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再次檢查了一遍福歇爾的屍體——脖子被射穿，一點氣都沒了，确實是死透了。
不過，爲了确保不出什麽幺蛾子，領主大人仍然一劍砍下了福歇爾的頭顱，免得出現什麽死而複活之類的惡心事情。
身首分離，沒有任何異常。
福歇爾終究隻是個普通人而已，不具備三先知那樣的詭異能力。
考慮到福歇爾那蹩腳的戰鬥力，再考慮到弗雷德裏說過福歇爾剛開始的時候帶着超過三百人的隊伍——他大概是個智魅流玩家吧？
哈……
可玩家又如何呢？
在真實的世界面前，玩家算個屁。
領主大人早就不用遊戲裏的邏輯來考慮事情了，他早就知道那不靠譜！
不能融入這個世界，以一個玩家的心态在這片大陸晃蕩，那就是作死……
代碼寫成的東西，怎麽可能與實際情況完全一緻？
每一個‘夥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們不會一直待在酒館。
那個遺迹肯定也不需要做什麽任務，難民也不是什麽‘任務道具’，那都是真正的人啊！
就連遊戲中可以用龍淚換取的不死藥，吃了都會有可怕的副作用——阿拉裏克都已經被坑成瘋子了！
按照之前莎拉所說的，曾經也有很多自稱‘預言之子’的‘英雄’出現在潘德大陸，但無一例外的全都嗝屁了！
那個壞事做盡劍術強悍，但最終被剝了皮的非法騎士；
那個依靠大量财富和雇傭兵橫行潘德，卻在迷霧山下被築成京觀的奴隸商人；
那個有一手‘巫術’，還搞出了帶貨直播的拜蛇教頭目；
他們說不定都是玩家……
可最終，他們都沒能掀起什麽大波瀾，隻讓酒館裏多了一些嘲笑的話題而已。
這福歇爾，确實也是‘預言之子’……之一。
但同樣，他也是真正意義上的‘預言之屑’。
甚至到最後，他都沒能對這個世界有清晰的認知——他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需要親自拼命的時候。
福歇爾，就是那種隻會玩遊戲，什麽都以遊戲爲參照的所謂的‘資深玩家’啊！
他有着良好的前期條件，一出場就有大公爵罩着；不缺錢不缺人手；自身有豐富的遊戲經驗……
這本來都是優勢，但大概正是過于豐富的遊戲經驗，導緻福歇爾有了深入骨髓的思維定勢。
再加上什麽都不缺的前期條件，使得他一直不用真正的面對危險，結果就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意識到，他面對的，已經完全不再是遊戲了！
輕易的招攬了弗雷德裏，又輕易的得到了光嘯灣的火槍子彈，這毫無疑問也加深了他的思維定勢。
大概是直到被迦圖人教訓了之後，他才明白，無法用遊戲的方式面對這個世界。
但如今，這位終于接受現實，打算‘種田發育’的資深玩家，卻被艾米一箭射死，死得無聲無息。
這位預言之屑，甚至都沒能在潘德大陸掀起絲毫浪花，跟那幾個成爲酒館笑話的家夥比起來甚至都大有不如。
可能除了阿爾瑪公爵之外，都沒人會對他的死亡表示絲毫惋惜。
很多人就是這樣啊——就算給了他主角的待遇，他也隻會瞎胡鬧而已。
不過，這位玩家倒确實給領主大人留下了一些不錯的遺産。
火繩槍當然是好東西，而且是領主大人正打算尋找的東西。
事實上李昂甚至覺得，大概尤諾米亞和阿絲塔莉娅兩位女神确實一直在關照自己……
女神是不是特意安排福歇爾給自己送貨來了？
順便還送了個老劍士？
哦，還送了條命。
對了，福歇爾雖然死了，可他仍然是有用的！
李昂看了看福歇爾的屍體，坐在那裏認真的考慮了很久之後，又一次叫來了弗雷德裏。
“弗雷德裏，你應該見過阿爾瑪公爵吧，他知道福歇爾做的事情嗎？”
弗雷德裏遲疑的搖了搖頭：“公爵應該隻知道一小部分，去年底他讓福歇爾幫他做了不少事情，那時候福歇爾也還沒有做這麽多壞事。但自從去了霧籠城以後，由于在競技場受傷，在霧籠城停留了一段時間，與公爵大人分開了，此後的事情阿爾瑪公爵應該就完全不知道了。”
