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沒有讓部隊進入鷹爪堡，而是将隊伍留在了東邊，直到看着迦圖人大量湧入鷹爪堡，這才慢吞吞的帶隊堵住了城堡的東門。
他當然不會服從于一個放任部下殺戮平民的元帥。
這不僅僅是出于他自己心裏的道德觀，也是爲了他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聯合部隊。
再說，他完全可以‘不知道’布倫努斯是元帥——畢竟他确實沒有收到正式下達的元帥令。
至于那面元帥旗幟，他也完全可以‘隔得遠沒看見’。
召集的号角聲，在紛亂的戰場上聽不見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戰場上要随機應變嘛，堵住迦圖人的去路同樣也是王國領主該做的事……
想要堵死一個城門，其實隻需要一兩百人就夠了。
文達蒂爾帶着諾多遊俠們持着弓箭對準了城門，将最先往外沖的幾十個迦圖劫掠者連人帶馬射翻之後，就沒人再敢出城了。
迦圖人甚至關上了城門——無論是諾多的複合弓還是女兵們的弩，射程都比迦圖人的遊牧弓遠得多，開着門隻能平白挨揍。
趁着這時候東側城牆上沒有人，李昂親自動手将一個奇怪的包裹放到了城門底下，然後飛快的跑了回來。
随後，領主大人在鷹爪堡東門外豎起了金獅鹫大旗，他和艾米帶着一群女兵留在旗幟下不走了，并将其他所有部隊朝南北兩個方向分派了出去。
溫蒂爾芙此時也在獅鹫大旗下，她的工作是跟在李昂的身邊作爲近衛。
作爲一名未成年的年輕精靈，這是溫蒂爾芙第一次參與這麽大規模的戰争。
爲了這次戰争，李昂還給了她一個新職務。
溫蒂現在不僅是李昂的近衛，同時也是李昂與兩支諾多部隊之間的聯絡官——實際上就是傳令兵。
不過溫蒂爾芙對‘聯絡官’這個職務很滿意，好歹帶個‘官’字嘛……
瞧瞧裏薩迪蘭，同樣是諾多貴族，一百多歲了，連個帶官字的職務都沒混上，僅僅隻是個宿衛……
雖然溫蒂的身份稱得上高貴，但在諾多族群裏，她隻是個還沒畢業的少女遊俠。族裏人雖然寵愛她，但卻絕不會讓她擔任什麽重要職務，大家都隻當她是小孩子。
還得是李昂大人有眼光，溫蒂想着。
雖然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大規模戰場，但溫蒂爾芙并不緊張，因爲領主大人似乎一直都沒讓部隊陷入什麽險境。
溫蒂一直跟在領主大人身後，看着李昂一邊在地上畫來畫去，一邊不斷的将身邊的人分派到各個方向，直到東門外隻剩下了艾米帶領的女兵們。
溫蒂看不懂李昂在地上畫的那個簡陋草圖，但她能感覺到，領主大人似乎打算坐在這裏指揮全軍？
号角召喚遊俠團的遊騎兵們幾乎全員都成了斥候，不斷有斥候返回，也不斷有斥候被分派出去。
似乎領主大人随時随地都在接收斥候的彙報，也随時随地都在爲斥候安排任務。
反正在諾多族群中是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的。
即便是公認擅長指揮的伊思蘭迪爾，也頂多是在開戰前仔細布置計劃，但伊思蘭迪爾肯定也應付不了那麽密集的情報，也不可能那麽頻繁的傳令。
溫蒂很難想象，每時每刻都有斥候回報，每時每刻都在對斥候和傳令兵下達指令，這就是人類領主指揮戰争的方式嗎？
那麽密集的情報是怎麽能立刻反應過來的？
地上那個用木棍畫出的簡陋草圖被不斷的改來改去，早就已經面目全非，領主大人就憑這塗鴉般的東西，就能看到整個戰場嗎？
溫蒂也被派出去了一次，是爲了向文達蒂爾傳達軍令。
命令很簡單——“如果布倫努斯的部隊進了城，就直接堵死南門。”
溫蒂當時不太理解，讓文達蒂爾堵死南門？
領主大人這是想做什麽呢？
