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達利昂帶着的那十幾個人,雖然還算整齊,但身上的行頭還不如李昂手下裝備最差的镖師。
顯然是混得不怎麽樣的……
估計達利昂也剛出家門不太久,看他的樣子,騎士精神倒是具備,但思維明顯有些草率,也不知道他家裏人怎麽會放心讓他出門……
想要颠覆一個王國,需要的可不是騎士精神啊……
“沒錯,李昂閣下!你既然來到了這裏,那肯定是在緬懷先輩們身爲皇家騎士的榮耀對吧!我會代表我父親歡迎你重回獅鹫騎士團。當然了,作爲獅鹫騎士,肯定就應該支持我成爲潘德合法的統治者……”
緬懷先輩的榮耀?
領主大人歸還了劍,确實算是向獅鹫騎士表達了善意。再加上獅鹫紋章——這家夥大概是把李昂當成獅鹫騎士的後代了。
可是,你自己都還沒混成個人樣,就用這麽中二的方式讓别人加入獅鹫騎士團,還支持伱爲王?
領主大人歎了口氣轉頭就走,不想和這家夥耽誤時間。
達利昂沒想到領主大人說走就走,愣了一愣,追上前來。
“李昂閣下,等等!無論你願不願意支持我……你應該去見見我父親,他讓我出來找你的……”
達利昂攔在了領主大人面前,年輕的臉上滿是認真和執拗。
領主大人停下了腳步,仔細看了看達利昂。
“你父親是誰?潘德的王嗎?”
領主大人口氣中隐隐有一絲譏諷。
“不……是我的養父,保爾代馬爾爵士,獅鹫騎士團最後的傳承者。他就住在山上,離這裏不遠。他讓我在克溫村試着壯大實力,并且留意你的蹤迹,如果見到你,就帶你去找他……”
達利昂沒聽出那一絲譏諷,還挺認真的解釋了一番。
看起來他對自己的養父非常尊敬。
李昂收起了臉上的譏诮,有點疑惑:“你的養父讓你在克溫村留意我?你是從克溫村跟着我過來的?”
“也算是吧……我在克溫村外遇到了你的車隊,但你沒在車隊裏。而随後我的部下發現了獅鹫之劍傭兵團的蹤迹,我以爲米爾甘重新來到了這個駐地,就趕緊回來看看,沒想到是你來了這裏……但我确實是在找你,我父親聽說了你幾個月前幫克溫村擋下那個‘酒鬼團’之後,就讓我下山找你了。”
達利昂很認真的解釋着,看來他是真的在找李昂,估計是遇到了埃裏克帶着車隊回長河鎮。
領主大人能夠理解爲什麽達利昂的養父會讓他在克溫找自己。
自己和克溫的大多數貴族都有糧食交易,不久前還在這裏待了很長時間,在這個村子确實很可能找到自己。
而且克溫比較安全,領主又是利奧弗裏克——他也是用的獅鹫紋章,而且對使用獅鹫紋章的人抱有善意。
同時,克溫村大多都是養老的傳統老派貴族,這些老貴族就算遇到達利昂這種動不動宣稱王位的家夥也不會當回事。
估計那位保爾代馬爾爵士也清楚,以達利昂這冒冒失失的性子,到其他地方去确實比較危險……
如果達利昂沒有提及他的養父在找李昂,那麽李昂就會認定達利昂隻是個莽撞人。
以領主大人的性子,要麽離他遠遠的,要麽拿他當盾牌,甚至當傀儡……
但知道了他養父在刻意尋找自己以後,李昂卻有些疑惑了。
達利昂那個養父應該不是爲了尋找獅鹫騎士的後代,要不然他爲啥不找利奧弗裏克?利奧弗裏克之前可是克溫村的領主,隔得這麽近。
而達利昂似乎相當尊敬他的養父……
那麽,這個宣稱王位的莽撞人,到底是真莽還是出于他養父的刻意安排?
