的首都保衛戰。
皇帝陛下親自站上城牆,這對于思源城的人們而言是巨大的鼓舞,思源城内的将士們自然也士氣倍增。
但這一仗仍然打得極爲艱難。
叛軍的軍力一直在不斷增加,希拉·尤紮斯與德谟斯希·奧古斯都的叛軍大概是放棄了所有的地盤,将全部的軍力都投入到了圍攻思源城的戰鬥中。
到了十月初,叛軍軍力甚至達到了六千多人,是思源城守軍的三倍。
那都曾是帝國軍團中的主力部隊。
一百多名暗影百夫長,像改革之前那樣率領着超過三千人的農兵;
六百名帝國不朽者構成了極強的攻堅部隊,唯一的好消息是帝國凡衛基本沒人反叛;
三百名帝國騎士帶上了兩千多人的扈從。
此外,思源城東南方向的奧萊加堡已經被拜蛇教攻陷,拜蛇教數千人的大軍也從南面向思源城發起了進攻。
如果把兩面的敵人加起來,思源城面對着上萬敵人。
而目前的思源城,卻僅僅隻有帝國不朽者軍團一千兩百人,再加上千餘人的守城駐軍以及一些臨時征召的民兵,總軍力不過三千而已,精銳度方面也沒有任何優勢。
當然了,思源城畢竟是首都,各種物資儲備都是很充足的,馬略皇帝也一直胸有成竹指揮若定。
在馬略皇帝看來,敵軍人數衆多不算是什麽麻煩,畢竟人數多了補給就困難,叛軍的糧食早晚會出問題。
而且進攻方總是更容易露出破綻,隻要穩守思源城,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機會一擊破敵。
而思源城的各種儲備,足以支撐一年以上,民心也沒什麽問題。
所以他原本并不太擔心,隻要穩紮穩打不犯錯誤,不出一個月,叛軍就得撤圍。
但馬略皇帝再次遇到了意外情況。
圍城戰居然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月,叛軍不但沒有撤圍,反而打得越發的精神了,完全沒有糧草不足的意思。
兩個多月裏,希拉·尤紮斯的叛軍從北面發起了五次大規模強攻,而拜蛇教的大軍,也在南面嘗試了三次。
雖然敵人的全力攻擊每次都被馬略皇帝擊退,但一直這麽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十月已經過了,敵人恐怕已經搶收了周邊地區新收獲的糧食,指望敵人斷糧是不太可能了。
反倒是思源城,如今已經被鎖成了孤城。
畢竟是兩面遇敵,又得不到什麽支援,确實很難操作。
馬略皇帝嘗試過帶不朽者軍團出城,将叛軍和拜蛇教吸引到同一個戰場。
但不知道爲什麽,拜蛇教的大軍在遇到這種情況時總是會主動退卻,似乎是刻意約束着部隊不去與希拉的叛軍産生沖突。
馬略皇帝打算讓敵人之間狗咬狗的想法也落了空。
這也是馬略皇帝從未遇到過的情況——拜蛇教這些異端竟然變得有腦子了?
而叛軍也在有意識的約束隊伍不與拜蛇教産生沖突,兩邊的敵人就這麽一南一北的封鎖着思源城。
由于強攻不成,叛軍和拜蛇教幾乎是不謀而合的發起了疲兵戰術。
或者說不算是不謀而合——叛軍白天鬧騰,拜蛇教晚上出動,圍城戰很難說他們到底是在強攻還是佯攻,總是要應對的。
所以思源城的部隊也被馬略皇帝分成了三個部分,三班倒的上城防禦,但這樣一來就很難做到一戰破敵了。
思源城陷入了被動局面,戰局也就這麽一直持續到現在。
雖然叛軍和異端都無法攻破馬略皇帝的防禦,但思源城也别想和外界聯系。
皇宮裏如今的布置已經完全是前線指揮部的樣子了。
馬略皇帝再次站到了地圖前面。
但這次的地圖,已經換成了思源城的防禦圖。
“阿琳娜,最近還有情報能傳進來嗎?”