不過溫蒂爾芙的疑惑并沒有維持太久，她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答案。
因爲她看到了鷹爪堡東門的布置。
東門外那些被射翻的迦圖人屍體，連同馬的屍體一起被堆到了城門口，但看起來并不是爲了擋住城門——城門是往裏開的。
這些屍體堆在李昂放置的那個奇怪的包裹兩邊，将城門口占據了一大半，算是布置了一些障礙。
而艾米帶着女兵們隔着一百多米排成了陣列。
這等于是把東門從外面堵上了，但堵得并不嚴實，留了一條縫。但估計誰都不敢去挪開屍體——誰在城門處誰就會面對女兵們的弩箭。
這是進一步增加了從城内往外沖的難度，城門隻留了一個人通過的空間。
反正迦圖人肯定是很難沖出來的，他們的騎弓射程不夠，又沒有重裝铠甲，想頂着箭雨沖出城門範圍難如登天。
“大人，您打算把迦圖人和其他軍隊全都堵死在城内？”
溫蒂有些不理解：“可這座城有四個門啊，我們堵不住所有方向吧？”
“是啊，有四個門……但正是因爲還有兩個門沒堵，裏面才會打得更厲害……”
李昂回過頭，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溫蒂，城裏是個什麽情形，你應該能聽見吧？”
溫蒂爾芙的耳力可比領主大人好得多，她當然能聽見，鷹爪堡内似乎每個地方都有厮殺的聲音。
此時，裏薩迪蘭和諾伊爾從北邊回來了：“大人，凜鴉人從北門入城了，他們派到東北方向的斥候已經全部幹掉了。”
“很好……現在我們隻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李昂點了點頭，索性坐了下來。
不久後，東側的城牆上也漸漸能看到人了，大多是迦圖人。
但大多數迦圖人并沒有對着城外，而是在向城内射箭，看樣子城内打得相當激烈。
“大人，我可以參戰嗎？”
溫蒂摘下了背上的弓，指了指城牆上的迦圖人，她想把敵人射下來。
李昂看了看城牆上的動靜，又看了看溫蒂：“你憎恨迦圖人？”
“當然恨了……迦圖人殺了我們很多族人，每年他們都會攻擊我們北方的森林，他們的大頭目現在甚至是用的我們族人的武器！”
溫蒂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溫蒂，就算你能百發百中，把箭矢用光，也頂多隻能射殺三十二個而已……”
領主大人用木棍點了點地上的草圖：“城裏現在有幾千迦圖人呢……把箭矢留到最後再用吧，那時候才能帶來最大的收獲。戰場上最好忍住憎恨，我們想要達成的目地，并不是僅僅是消滅敵人而已。”
“不是消滅敵人，那是什麽？”
溫蒂很聽話的收起了弓，她在加入李昂隊伍的時候說過會服從軍令，但她還是想問個明白。
“溫蒂，現在這麽個小小的城堡裏，有一萬多人在裏面混戰，伱猜誰會取得勝利？”
李昂輕輕的反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但獅騎士團戰鬥力挺強的，大概是他們吧？”
溫蒂回答得有些不确定。
“不，不會的……溫蒂，其實諾多族群的戰鬥力遠勝于迦圖，在我看來，兩百諾多遊俠的戰鬥力能頂得上一千個迦圖人。但你們的族人與迦圖人打仗卻很難占到上風，爲什麽？——因爲迦圖人不怕死！越是絕境，他們越不怕死……”
李昂說着歎息了一下：“溫蒂，在城裏那種狹窄巷戰中隻能生死相搏，大多數戰術都用不上。打到最後，取得最終勝利的肯定不是戰鬥力最強的，而是最不怕死的……迦圖人最後肯定會取勝，而我們——或者說你們，最終将以幹掉迦圖人、拯救兩國殘兵的救星身份出現在鷹爪堡……”
溫蒂愣了愣，這個聰慧的未成年少女确實什麽都懂，她理解了李昂的完整意圖。
因爲誰都沒法攻城，而且大家都沒多少補給，所以誰都不會讓迦圖人輕易占據鷹爪堡，所有勢力都會和迦圖人在城内巷戰。