這個保爾代馬爾确實應該去見一見,反正也不遠。
達利昂讓自己的手下等在遺迹門口,并示意李昂也不要帶其他人,單獨跟他走。
随後,他帶着李昂從遺迹的内部穿進了一片樹林,然後從樹林中的一條常人難以發現的小道上了山——看來這個遺迹算得上是他的家門口,難怪他會說米爾甘偷了他家的東西。
達利昂的養父住在女神山的半山腰。
這是一棟哨所般的石屋,建在通天河真正的源頭,女神山頂的雪水就在石屋旁彙成了小湖,然後流向通天河。
石屋相當樸素,沒什麽出奇的東西。
但這裏的風景非常美。
石屋的位置剛好在霧氣線上,往下看是滿目的濃霧彌漫在山間,一直不停的翻滾,給人一種雲海般的錯覺。
往上,是常年冰封的女神山巅,融雪滴落彙聚成溪,冰雪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
而中間,是寶石般的小湖泊,潺潺的溪流,以及湖畔青翠的草地和樹木。
舉目三景,真是個好地方。
“父親,我回來了……我帶回了您的佩劍!”
達利昂隔得老遠就開始大呼小叫。
石屋裏蹒跚着出來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騎士。
老人家歲數很大了,看樣子應該有七十以上,穿着一身褐色的素淨長袍,像個學者。
那身長袍已經有些破舊了,顔色也變得黯淡,但依然幹淨整潔。
長袍胸口繡有一個明顯的黑色獅鹫,黑色的繡線層層疊疊,大概多年來一直在縫補。
“達利昂……你似乎帶了朋友回來?”
老人伸手接過達利昂遞上來的劍,卻随手放在了一旁,先看向了李昂。
“保爾代馬爾爵士,我是李昂。達利昂說您在找我?”
領主大人剛上前打了個招呼,就見老騎士像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萊昂納多?”
得,看來也是父母的熟人。
“那是我父親……您認識他?”
李昂搖了搖頭,領主大人已經知道自己長得特别像萊昂納多了,而認識自家父親的人看樣子不少。
“誰會不認識大名鼎鼎的血獅子呢?那可是最後的獅騎士……李昂,哈,難怪是這個名字……他當年居然沒有死在瘋王手裏?”
保爾代馬爾看樣子知道的不少,但卻不知道全貌。
“瘋王?他至少比瘋王多活了二十幾年吧……爵士,您該不會和我父親有仇吧?”
李昂覺得這位老騎士的口氣似乎不怎麽待見萊昂納多。
“仇?沒有仇。但他沒能保護好海倫公主,我确實也不能原諒他……他居然還有臉另外娶妻生子……”
保爾代馬爾爵士有點咬牙切齒,但分明也不是什麽恨意,倒更像是遺憾。
“等會……海倫?……你是說我母親嗎?爲什麽說我父親沒保護好她?他也沒另外娶妻啊……”
領主大人确實沒聽懂,萊昂納多可是救出了海倫的啊!
“你……母親?孩子,你母親是海倫公主?她從瘋王手裏逃出來了?”
年邁的騎士瞪大了眼,跌跌撞撞的沖到了李昂面前,一把抓住了李昂的胳膊。
“要不然你覺得我是從哪兒來的?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老人家手勁不小,李昂被抓得有點生疼。
領主大人已經明白了,保爾代馬爾爵士以爲海倫和萊昂納多當年都死在了王宮裏。
估計知道戈德裏克私下放跑了他們的人并不多——這種事也确實不能讓别人知道……
“我一直以爲她被瘋王害死了……原來……哈!哈哈哈……不愧是萊昂納多!單槍匹馬都能把人救出來!這麽多年我錯怪他了……孩子,我能在死之前見到你,真是再好不過了!”
