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鎮。
領主大人看到了格朗隆和福瑟特臉上的微笑。
也看到了從天而降的一張巨大的漁網。
城内,也已經出現了爲數不少的伏兵。
格朗隆的獅湖城旗衛隊出現在了正面的街道上,之前跟着福瑟特逃出鷹爪堡的那些精銳也從兩面包夾而來。
格朗隆和福瑟特,阿爾瑪公爵的女婿和兒子,居然想複制阿爾瑪擒獲戈德裏克的招數?
但被城門阻斷了退路的李昂并沒有停下腳步。
甚至,李昂的臉上也出現嘲弄般的笑容。
“吹号!放箭!”
領主大人大喊着,随後騎着馬再次加速,徑直沖向了格朗隆和福瑟特所在的方向。
“埋伏我?誰還沒個伏兵了?”
是啊,誰還沒個伏兵啊,格朗隆沒有封閉長河鎮,長河速運的镖師們在幾個小時前就已經接到指令埋伏在城内了。
真要是在長河鎮内沒準備好人手,領主大人也不會隻帶這麽點人就敢靠近長河鎮啊……
其實李昂确實沒想到格朗隆居然能和福瑟特抛卻前嫌結成同盟。
但是,想用阿爾瑪公爵對付戈德裏克的方式對付李昂?
戈德裏克可是和李昂一起來的,而且他本人就在旁邊幾裏外……
當初在長河鎮被漁網罩住,戈德裏克當然是和李昂提起過的,而且就是在一個小時前說的。
身邊就有個上過當的人,李昂怎麽可能中同樣的埋伏?
再說了,阿爾瑪當初可是全副武裝的,而且他可沒敢靠近身手高強的戈德裏克……
可格朗隆與福瑟特,此時距離李昂不過幾十米而已!
而且他們此刻既沒有騎馬又沒有穿铠甲——跑不過也打不過,卻關上了城門……
這漁網要是沒能把李昂套得住,那隻怕就不應該說是他們把李昂關在城裏了,這好像應該算是他們把自己和李昂關在一起了?
領主大人身後的城門雖然關上了,但并不影響部隊吹響号角。
同時,跟着李昂進了城的諾多衛隊,全都射出了銀光閃閃的諾多箭!
正面那些獅湖城重騎兵在一波箭雨之下就連人帶馬倒下了幾十個,排在最前面的那些重騎兵在大街上倒成了一排!
與此同時,城内殺聲四起,長河速運的镖師們從三個方向一起殺出,反而打了格朗隆和福瑟特一個措手不及——镖師們是從他倆的部隊身後殺出來的,埃裏克揮着長劍沖在第一個。
兩人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
這下子,似乎是李昂的部隊把他們包圍了?
并且,在那張巨大的漁網落到李昂頭頂之前,李昂就已經沖到了離他們隻有三十米的距離。
如今漁網确實落下了,但幾乎瞬間便被從李昂身旁舉起的十幾把利刃一起絞碎,基本沒有形成有效的阻礙,李昂身上挂着一小塊碎漁網依然在沖鋒,馬都沒怎麽停。
面對從天而降的漁網怎麽辦?
割斷啊……
隻要武器足夠鋒利,心态足夠穩定,一邊沖一邊割,漁網是罩不住人的。
但是傻站着就不行,真等着落下來把自己兜住了,人家會拉緊網繩的,那時候萬一手腳被束縛,想割都沒法割了。
隻要進城的人有心理準備,這種漁網罩人的招數其實沒那麽好使,這又不是鋼絲網。
再說,李昂身邊的衛隊可都是身手靈活劍刃鋒利的諾多遊俠,他們可不是那種緩慢笨重的鐵罐頭……
“投降,或者死!”
