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各個國家對其領主下達的稅收要求，并不是一種命令，而是一種……生意。
在潘德大陸，國家稅收這種事還是比較嚴肅的。
因爲它代表着統治權。
真正完全擁有一片土地與人民的，叫做‘國’，無論是王國還是公國亦或者是伯國，隻有建立一個國家并得到承認，這才算是徹底擁有了這片地方。這可以理解爲擁有完整所有權，而其标志是從此不用向任何人交稅了。
而效忠于其他人的領主，即便是爵位再高，對其領地也隻能算是有使用權。
同樣是伯爵，梅騰海姆伯爵和李昂伯爵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梅騰海姆是獨立的伯國，古德裏安伯爵與其部下具備艾森伯格島的完整所有權，而李昂和他的小夥伴們目前相當于隻具備其領地的使用權。
之所以叫使用權，就是因爲仍然需要向上級領主交稅。
這就像是一種租金，或者說像是分公司需要向集團公司上交的管理費。
李昂的上級領主是國王，但國王雖然不用向别人交稅了，但他其實也不是整個王國的擁有者。
因爲建國這種事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
所以，一個國家其實并不是國王一家人的，而是所有貴族共有的，屬于集團公司性質。
貴族們将自己的企業并入集團，共同占據更大的市場并一起獲益，這個性質也和一般的集團公司沒什麽區别。
國王是集團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貴族們都是股東與分公司負責人，其實大家都是貴族領主，本質上沒有高下之分。
隻不過，董事長總經理會代表董事會頒布公司決策，并且領導大家工作，這屬于職權不同。
領主們以開拓或戰争的方式搞到了新的土地與人口，以此獲得了更多領地，這就像是分公司的業務發展壯大了。
某些分公司因此變得更重要，在集團内的話語權占比也更高，但它們仍然隸屬于集團；分公司的老闆就算翅膀再硬，也依然是在集團中任職。
既然在集團中任職，那當然應該服從集團管理，并按照約定履行工作義務。
大概與普通企業最大的不同，僅僅隻是工作内容上有些不一樣而已……
這些工作内容，就是響應戰争與完成稅收。
領主的爵位不同，需要響應戰争的标準就不同。
按照烈獅王國的規定，國家發布征召令時，男爵視其能力，必須提供十到四十名騎士或對應的兵力；伯爵需要提供四十到八十名騎士，這是戰争義務。
具體的标準會根據戰争規模有具體的要求。
按照烈獅王國目前的情況，一般一名騎士對應的兵力是五到六個士兵——烈獅王國的騎士數量在潘德大陸各國中算是比較多的。
也就是說，當國家遇到戰争時，一個男爵至少要帶50人出戰，伯爵至少要帶200人出戰。
當然，貴族們也可以主動提高工作标準——男爵也能帶個一兩千人主動爲國征戰搶地盤，這就屬于分公司追加了投資，是爲了獲得更多的股份和話語權。
戰争屬于最重要的工作，就像是核心項目，大家都明白，核心項目要是沒幹好，公司很有可能蒙受巨大損失甚至破産……
而領主們的另一個重要工作就是收稅，這屬于日常工作範疇，大體上與分公司向集團總部交經營管理費的邏輯差不多。
一家集團公司肯定是有很多經營開銷的，而整個集團的經營開銷當然不能隻讓總經理的公司單獨承擔，各個分公司也需要承擔一部分。
就和一般集團公司一樣，集團老總代表董事會布置對應的任務，而這個任務大多數時候肯定是會與各高管們商量的。
大家會根據預算商量出各自的任務，然後各個分公司按時完成——國家的稅收也是如此。
無法按時交管理費的分公司老闆，集團總部當然可以質疑其誠意與能力，并且有可能嘗試換人或架空——如果能做到的話。