如今李昂堵住了東門和南門，布倫努斯公爵大概被困在了鷹爪堡南邊的城樓上，獅騎士團在救出他們的大團長之前不會輕易撤軍。
而凜鴉人沒有補給并且損失不小，李昂還讓諾伊爾的部隊幹掉了凜鴉人往東北方派出的斥候……
隻要凜鴉人的領軍者頭腦清醒，那就應該明白，現在仍然是舉目皆敵的局面，而且不能野戰——無論是面對獅騎士團還是面對迦圖，都不能野戰。
也就是說，凜鴉軍隊隻能占領鷹爪堡據城而守，并且還得從迦圖人手裏搶到足夠的食物，比如他們自己的物資或是迦圖人的馬。
那就隻能進入鷹爪堡，去和迦圖人玩命。
這也是最佳選擇，因爲凜鴉軍隊其實可以說是目前所有勢力中最适合打巷戰的。
至于迦圖人——見到獅騎士團和凜鴉王國的軍隊進城，他們肯定會想出城，但四個城門都沒法出去，他們隻能在城内拼命。
當然，跳城牆跑路也行，但跳城牆就算沒摔死，肯定也是會被外面李昂的部隊射死的……
這場戰鬥必然會成爲一次永遠記入潘德曆史的詭異會戰，可能還有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意思。
其實這場戰争的規模不算特别大，各方參與的所有部隊加起來一共也就一萬多人。
但這大概是整個大陸曆史上唯一的一場由迦圖人守城，其他勢力攻城的戰争……
是的，現在已經成了迦圖人在鷹爪堡内守城，而其他勢力堵住了城堡各個方向，各自向迦圖人進攻的詭異場面。
而且所有勢力都是相互敵對的……
大多數迦圖人心裏肯定都是慌得一匹的，他們肯定沒想到，他們進了城，竟然會導緻所有勢力一起把他們堵在城裏……居然得守城？
說起攻城，迦圖人可能還有那麽點心得體會，雖然攻城也不是他們擅長的活兒，但好歹也算有點經驗……
可守城……
迦圖人是真的沒經驗啊！
要是朱達本人在這裏，大概迦圖人就不會出此下策了——朱達這樣的猛人，估計甯願在野外硬碰硬也不會輕易進城的。
看看鷹爪堡城内的勢态吧，簡直就和鬥獸場一樣。
南城牆豎着布倫努斯的帥旗，王城侍衛隊持着戰矛在城牆上不斷往下捅，但城牆下全是迦圖人，布倫努斯的局面看起來岌岌可危。幸好王城侍衛隊有戰矛，這玩意在城牆上挺好用的，迦圖人一時半會倒也幹不掉他們。
東城牆目前是迦圖人的地盤，迦圖人已經在城牆上站成了一排，正在朝城内射箭，也有一群人在嘗試往北城牆沖擊——四面的城牆其實是連在一起的，城内作戰，控制了城牆就會占據極大的優勢。
北城牆上基本全是凜鴉王國的巡林者，這都是很高明的弓箭手，他們在城牆角上和迦圖人對射，這也是爲了争奪城牆的控制權。凜鴉王國的巡林者們目前占了些上風，步弓的殺傷力和精準度确實都比迦圖人的騎弓好得多。
至于西城牆，上面沒幾個人——西邊的區域被獅騎士團控制，但罐頭騎士上城牆可起不到什麽作用，獅騎士團不具備遠程能力。
弓箭這種東西不太好練，而且也不是烈獅王國的傳統項目，王國騎士擅長弓箭的沒幾個。
身爲貴族騎士，獅騎士們當然也是不願意用弩的，弩在他們眼裏是平民才用的暗殺器械，屬于與火槍類似的‘毫無榮譽感’的東西。
不過現在他們可能很希望自己有弩。
鷹爪堡的面積本就不算特别大，原本城内也隻容得下幾千人。
光是迦圖人就已經足以把城内擠得滿滿當當，現在獅騎士團和凜鴉王國的軍隊又湧了進來，一萬多人在城内，基本稱得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街道上，騎兵根本就别想移動一步，大量迦圖馬已經堵住了街面，無論多麽高明的騎手，在這種環境下都隻能下馬步戰。
獅騎士團目前就已經全員下馬持盾步戰，并且還将大部分坐騎驅趕出了城外免得礙事。
事實上獅騎士下了馬也是挺厲害的，至少裝備夠硬，而且獅扈從們的身手也都很不錯。
再加上獅騎士團全員裝備着釘頭錘——這玩意挺适合城内巷戰的……
在城裏，獅騎士們當然沒法用騎槍。