一邊喊着話,李昂一邊繼續沖向了正在調頭跑路的格朗隆和福瑟特,随手将身上挂着的一小塊破網子扔到一邊。
李昂壓根沒有下馬,長河鎮寬敞的街道完全足以讓馬兒跑起來。
事實上對面的獅湖城重騎兵也騎着馬,但他們此時卻沖不過來。
領主大人讓諾多遊俠們第一時間放箭,就是爲了射殺前排的重騎兵,讓無主的馬和屍體擋住對方的沖鋒。
街道雖然寬敞,但畢竟不是平原,幾十具屍體足以讓重騎兵們一時間跑不起來。
隻要這些重騎兵沒能在第一時間提速形成沖鋒狀态,那後面就再也跑不起來了,因爲諾多遊俠們制造的屍體會越來越多……
剛在鷹爪堡打了巷戰的諾多遊俠們很清楚該怎麽阻礙敵人,後排的諾多遊俠已經很自覺的下了馬,三兩下就蹿上了房頂。
其實諾多遊俠們在大多數時候都更喜歡步戰,因爲裝備輕,他們的身手也足夠靈活。雖然他們全都會騎馬,但騎馬反而容易限制他們的優勢。
再說,他們也不擅長用長杆兵器,隻有在需要騎射的時候他們才會騎馬作戰。
出神入化的箭術,以及負重輕、身手靈活腳步靈敏,這才是諾多遊俠們真正的優勢。
就像現在,諾多們很輕巧的上了屋頂占據了有利位置,但福瑟特手下的披甲弓手們卻完全沒有上房頂的打算——他們不敢上去,很容易踩空摔下來。
這就是負重輕步伐靈活的好處了……
諾多的裝備負重比人類弓手輕一半,全身負重連内衣一起算上都隻有三十磅——這還是算上了滿箭囊三十二支箭的,諾多箭比較重,一囊諾多箭足有八磅。
諾多遊俠們的戰衣很奇特,那是一套隻有十幾磅重的符印甲,分明是布甲,卻擁有闆甲的防禦力,同時還具備布甲的緩沖效果——這是附魔裝備。
再加上他們的劍、盾和弓都比較輕,頭上又是戴的兜帽,全套下來相當輕便。
而且諾多精靈個個都是修長清瘦類型的,塊頭都不大。
哪怕是男性諾多,連人帶裝備一起算上頂多也就一百五十磅的樣子——就這都屬于比較壯的那種了。裏薩迪蘭就算是諾多中比較壯的了,但他不帶負重的時候隻有一百二十磅,五十五公斤。
對于成年男性人類而言,這肯定屬于過輕的體質,但諾多精靈個個如此,而且諾多們這種瘦削的樣子卻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
大概這是環境造成的,他們平時經常在原始森林出沒,需要在大樹的樹枝上蹿來蹿去,太重了确實不方便。
負重輕,身手又靈活,而且本來就習慣于在搖搖晃晃的樹枝上作戰,如今上個房頂什麽的自然是輕松無比。
但人類戰士就沒這麽方便了,一般的人類弓手連人帶裝備加起來至少都有兩百多磅——力氣夠大的壯漢才能成爲合格的弓手,怎麽都輕不到哪兒去,再加上畢竟裝備的重量擺在那兒。
而且,人類很難學會諾多們那種輕巧的步伐。
所以人類想在房頂上作戰是相當困難的,這年頭的屋頂承重能力可不怎麽樣,幾根木頭梁子搭着木闆或是陶瓦而已,隻要稍微不小心,肯定就是一腳踩個大洞然後落下去……
但諾多遊俠們從小就習慣于在樹上行動,百來年的歲月裏自然形成了極其輕巧的腳步,隻要是理論上能夠承受他們身體重量的地方,諾多基本上就能在上面靈活自如的行動。
這就使得諾多遊俠們在那些地形複雜的地方會具備很大的優勢——地形完全限制不了他們。
衆所周知,一場戰鬥,如果有地利,基本上已經赢了一半了。
如果再能有個人和,那基本上赢定了。
現在地利已經有了——諾多遊俠們處于高處有利位置,而镖師們在敵人身後。
人和也是有的,長河鎮是李昂的主場,而且他屬于讨伐叛逆,本地的貴族和平民都會支持他。再加上這仗要是多打一會,戈德裏克就會發覺不對勁,肯定會過來增援。
至于天時……不需要了,反正敵人也沒有。
“投降,或者死!”
眼見李昂就快沖到面前,格朗隆和福瑟特隻能步步後退,臉上的表情全都已經垮了下來。
他們既沒想到李昂面對漁網會停都不停一下,也沒想到城裏還有那麽大一支裝備精良的部隊。
“等等!李昂!你不想拼得兩敗俱傷吧?!”
福瑟特大聲喊着,轉身退了幾步,揮舞着雙手。
他知道李昂的身手——畢竟被李昂俘虜過一次,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打不過,所以反應明顯比格朗隆快得多。
而格朗隆頗有些驚疑的看了一眼福瑟特,猶豫了一下,腳步也放慢了一點。
“讓你的部隊放下武器!”