當然，如果分公司負責人對管理費額度标準有異議，确實也可以重新商量。
其實王國的稅務官來宣布稅收标準的時候就是可以商量的，這并不是在頒布命令，而是在讨價。
這也是爲什麽稅務官會在收獲期之前半個月來宣布标準的原因，就是爲了與地方領主商量出一個合理方案。
生意嘛，都是談出來的。
隻不過這年頭交通不方便，總不能召集所有領主來烈獅城開會，所以一般都是讓稅務官到各個領地裏去談。
當然了，談判總是要有底氣才行的，如果到最後真的談不攏，該執行的管理費還是得執行，總不能把領地丢了吧？
至少從名義上來說，國稅額度确實應該服從國家安排。
不過，國稅的稅額隻是個總金額要求，就像集團給了分公司一個任務指标，那麽分公司當然也會給各個業務部門下達指标。
事實上大多數領主也是這麽做的，将總稅額分攤到自己手下的各個騎士領，給騎士們定任務，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隻不過分攤的時候，領主們會把地方稅額也一起加進去，通常還會多加一些。
一方面，反正都要加稅得罪手下的騎士了，那索性就多加一點，反正加兩成和加兩成八，會導緻手下不爽的程度是沒有任何區别的……
另一方面，下達指标都會留有餘地，免得手下沒完成任務自己會虧……
于是，落到騎士領進行具體收稅的時候，稅額指标就變得非常重了，而且越往下就越屬于強制命令，到了基層就基本沒得談了。
騎士們是不會考慮什麽國稅還是地方稅的，他們是一起收的，對于他們而言，這是爲了完成領主的要求。
領地内的稅率原本都是有固定标準的，随意變化很容易引起動亂，常見的通常是人頭稅、農稅、商稅等等稅種。
但爲了拉高總額，騎士們會以國王與領主的名義增加很多的稅收種類，有時候還會以女神的名義……
比如戰争稅、女神稅、祭祀稅、路橋稅、生育稅、屎尿稅、雞鴨稅……什麽都有。
當然，大多數騎士都不傻，他們還要和領地的平民們在同一個村子一起生活呢，名聲還是得要的。
而且他們才是直接面對平民的……
所以他們會将所有的稅都說成是國王和上級領主的意思，表示一切都是上面的要求，和自己沒關系，有問題自己去找國王找領主……
于是，落了壞名聲的都是‘殘暴的國王’和‘貪婪的貴族’，騎士們大多是‘無奈而爲’……
平民們也會更憎恨國王和上級領主。
之所以騎士們要加量收，邏輯也與貴族們差不多，反正都要提高稅額導緻平民們不滿了，那索性就再狠一點，自己也好多留一些。
也就是說，國稅增加的時候，地方稅會加得更多——領主要追加一次，騎士們再追加一次。
就像每個公司的業績任務落到各個執行部門的時候一樣……
集團給出的任務指标本來是100，但分公司會加到200，到了部門會加到400，落到員工頭上就變成了800。
但實際上交給集團的，還是100……
于是稅收也會出現一個杠杆現象：
當國稅隻收平民人均年收入的5%的時候，平民們需要繳納的總稅額大概占年收入的50%，也就是地稅占比45%；
當國稅收到平民人均年收入10%的時候，平民們要交的總稅額會占到年收入的75%，地稅占比漲到了65%；
當國稅收到25%的時候，平民們即便将所有收入都用來交稅卻依然不夠……
國稅會像杠杆一樣撬動最終的稅賦。
而人均5第納爾，大體上就相當于潘德平民們人均年收入的25%。
這種稅額，大部分領地都不會接受，也不敢接受——有經驗的領主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李昂本人不缺錢，他得到的新領地又是長河鎮這種相對富庶的地方，王國稅務官會對他要求更高的稅額并不意外，因此領主大人也沒打算講價錢，免得徒增麻煩。
他也有能力在不大量增加平民負擔的情況下完稅。
可是白鹿堡不一樣，邊境地區承擔着國家的安全……王國居然對這樣的地方也要求五倍的重稅，這情況确實很稀罕。