保爾代馬爾松開了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昂,眼裏滿是欣慰。
但很快,保爾代馬爾爵士似乎有些緊張了起來,看了看達利昂,又看了看李昂。
“達利昂,把戒指給我,在外面等我。李昂,你跟我來……”
旁邊的達利昂摘下戒指遞了過去,一臉懵,他完全搞不清這是個什麽情況……
但李昂大概猜到了保爾代馬爾是什麽人了。
這位年邁的騎士,應該是曾經效忠于海倫的獅鹫騎士。
保爾代馬爾招了招手,讓李昂跟他一起進了那個石屋,還關上了門。
石屋中有個精緻的秩序女神像,神像正上方有一個小窗口,站在神像前,從窗口剛好能看到女神山白雪皚皚的山巅。
山巅的白雪反射着陽光,通過那個小窗聚成一束光照到神像前,看起來有些肅穆。
保爾代馬爾讓李昂面向神像站在光束中,把戒指遞到了他手裏。
“戴上它。”
李昂剛接過戒指,還沒戴到手指上,戒面就突然散發出了柔和的光。
原本隻有一個獅鹫紋章的戒面也出現了一些玄奧的符文,但那些符文一閃而逝,看不清到底是什麽。
幾秒鍾後,光輝散去,戒面重新恢複了原本獅鹫紋章的樣子。
“這戒指……”
領主大人驚了一下,差點松手把戒指丢到地上。
“這是至高王的戒指,海倫第一次拿到的時候也是這樣……它隻有在潘德王室的直系後代手中才有作用,你戴上就知道了。”
保爾代馬爾聲音很輕,好像并不願意讓外面的達利昂聽見。
李昂驚異的看着這個戒指,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魔法物品——這個戒指應該是附魔物件,雖然隻是閃了一下光,但毫無疑問這已經很神奇了。
真沒想到一個戒指居然還能驗DNA的……
而随着李昂将戒指戴到小指上,那枚戒指展現了真正的神奇之處。
它再次散發出了柔和的白光,并且似乎活了一般!
戒面的獅鹫仿佛變成了活物,甚至确實看到它展翅飛了出來……
随後,平整的戒面上投射了一行完全不同的銘文。
是的,就像投影儀一樣投射出來,但銘文僅僅隻顯示在從窗口透進小屋的那道光束中。
銘文是清清楚楚的潘德文字——
‘虛空可以存在無數信仰,但大地隻需要一個意志,至高王的意志。’
保爾代馬爾爵士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大概看到過這個景象。
一會之後,光影漸漸消失了,而戒面上似乎仍然有一些銘文圍繞,若隐若現。
李昂有些驚奇的試着将戒面印在了自己的手心。
沒有印泥,沒有墨水,更沒有火漆,但手心裏依然留下了一個金色的紋章。
一行細小文字環繞着獅鹫的圖樣。
圍繞着金色獅鹫的文字細如毫毛,卻清晰無比——
‘這是至高王的意志’。
确實,這才是潘德之王的印章該有的樣子。
在達利昂手上時,戒面僅僅隻有一個獅鹫圖樣而已。
“隻有潘德王室的直系血脈才能印出至高王的紋章,其他人隻能留下一個獅鹫印記而已……這是先王卡瓦拉的戒指。”
保爾代馬爾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輕聲對李昂說道:“看來你才是先王的血脈……我就說達利昂怎麽得不到至高王的認可……”
“這個魔法戒指……它功能就隻是爲了宣示合法王權嗎?就爲了防僞?”
領主大人覺得這麽炫的效果居然隻是用來防僞,似乎有點奢侈——他還以爲要來個滴血之類的傳統方式,沒想到戴上就生效了,技術含量挺高的。
“對于強大的先王卡瓦拉而言,他需要的魔法物品,隻要能防僞就夠了啊……”
保爾代馬爾搖了搖頭直接回答,看樣子他也曾經和李昂有過同樣的想法。
這倒也是,據說那位先王曾是最強大的戰士,而且帶兵征伐一生未逢敗績,估計确實不需要其他的功能……
“李昂……以你的身份,不應該屈身效忠于仇敵!你怎麽能向烏爾裏克效忠呢!你母親呢?她在哪兒?”
随着戒指上的光芒漸漸斂去,這位老騎士的微笑也漸漸斂去,再度皺起了眉頭,似乎對李昂的領主身份相當不滿,大概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她和我父親都在巴克利被害了,我是在殺手的追殺中逃回到潘德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被誰害死的。”
領主大人攤開了手:“我孤身一個人,不成爲領主還能怎樣?難道直接舉旗造反嗎?”