李昂一邊喊着,一邊縱馬從福瑟特身邊跑了過去,直接攆上了格朗隆。
“啊!我投降……”
格朗隆回頭看了一眼,李昂的劍已經舉起來了,于是格朗隆當機立斷的跪在了地上,舉起了手。
兩個都是識時務的俊傑。
這場精心布置的埋伏很快便草率的結束了。
兩個領頭的都投降了,他們的部隊當然也不可能頑抗到底。
“福瑟特,說說吧,你怎麽想的?伱不是投奔了厄休拉嗎,爲什麽還在長河鎮搞事情?”
李昂一手拽着一個,把福瑟特和格朗隆拽到了城牆根上就地審問。
“厄休拉?哈……她和凱德倫一起坑害我!把我扔在鷹爪堡抵擋凜鴉王國的大軍……我現在甚至想要她的命……”
福瑟特聽到厄休拉的名字,恨得牙癢癢。
“哦?還有這事兒?我還以爲是你攻占了凱德倫的鷹爪堡……那凱德倫去哪了?”
李昂确實是不知道有這麽個事,布倫努斯在鷹爪堡的時候也沒提過,而且李昂沒有見過凱德倫的樣子,隻知道有這麽個人。
“誰知道呢……要是找到他,我得殺了他……”
“沒錯,凱德倫才是真正的混蛋……”
格朗隆也在旁邊一起罵。
“行了,先交代你們的事兒吧,但願你們能活到殺他的時候。”
李昂皺了皺眉,看樣子這倆貨是因爲同仇敵忾才又走到一起的……
事實上确實也是。
脫離了鷹爪堡戰場之後,格朗隆和福瑟特先後到了同一個地方——佩恩村。
這兩人确實都熟悉獅湖城周邊的地形,連跑路的路線都差不多。
之前他們在鷹爪堡就相互救援過,現在碰了面之後,兩人都在對凱德倫破口大罵,這同仇敵忾之下倒确實讓兩人都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他們相互之間其實是沒太大仇怨的——真要說什麽殺妻之仇那可真談不上,格朗隆要是真對奈爾達有那麽深的感情,在獅湖城就會動手發起兵變了……
導緻他們沖突的,隻不過是兩個人都缺乏安全感而已——福瑟特殺了奈爾達奪得獅湖城,當然會想着幹掉格朗隆免得徒增隐患,而格朗隆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但現在獅湖城已經丢了,兩人反而冷靜了,相互一交流,都覺得是上了凱德倫的惡當,凱德倫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于是兩人決定,在幹掉凱德倫之前不再自相殘殺。
而他們自己目前的狀況都不怎麽好。
福瑟特是叛國者這自然不用說,而格朗隆用國王印欺騙了戈德裏克拿到長河鎮,他也明白自己必然會面臨王國的追剿。
所以他們決定合作,打算先去長河鎮,至少得先活下去。
随後,他們在長河鎮遇到了一個熟人,這個熟人給他們出了個主意,讓他們在長河鎮設置陷阱。
他讓格朗隆以之前在城門前騙李昂的方式,和福瑟特一起演戲。
也就是格朗隆之前那套說辭——自稱沒叛國,隻是抓住了叛軍頭子福瑟特,并且爲國王奪回了金印。但金印隻能交給國王,所以一直在等國王親自來接收長河鎮。如果誰敢進攻,就燒毀長河鎮讓這座城陪葬。
這套說辭沒能唬住李昂,因爲這本就不是爲李昂準備的——這套說辭原本是給布倫努斯準備的。
他們沒有想到李昂會進攻長河鎮。
李昂對鷹爪堡發起攻擊之前他們倆就跑路了,他們隻是通過傳回來的消息知道了李昂和布倫努斯一起消滅了五千迦圖人,擊退了凜鴉大軍。
但卻并不知道李昂能指揮諾多精靈,也不知道李昂在城内還有那麽多部隊……
在他們看來,長河鎮裏有獅湖城旗衛隊,還有福瑟特的部隊,加一塊接近九百精銳。
雖然那五百多個新招募的傭兵幾天前偷偷跑路了,但即便如此,目前烈獅王國應該也隻有布倫努斯或國王本人有能力攻陷這座城。
而且之前确實也是布倫努斯帶隊去的鷹爪堡。
其實他們的判斷是對的,烏爾裏克國王安排的讨叛主力确實是布倫努斯公爵,布倫努斯原本打算在長河鎮養賊自重,所以還預先安排了卧底。
但現在,布倫努斯跟李昂做了交易,然後讓卧底跑去刮獅湖城的地皮去了,來長河鎮的是李昂。
事實上,就連他們在城内的埋伏,原本也不是爲李昂準備的。
如果是布倫努斯前來——這位公爵即便是攻下了長河鎮,他自己也得不到好處,長河鎮又不可能封給他,他沒理由非得強行攻城損耗自己的兵力。
不會攻城就不會進城,他們布置的漁網和伏兵也不是爲了布倫努斯。
布倫努斯早晚肯定會讓人通知國王,并促使國王親自前來接收——長河鎮是國王的直轄領,而且國王的印鑒總是要收回去的。
烏爾裏克出面走一趟就能收回國王印并解決叛逆,這其實很劃算,想必烏爾裏克本人也不會拒絕。
然後,格朗隆和福瑟特就會在城内再演一次戲,用埋伏抓住國王!