稅務官在稅額沒确定之前是沒法子搞什麽敲詐的，畢竟馬爾伯特完全可以到烈獅城去直接跟國王談價錢，在達成共識之前他其實不用理會稅務官。
“白鹿堡也收得這麽重……這是烏爾裏克國王的意思嗎？對東部地區課以重稅？這能起到什麽作用？讓領主們去烈獅城耗着跟他談判扯皮嗎？這隻會敗壞他自己的名聲而已……”
領主大人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稅收指标又不是強制命令，何必開這麽高的價惹人生氣呢？
“這誰知道……大概陛下缺錢吧，或許是他覺得目前不會有外敵……我聽說您在長河鎮收到的稅額也很高對吧？”
馬爾伯特的消息相當靈通，搖着頭比劃了一下手掌：“也是過去的五倍？”
“沒錯，五倍……這麽說來，他是真缺錢……”
李昂搖了搖頭，看來國王是給東部地區所有人都定了五倍的稅率，這顯然是故意的了。東部幾個領主剛好都是新改換的封地，立足都還不太穩……
馬爾伯特歎了口氣：“但我聽說您已經認繳了……這樣一來，我要是拒絕這個稅額，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馬爾伯特，我會接受這樣的稅額，其實僅僅隻是因爲我交得起……”
李昂明白了馬爾伯特的意思，如果自己都接受了這次的高稅額，恐怕東部地區很多領主就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一樣了，東部的很多領主會将自己視爲風向标！
“是啊，您交得起，但我可交不起……我要是接受了這個稅額并且讓手下按此征收，隻怕我活不過一個月。所以，我在這時候把領地轉讓給交得起稅的人，國王和貴族院應該會同意的……”
馬爾伯特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文書：“這是轉讓協議。”
“但那個人不能是我啊，馬爾伯特，你應該看得出來……國王不願意我呆在白鹿堡。”
領主大人再次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您……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将白鹿堡轉讓給艾米小姐——我用白鹿堡換取戈德裏克大人手裏的股份，将這些股份折價成西北地區那些店鋪和生意，而戈德裏克大人就會因此與您‘脫離合作關系’。我想這剛好符合您和戈德裏克大人的意願，也剛好匹配你們演的那場戲……”
馬爾伯特臉上有了一絲笑意：“畢竟你們兩家‘鬧翻了’，那戈德裏克大人不再和您合作了，這才正常啊！而且他在白鹿堡那麽多年有了感情，讓他女兒從我這裏把白鹿堡拿回去，這也很正常……國王和貴族院都會同意的，艾米又是國王的外甥女……”
“伱說的有道理……”
領主大人點着頭笑了起來。
馬爾伯特真的很聰明，他不僅這麽快就意識到他得到白鹿堡沒好處，還猜到了李昂和戈德裏克即将要做的事情，所以提前主動來找李昂交易。
——這時候交易的話，他能得到最大利益，而且還能選自己想要的。
等到他在白鹿堡出現了危險，比如巴克斯帝國進攻或者諾多精靈‘鬧事’，再或者高額稅收導緻了暴動，白鹿堡就不值錢了。
不糾結于領地，而是想方設法爲自己撈最大的好處，馬爾伯特和布倫努斯還真是親父子。
其實李昂原本的打算，就是過一段時間之後讓白鹿堡遇到‘敵軍入侵’，然後讓艾米趁機出面用戈德裏克的股份從馬爾伯特手裏買下白鹿堡……
但沒想到烏爾裏克國王搞了個高額國稅，直接就把馬爾伯特給吓退了，他想用賺不到錢的白鹿堡換西北地區那些賭場店面，那這生意倒也可以做。
“那麽……如你所願，馬爾伯特。”
領主大人不會太在乎稅收問題，在他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畢竟他的銀行馬上就要開業了。