馬略皇帝如今的氣色看起來相當差,長久的守城戰使他相當的疲憊,士兵們可以輪流休息,但他卻很難休息得好。
如今他看起來已經比兩個月前瘦了一圈,臉頰都已經凹了下去。
隻是眼神依舊堅定,面色也始終鎮定自若。
“陛下,已經有十九天沒有得到過外界的任何消息了。但城内的情況我能夠确認了……”
阿琳娜現在也已經穿上了輕型盔甲,但她明顯并不會任何武藝,連劍都沒帶,腰上隻别了把匕首。
看樣子那匕首應該也不是爲了用在敵人身上的……
“元老院打算怎麽對付我?”
馬略皇帝譏諷的笑了笑:“那幫隻會吃喝玩樂的家夥,除了在講台上浪費時間喋喋不休以外還會做什麽?他們真的敢殺我嗎?要不是這群混蛋一直扯後腿……”
“他們前幾天幹了件好事,這幾天城裏所有的地痞流氓都被他們藏起來了……說不定明天就嫩改頭換面變成軍隊……”
阿琳娜走到地圖前指了指皇宮背後的一塊區域。
“喲,看來他們有長進了,居然有膽量動用武力了……希拉·尤紮斯和奧古斯都這幾天一直不停的騷擾,制造疲勞,看來就是爲了這個吧?看來他們并不知道我們的計劃……這都多虧你,辛苦了,阿琳娜。”
馬略皇帝再次端上了酒杯,喝了杯紅酒順了口氣。
“毒蛇在今晚全部回歸影狼了,已經确定他們埋伏在皇宮背後,也就是北城門附近。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讓那些地痞流氓在明天上午換防到北城門。我覺得,他們有可能對皇宮下手。”
阿琳娜看着疲憊的馬略皇帝,搖着頭歎氣:“陛下,您最好别喝那麽多酒了,您已經瘦成這樣了……”
“唉,這是我唯一的嗜好了,阿琳娜。放心,敵人沒死光之前我不會倒下的。你覺得我們是等他們上門,還是我帶兵直接去找他們?”
馬略皇帝正走到金屬酒壺前打算再倒一杯,但看着阿琳娜擔心的眼神,看着手裏的杯子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把杯子放下了。
“等他們來那可就太危險了,您最好到城牆上去,去部隊之中更安全。我并不能确定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意圖,如果他們抓住了您,那可就全完了……我會帶影狼們悄悄找到他們的——而且這樣一來也不會有人對您說三道四。”
阿琳娜把自己的頭發攏了攏,戴上了鬥篷上的兜帽,并且在臉上扣了一個猙獰的面具。
那面具畫着魔鬼般的油彩,面具之下,柔美的眼睛裏盡是血絲。
“其實我根本就不在乎誰說三道四……你不應該沾染血腥,孩子。”
馬略眼裏銳利的目光在此時化爲了慈愛,對着阿琳娜搖了搖頭。
“在平時當然不在乎,可現在這座城被圍着,這種時候您不能受到任何猜疑,我會處理好他們的。沾染血腥……成千上萬無辜的人因我的計劃而死,我早就已經罪孽深重了,還怕什麽血腥?”
阿琳娜說完,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枚狼頭形狀的徽記,從屏風後面的暗門離開了皇宮大廳。
“阿琳娜……唉……”
馬略皇帝伸了伸手,歎息了一聲,随後下意識般的想要去拿酒杯,但捏了捏酒杯又放下了。
“來人!跟我去城牆!”