“……就是這樣,我們沒料到你會來,但看到你的旗幟以後我們也必須試試能不能阻止你。但我們發現你部隊不多,态度又很堅定,看起來騙不過去,所以我故意讓你沖鋒,想先強行抓住你……沒想到你在城裏也有埋伏……”
福瑟特說完了這個計劃,臉上滿是苦澀。
格朗隆那套說辭雖然看起來有些簡陋,但如果是用在布倫努斯身上,那說不定還真能起到效果,因爲布倫努斯本來就不打算把長河鎮打下來,打下來他就啥也得不到。
他本來就想内外勾結刮地皮。
所以布倫努斯可能會先敲詐一筆,或是讓卧底劫掠長河鎮,但無論如何,他撈夠好處之後多半确實會讓國王跑一趟。
可惜,布倫努斯沒來,來的是李昂……
也隻有李昂不會被他這套說辭唬住,因爲李昂是讨逆者,他獨立收複的叛軍領地是可以合法占據的。
如果李昂打下長河鎮,烏爾裏克國王頂多隻是找人分李昂的權,或者提高長河鎮的稅收要求,但不會讓李昂啥也得不到,要不然他這國王就不好當了。
隻有李昂會真的攻下長河鎮……
“你們是想抓捕國王,然後去投奔其它國家?可真要是這樣,這片大陸恐怕沒有哪個國家敢真正接受你們的吧……到底誰給你們出的這馊主意?”
聽這兩人說起這個簡陋但确實有那麽點可行性的計劃,李昂有點不理解——抓捕國王,這事兒一出,任何國家都會将他們視爲敵人的。
誰家國王敢接受一個抓了國王來投奔自己的領主?不怕自己以後也落到同樣境地嗎?
“不,不是投奔其他國家……而是阿蘭裏克……王子殿下會和我們簽署免罪的契約。”
福瑟特搖了搖頭:“我們也明白,真要是抓了烏爾裏克國王去投奔其他國家,那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死。”
這倒确實是可行的。
如果他們能抓住國王,他們的談判對象就會變成阿蘭裏克王子。
因爲,阿蘭裏克王子很可能會因爲國王被叛軍俘虜而立刻登上王位……
用烏爾裏克國王來換取阿蘭裏克王子特赦他們,這倒确實是有可能爲他們脫罪的,隻要他們完全不傷害烏爾裏克就行。
隻要阿蘭裏克願意和他們簽個免罪契約,那這兩個叛逆不僅能活下來,而且還不會失去貴族身份。
用漁網抓人,也确實是完全不會傷害烏爾裏克的合理方式。
而烏爾裏克被俘後再放回去,肯定就已經不太可能重登王位了。
阿蘭裏克王子既沒有傷害自己的父親,又能登上王座,這倒是個好計劃。
“阿蘭裏克啊,那倒是說得通……到底誰給你們出的主意?這家夥在城裏嗎?”
李昂聽明白了,問起了幕後指使者。
“伊戈爾,伊戈爾大學士,但他現在不在這裏,說是要回烈獅城準備契約。”
格朗隆解釋道。
“這怎麽可能!伊戈爾已經死了!我殺的!死人怎麽可能給你們出主意?”
李昂臉色大變——伊戈爾在七岔要塞被射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文達蒂爾和溫蒂爾芙兩個高手一起射殺的!
一支箭穿胸而過,另一支射中咽喉,兩處都是緻命要害,而且當場就沒氣了,怎麽可能還活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