而且，整個王國稅額變高，對李昂而言未必是壞事……
……
白鹿堡。
城堡中心，已經有一棟結實的石樓挂上了巨大的招牌——潘德銀行。
使用的徽記也很直接，看起來就是一個被稻穗圍着的金币……
以潘德爲名，當然是因爲這裏是潘德大陸。
雖然李昂已經得到了長河鎮，但他卻并沒有将銀行總部遷過去，仍然留在白鹿堡。
長河鎮那邊隻是在長河速運隔壁弄了個營業點，勉強算是分行。
艾米也趕在銀行開業之前回來了。
她和馬爾伯特簽了協議，回來接收她的領地，順便帶回來了鷹爪堡和暗隼堡的消息。
情況不錯，艾米帶回來的基本上都是好消息。
鷹爪堡已經被俘虜們重新修繕，兩百名女兵也已經整肅了周邊的治安，已經開始有平民遷居到鷹爪堡來了。
女伯爵瓦勒拉的名頭在北部灣相當好使，事實上現在艾米本人都已經有傳說了……
北部灣的各個村鎮都流傳着一個消息，說艾米是女伯爵瓦勒拉的靈魂重生，這位女騎士帶着新的獵鷹利爪，做着與瓦勒拉完全一緻的事迹，而且這還是一位皇家騎士……
确實是貨真價實的皇家騎士，艾米現在用着鸢尾花旗。
但艾米并不是李昂和戈德裏克手下的騎士，而是菲麗娜公主的守護騎士，這是戈德裏克本人的傳承，那面鸢尾花旗就是戈德裏克成爲菲麗娜公主的守護騎士時用過的。
艾米沒有用得上李昂寄給她的空白文書，于是她把那份空白文書作爲了對女兵們的承諾，立下功勞的女兵，艾米将直接爲其寫上名字。
那可是東部地區和北部地區兩個軍務總長共同簽章的騎士敕封文書，比任何騎士團都更靠譜，所以，這新獵鷹利爪的吸引力，說不定比瓦勒拉那個年代的還要大一點……
莎拉之前就是拿着那個空白文書去招人的，所到之處踴躍無比，甚至都可以說是海選現場。
艾米手下現在已經有400人了，若不是她及時停止了招募，拉出上千人也不是不可能，但爲了維持老帶新一比一的好習慣，艾米沒有盲目擴大人數。
其實，艾米本身是公主，她成爲女騎士算是自降身份了。
但成爲瓦勒拉那樣的女領主畢竟是她的願望，而且她似乎已經實現了……
她現在已經成了貨真價實的白鹿堡領主，比瓦勒拉的鷹爪堡似乎還強一點。
“李昂……啧啧，伯爵大人不把銀行總部遷到長河鎮去，這是打算在我的地盤幹壞事吧？”
艾米看起來似乎很快活的樣子，都在主動跟李昂開玩笑了。
“我可是公認的老實人……怎麽可能幹壞事？”
領主大人滿臉都寫着震驚：“艾米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老實人？外面可沒這麽說啊……我一回來就聽說你被我父親揍了？啊哈……還聽說你身邊美女如雲？還成了著名的淫賊？”
艾米笑嘻嘻的瞅着李昂的臉。
其實臉上的傷早就痊愈了，根本什麽都看不出來。
“咳咳，那都是演戲……戈德裏克大人沒跟你說麽？”
李昂尴尬的笑了笑。
“他說你是在逢場作戲——但這個詞聽起來不是什麽好詞……李昂，你要讓國王放心，我明白……可是，我現在怎麽辦呢？我是不是不能再出現在你身邊了？”
艾米依然笑嘻嘻的，但這話裏卻似乎有些擔憂。
“這……”
領主大人愣了一下：“艾米，你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我……嗯，我父親說他要退休了，準備把我母親和哥哥都接去鷹爪堡，但他卻讓我一個人來白鹿堡。”
艾米開始扯自己的頭發，拉直，卷起來，纏在手指上，然後又拉直，再卷起來……
“你是白鹿堡領主啊……這有什麽問題麽？以前不也是你一個人管着白鹿堡麽？”
領主大人有點懵。
“以前……以前是我們兩個人在白鹿堡啊……”
艾米歎了口氣，撇着嘴扯着頭發憂心忡忡的走了。
她現在把長發披散在背後了，沒有像往常那樣盤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