他拿起佩劍,戴上了皇冠頭盔,往外走去。
當天晚上,皇帝陛下一直在高高的内城牆塔樓上指揮作戰,每個人都能看到他在塔樓揮舞皇家鷹旗的模樣。
他身旁的火盆一夜未熄。
當晚,皇宮被人縱火,整個寝宮全都燃成了灰燼。
幸好皇帝陛下一晚上都在城牆上奮戰。
第二天早上,更大的消息傳來,二十五家貴族領主被暗殺,皇宮北邊的幾家酒館也被縱火燒毀,一家角鬥士訓練營遍地都是屍體。
馬略皇帝當即宣布思源城内有内奸,并且在昨天傍晚從暗道放敵人的秘密部隊潛入了思源城,害死了元老院的衆多‘忠勇之士’。
死者包括元老院好幾位議員,以及二十來名高官,以及他們的家人。
馬略皇帝表示敵人可能還在城内,并且立刻展開了全城大索。
但大索之時,一支身穿灰黑色裝備的部隊出現在北城門附近,突然幹掉了前來換防的民兵部隊,然後打開了北城門!
——很顯然,這大概就是那支‘潛入城内的秘密部隊’!
而城外的叛軍也看到了絕佳的機會,紛紛呼喊着‘殺死馬略’一擁而上,表現得極爲配合,似乎早就知道北城門會被打開。
但叛軍剛剛攻進北門之後,城牆上站起了大量士兵,那支‘秘密部隊’也突然下手攻擊叛軍。
這一戰效果顯著,上千叛軍死在北門内外,叛軍殘部被不朽者軍團銜尾追擊,敗退之下沖垮了他們在北邊布置的圍城陣線。
馬略皇帝揮舞着他的雄辯家之劍一路追殺,差一點就沖到了希拉·尤紮斯面前。
還好希拉·尤紮斯斬殺了好幾名不朽者之後就跑路了,要不然疲憊的馬略皇帝說不定會被這位身手高強的叛将反殺……
無論如何,叛軍幾乎全部被沖潰了,馬略皇帝得到了一場輝煌的大勝。
但這場勝利無法得到全功,因爲思源城還面對着南邊的拜蛇教大軍,部隊不能追擊得太遠。
叛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并沒有被消滅,隻是短時間内肯定沒法再圍城了。
思源城終于打開了一條通路。
回到思源城後,馬略皇帝手裏多了上千名俘虜,以及數百名囚犯。
“孩子……元老院真的有這麽多叛徒嗎?”
馬略皇帝看到了在皇宮大廳的屏風後面等他的阿琳娜。
“那要看您怎麽定義‘叛徒’,陛下。我隻能說,我讓影狼們殺掉的,要麽是叛軍的内應,要麽是與拜蛇教有染的異端,沒有無辜者。”
阿琳娜依然戴着面具,兩眼血紅。
“……他們應該得到審判,那些俘虜和囚犯也是……”
馬略皇帝終究還是捧上了自己的酒杯,深深的飲了一大口。
“陛下,我倒是覺得,應該讓他們向拜蛇教的軍隊沖鋒,否則就讓他們全家爲奴……這是元老院慣用的方式,不是麽?”
阿琳娜閉上了眼,面具下看不到她的表情。
馬略沒有說話。
沉默了一會之後,阿琳娜睜開眼,輕輕的說了一句:“陛下,在面對可怕的強敵時,一個睿智的皇帝進行獨裁,可能反倒更好些……”
“不,阿琳娜。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帝王的英明,我總是會死的……獨裁者或許能保住家族地位,但卻肯定不會考慮民衆的生死與生活。”
馬略皇帝将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呼出一口酒氣:“我見過烈獅王國被瘋王執政時的樣子……我甯可不當皇帝,也不能讓我的國家将來民不聊生!”