看樣子，有阿爾瑪公爵管着的時候，福歇爾還算正常，這應該是爲了維護‘好感度’。
所以那時候他隻是帶着人到處逛酒館，四處找寶箱，還派了人手完成阿爾瑪交代的‘任務’——比如之前在迦圖草原邊境修橋的事兒，以及派出盜匪謀奪長河鎮的事兒。
而沒有了阿爾瑪的約束之後，他大概就開始放飛自我了，開始大肆‘制造難民’……
阿爾瑪雖然也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他的謀劃都隻是爲了權勢，并不會随意作惡。如果他在福歇爾身邊，肯定不會允許福歇爾做這些事情。
“那這個莊園的事兒，阿爾瑪公爵應該也是不知道的？”
領主大人指了指還在燃燒的那棟樓。
“這裏肯定是不知道的，這些殺人放火的事情都是福歇爾自己幹的。事實上公爵大人在知道福歇爾之前‘制造難民’的惡行後還大罵了他一頓，所以福歇爾這段時間才會一直呆在這裏，說是什麽預言之子不依靠公爵也能混得好。”
弗雷德裏說着搖了搖頭：“但現在，沒有公爵的庇護，他立刻就完蛋了……”
這種破事肯定挨罵啊，在隸屬于阿爾瑪公爵的村子裏也‘制造難民’，阿爾瑪沒扒掉他一層皮，已經算是真愛了。
“那你有沒有見過福瑟特勳爵？”
李昂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
弗雷德裏再次點頭：“見過一次。福歇爾本來想宴請他，想和他打好關系，但福瑟特勳爵并不喜歡和福歇爾來往，兩邊沒什麽交情。”
李昂笑了：“那就好！”
福瑟特不願意和福歇爾來往，這是必然的。
阿爾瑪公爵并不避諱讓人知道福歇爾這個私生子，但私生子沒有任何繼承權，福瑟特這個嫡子繼承人自然也就不會管他。
福瑟特肯定會對父親喜愛私生子有些不滿，不願和福歇爾來往，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霍頓家族的人，肯定對福歇爾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大都希望他死，因爲他屠戮過霍頓家族的村子！
但對于阿爾瑪公爵而言，家族裏有個黑老大是好事，很多不方便解決的髒活都可以讓福歇爾來操作。
阿爾瑪大概是刻意這麽安排的，嫡子是正統貴族騎士，私生子是黑老大，兩邊都能起到作用。家族的人都不喜歡福歇爾，這某種意義上反而是好事，因爲家裏就不至于産生什麽繼承權糾紛。
這其實比奧登伯爵的操作方式聰明得多。
不過正是因爲這位大公狡猾無比，所以領主大人決定再給他找點麻煩。
比如，讓他知道福歇爾死在了獅湖城轄區。
這事兒很簡單——讓弗雷德裏把福歇爾的屍體帶走，然後丢在獅湖城附近就行了。
“弗雷德裏，把福歇爾的屍體帶到獅湖城，交給福瑟特或是霍頓家族的任何一個人，然後立刻來莊園找我。”
看了一眼福歇爾的屍體，李昂又補了一句：“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完全實話實說就可以了。”
“實話實說？！”
連同弗雷德裏在内，所有梅騰海姆人全都驚了：“大人，您是要和阿爾瑪公爵開戰嗎？”
李昂攤了攤手：“開什麽戰啊……放心，阿爾瑪沒心思找我麻煩的……”
這事兒，領主大人笃定得很。
隻有艾米沒有驚訝，她大概是唯一能理解領主大人意圖的人。
因爲李昂一直在告訴她，要習慣于代入别人的思維。
那些海盜和紅色兄弟會成員跑了不少，他們肯定會把這裏的戰鬥傳到阿爾瑪公爵那裏，所以李昂會讓弗雷德裏實話實說。
那些坐船逃跑的海盜，肯定看到了福歇爾落入湖面，他們知道福歇爾要麽被抓了，要麽被殺了，反正不是被燒死的。
而且這些活口都知道，是一個舉着黑白獅鹫旗的貴族跟福歇爾發生了沖突，這個貴族似乎還認識福歇爾。
所以撒謊是不行的。
黑白獅鹫旗阿爾瑪是認識的，所以，阿爾瑪能知道福歇爾是與李昂發生的沖突。
但這種明顯的實情，有時候也是能誤導人的……
阿爾瑪大公當然知道，李昂肯定認識福歇爾，而且知道福歇爾是自己的兒子——霧籠城的競技大會，阿爾瑪是看了的。