除了雷曼當初使用的那種特制的重型騎槍之外，普通的騎槍其實屬于一次性消耗品，槍杆是脆木，很容易斷裂——這是爲了保護騎士的手臂不被反作用力震傷。
真要論起來，獅騎士團成員最常用的主武器其實不是騎槍，也不是他們的鍍銀巨劍，而是釘頭錘。
這是他們在騎槍碎裂之後最常用的武器，構造很簡單，就是一個不到一米的木柄，套了個兩磅左右的鐵蒺藜錘頭。
這種常見的短兵器看起來很不起眼，而且一點都不帥，但這才是騎士們用得最熟練的單手兵器。
因爲它能殺傷穿着重甲的敵人，而且很适合人群密集的局面。
比如目前這種局面……
獅騎士團成員一手持盾一手釘頭錘，正在向城内的迦圖人發起進攻。
鷹爪堡内，已經變成了戰籠般的狹窄格殺場，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短兵相接。
盾牌對撞，錘頭敲擊，刀刃交格，各種刺耳的撞擊聲與金屬摩擦聲讓人頭皮發麻。
擁擠的人群中無處躲閃，也無法後退，要麽殺死面前的敵人，要麽倒下。
這種場景下，裝備更好的獅騎士原本确實是有優勢的。
迦圖人的彎刀基本上砍不動他們的盔甲，所以他們很快推進到了城堡中心，然後一路向南，眼看就能接應他們的大團長布倫努斯了。
但他們這種優勢，僅僅隻持續了一刻鍾。
獅騎士們裝備精良防護嚴密，闆鏈複合甲确實很難被刀砍破，但問題在于，這玩意防禦力是挺好，可太重了啊！
穿着全套闆鏈甲步戰，而且一直在不斷的揮舞錘子，周圍全是人，根本得不到絲毫休息……能堅持一刻鍾以上的已經算是耐力不錯了！
而且，就像李昂對溫蒂爾芙所說的一樣，在這種局面下，決定勝負的不是裝備和戰鬥力，而是不怕死。
迦圖人在死傷一地之後反而越戰越勇，漸漸開始反攻，又把獅騎士們壓了回去。
防禦力再好的盔甲，總也是有縫隙的，殺掉一個沒力氣的罐頭騎士其實也并不麻煩……而且，獅騎士們沒有這種必死的決心。
結果獅騎士團又漸漸被迦圖人壓回了城堡的西側。
擊退了獅騎士團的迦圖人，見到西門似乎有了可以沖出城堡的機會，開始向西門全面進攻——他們已經意識到想完全占據城堡不太可能了，如果能沖出去，那當然就沒必要陷在這裏打爛仗。
原本獅騎士團大概都準備撤退出城了，但迦圖人這一波全面沖鋒，使獅騎士們意識到，現在後退恐怕會被沖成渣！
所以他們拼命頂住了，而此時，北面凜鴉王國的部隊壓了上來。
當大部分迦圖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沖出西門的時候，凜鴉王國的部隊漸漸占了上風。
再加上凜鴉王國的弓箭手們在北側的高處掩護，在獅騎士團節節敗退時，凜鴉人逐漸打到了城堡中心，并對迦圖人形成了壓制。
于是迦圖部隊隻得收縮後退，以便東側屋頂上的射手能掩護他們，這就使得獅騎士們得到了喘息，重新奪回了西側的空檔。
可他們前不久才跟凜鴉人打死打活，凜鴉人并沒有忘記他們——部分凜鴉部隊又開始攻擊獅騎士們了。
但凜鴉人的巡林者照顧不到城中心，失去了弓箭掩護，再加上凜鴉人左右兩面接敵，沒多久就損失慘重，漸漸的又退了回去。
而迦圖人見凜鴉王國的部隊開始收縮，于是又轉頭向北，打算試試北邊能不能沖出去……
于是凜鴉王國的部隊也意識到絕對不能退，一退就會被迦圖人沖垮，這種場面被沖垮了就死定了……
三個勢力就這麽形成了絞肉機一樣的拉鋸戰。
鷹爪堡中間的街道，已經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正如李昂所說，就是因爲有兩個門沒堵上，他們才會打得更狠。
迦圖人死傷無數，但确實越戰越強，随着迦圖人越來越拼命的想沖出這個牢籠，獅騎士團和凜鴉王國兩邊都不能後退了。
哪邊頂不住，哪邊就會被迦圖人徹底沖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