“可是,隻要元老院還存在,您就永遠都會被人掣肘……”
阿琳娜低下了頭,聲音越發的低落了。
“孩子,元老院或許确實病了,但我們應該做的是治好它,而不是否定它存在的意義。皇帝的權力必須要得到限制,否則隻會讓人們不斷追逐皇帝的寶座,而沒有人會關注這份職業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馬略皇帝上前輕輕拍了拍阿琳娜的背:“孩子,伱要不要去那個位置上坐一會試試……”
阿琳娜搖了搖頭:“我可不樂意坐那兒……您這個職業太累了,我甯可當個圖書館管理員。”
“哈哈哈……”
馬略皇帝大笑起來:“孩子,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确實就是一名圖書館管理員……而且我那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獨裁說不定更好些。”
阿琳娜愣住了。
“真希望你是個男孩啊……那樣的話阻力就小得多了,我就能輕易的讓你成爲将軍,然後讓你進入議會……”
馬略皇帝突然開始歎氣。
“您有兩個兒子呢,陛下,而且都是品德高尚的人。”
阿琳娜眼睛明顯瞪大了些。
“可你一個都不喜歡,不是麽?老大剛正不阿,老二勇敢善戰,說起來都是好品質。可老大不知變通,頂多隻能當法官;老二沒有擔當,頂多隻能當個将軍……讓他們當皇帝他們一定會死的……”
馬略皇帝盯着阿琳娜苦笑起來:“隻有你,露西安娜……你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但我卻沒法讓你進議會,我的兒子也配不上你。”
“陛下……您大概喝多了。”
阿琳娜上前打算拿走馬略的酒杯。
“不,沒有,孩子。我很清醒,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喝醉……去博識城吧,露西安娜,帶着我的衛隊一起去,你父親肯定需要支援。”
馬略攔住了阿琳娜的手,看着阿琳娜微笑了一下:“你留在這裏會有危險的,我今天在城外叛軍的營地,發現了拜蛇教的使者。”
“他們投靠拜蛇教了?難怪幽影狼群那麽配合……我不能走,陛下……”
阿琳娜低聲驚呼着。
“不,不是投靠,而是聯盟。那個拜蛇教使者來自恐懼軍團……阿琳娜,如果恐懼軍團來了,我就沒把握保護你了。走吧……離開思源城,去幫助你父親。這是給你的任務,穩住博識城之後,讓你父親把那些角鬥士起義軍帶回來。”
馬略從桌上拿起了自己的雄辯家之劍:“拿着我的劍,去做你認爲該做的任何事,誰敢不服,你就用我的劍審判他。”
……
十一月中旬,馬略皇帝組織了一支一千五百人的‘敢死隊’,向南邊的拜蛇教大軍主動發起了進攻。
‘敢死隊’出現了少量逃兵,有一小半臨陣叛變,另外大部分幾乎全員戰死。
這些所謂的敢死隊,其實都不怎麽敢死,他們隻是從叛軍中抓來的俘虜,以及城内某些死在暗殺之下的大人物的家人。
但這一千五百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馬略皇帝帶着後面的主力軍團将拜蛇教大軍逼退,并一把火燒掉了拜蛇教的營地和辎重,蛇教大軍隻得退往奧萊加堡。
此時,很久沒有消息的凱洛斯元帥,終于帶着集團軍出現了。
他抓住了拜蛇教大軍撤退的時機,在他們退往奧萊加堡的途中發起了奇襲,蛇教大軍潰散,奧萊加堡也得以收複。
但壞消息總是與好消息一起到來,就在凱洛斯帶領的集團軍剛剛收複奧萊加堡的第二天,奧萊加堡下屬的海濱村莊齊紮村被屠殺,一支更龐大的拜蛇教軍隊出現在了巴克斯帝國海岸。
那是恐懼軍團。
“敵人有多少人?”
馬略皇帝看着凱洛斯派來的使者,臉上第一次有了些不安。
“看上去不算太多,大概三千人,陛下。但是……我帶隊的十人斥候,被他們的五名騎士殺了八個……他們一個都沒死。”
報信的使者是一名暗影百夫長,但此時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顯得極爲緊張:“陛下,我絕對不是那些身穿角蝰戰甲的家夥的對手……”
“這樣的角蝰武士很多嗎?”
馬略皇帝皺起了眉頭。
“不會低于兩百,還有一千多名騎士,看上去也比帝國騎士強得多……事實上我覺得那支部隊任何人都有騎士的戰鬥力,陛下……而且,他們的馬……”
暗影百夫長看來探查得很清楚,這是個很專業的斥候。
“馬怎麽了?”
“他們的馬看起來就像來自冥界!五發投矛都無法擊倒一匹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