老騎士沉默了。
沉默了一小會之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語氣變得極爲緩和:“抱歉,殿下,我太着急了。”
殿下?
這直接就換了稱呼,搞得李昂有點措手不及。
“爵士,您最好不要對我用這個稱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讓達利昂尋找使用獅鹫紋章的貴族,就是爲了找到潘德王室真正的血脈?那您爲什麽還要讓達利昂宣稱王位呢?”
李昂本能的認爲殿下之類的稱呼代表着危險。
頭發蒼白的老騎士轉頭看向李昂,眼裏有了溫和的光,但表情卻也有些複雜。
“這事說來話長……我其實誤會了好多年……”
二十五年前,潘德曆330年。
當時就已經年近五十的保爾代馬爾爵士,正趕往女神山下。
他重新得到了海倫公主的消息。
保爾代馬爾是暗中傳繼了數代的資深獅鹫騎士,也是保護海倫公主的誓言騎士,原本一直跟在海倫身邊。
但在海倫從一個感染紅死病的村子救出來一千多人後,村子招緻了瘋王的屠殺,海倫也一直持續不斷的遭遇襲擊,萊昂納多把她救走了,随後兩個人都不知所蹤。
從那以後,保爾代馬爾好幾年都沒有海倫的行蹤。
現在重新得到的消息,是海倫公主将和萊昂納多的獅騎士團一起,在女神山下那個古老駐地正式重建獅鹫騎士團。
在獅鹫騎士團的旗幟消亡了一百多年後,能夠正式宣布重建,這對于保爾代馬爾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他的家族幾代人都沒忘記身爲皇家騎士的榮耀。
保爾代馬爾爵士幾十年來也一直試圖重建獅鹫騎士團,但一直都沒有成功。
所以,得到這個消息後,保爾代馬爾原本是很開心的。
當然了,這個消息對烈獅王國而言意味着一次非法集會,在瘋王眼裏,這大概屬于叛軍聚集——那時候獅騎士也是非法騎士團。
可是對于保爾代馬爾而言,這意味着獅騎士與獅鹫騎士這對姐妹騎士團,将重新同時公開效忠于潘德王室,秩序與忠誠将再次互爲見證。
也意味着海倫公主将舉起古潘德的金獅鹫旗,率領兩大騎士團正式宣稱本就該屬于她的王權。
這在保爾代馬爾眼裏,是撥亂反正的大事。
但在保爾代馬爾趕到女神山下的駐地之後,卻隻看到了遍地的屍體。
守在這裏的獅騎士,全軍覆沒了!
海倫公主召集獅鹫騎士,重建獅鹫騎士團的事情,大概是被人出賣了……
随後,他便聽說了海倫公主被抓進了烈獅城王宮,也聽說了萊昂納多單槍匹馬的沖進了王宮。
于是保爾代馬爾爵士也沖向了烈獅城,他知道這是飛蛾撲火,但他打算用生命完成誓言。
但就在烈獅城外,他看到一名騎士護送着一個女子與她懷裏的嬰兒逃出了烈獅城,有人在追殺他們。
那個女子他見過,那是海倫從那個紅死病村子救出來的女孩,似乎還是萊昂納多的遠親。
于是他拼盡全力幹掉了那些追兵,但那名騎士和那個女子已經被殺害了。
随後,保爾代馬爾爵士在那名嬰兒的襁褓中發現了那枚獅鹫戒面的至高王戒指。
由于幾年沒有見到海倫了,并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保爾代馬爾爵士,看到這枚戒指後,以爲萊昂納多和海倫都遇害了。
他以爲這個嬰兒就是潘德王室的繼承人,是海倫的孩子。
既然潘德的血脈還沒有斷絕,那麽獅鹫騎士守護潘德王室的誓言就要繼續。
于是保爾代馬爾爵士偷偷把嬰兒帶走,在女神山上找了個隐秘的地方将孩子養大,并給這個孩子起名爲達利昂。
爲了不被發現,他挖斷了古老駐地旁邊的河堤,引河水沖刷谷口,在通往駐地的山谷裏人爲的制造了一場巨大的山體滑坡,将整個山谷都封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