如果福歇爾在手下逃散後仍然被李昂殺了，那麽阿爾瑪會怎麽想？
一個小小的男爵，如果沒人指使，怎麽會在取得勝利後還故意殺掉公爵的兒子？
但福歇爾跟李昂或戈德裏克，乃至其他任何東部地區的貴族，都沒有什麽緻命的沖突。
并且，福歇爾是死在了獅湖城轄區——那麽，在阿爾瑪公爵眼裏，最值得懷疑的幕後指使者會是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福瑟特這個大孝子！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不由自主的懷疑到這位大孝子身上吧……
要知道，阿爾瑪公爵剛剛才被福瑟特坑了一把，背了個窩藏異端的罪名。
領主大人又經常給福瑟特寫信，還引導長河鎮駐軍投靠了福瑟特。
而且，福瑟特剛剛又給李昂提供了大量的糧食——是個人恐怕都會懷疑他用糧食指使李昂殺人！
因爲阿爾瑪寵愛私生子，而福瑟特卻因爲暴露了貝拉夫人的事情，家族失去了得到長河鎮最好的機會，因此福瑟特即将失去阿爾瑪的信任。
所以他先在國王面前告了阿爾瑪一狀，使其無法脫身。
然後收買其他人幹掉那個受寵的私生子——由于福歇爾曾經殘害霍頓家族的村子，殺了福歇爾能得到家族其他人的支持。
并且趁着這段時間拉攏家族内的部隊，從而以一種脅迫的姿态保障自己的繼承權……
這是不是挺合理的？
殺人動機與最大獲利人都指向福瑟特，什麽都不缺——反倒是李昂，既沒有殺人動機又不是最大獲利者。
以阿爾瑪這種長期研究陰謀的腦子，肯定會認爲，李昂可能隻是個執行者，甚至都未必是最終執行者……
因爲福瑟特在脖子中箭後還被砍了頭——如果福歇爾中箭後就死了，是完全沒必要砍頭的！
在阿爾瑪眼裏，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昂沒有殺掉福歇爾，而是射傷并且抓住了他……
然後，把人交到了幕後指使者手裏。
而福瑟特呢？
他本就和福歇爾很少來往，知道福歇爾死了，他大概會暗自稱快，但肯定也會想到有點不對——福瑟特死在王國北部，獅湖城轄區！
他可能會掩蓋，也可能會主動告訴阿爾瑪與他無關……
但不管他怎麽做，都隻會加深懷疑。
是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其實每個人都看到了真相，但每個人都會懷疑‘真正的真相’！
關鍵就在于——一切都是說實話。
不傳謠言，不欺騙，什麽都是真的，卻反而能讓這些人懷疑真相。
這種操作簡單但見效迅速的事兒當然很快就能辦妥。
弗雷德裏帶着屍體去獅湖城，來回隻用了三天而已，回到莊園時，剛好見到李昂在将糧食裝船。
送回福歇爾的屍體，解除了這段不堪回首的雇傭關系後，弗雷德裏原本像是卸下了負擔一般，輕松了許多。
但此刻，他再度露出了猶豫不安的神情。
他之前的不安，是因爲曾經爲了完成使命而幫助福歇爾作惡。
而現在，是因爲這裏的糧食即将易主了……而他，依然沒有完成他的使命。
李昂是将長河鎮的船隊調來莊園運糧食了，穿過這個平坦的湖面，能直接把糧食送回麥香領。
這個莊園有個很大的地窖，裏面存着這個莊園剛收割的小麥。
“大人，這裏有超過四十萬磅糧食，我……”
弗雷德裏看着領主大人，看來是很想讨要糧食，但又開不了口——他現在的身份等同于一個被饒恕的俘虜，提任何要求都毫無道理。
李昂當然能看出他的想法，搖了搖頭：“我當然願意幫伱，但梅騰海姆遠隔重洋，有糧食也沒法運啊——要先用馬車運往港口，然後用船運回梅騰海姆。可這個莊園距離大陸的任何一個港口都有兩千裏路，等運過去以後恐怕就隻剩空車了啊！”
弗雷德裏和克洛澤等人齊齊的歎了口氣。
确實，這個莊園的糧食是沒法運去梅騰海姆的。
長途陸運消耗太大，而且也太慢了。
梅騰海姆太遠了，先經過兩千裏的陸路運輸，然後還要經過萬裏遠洋海運，能成功運達的糧食又能有多少呢……
“大人，您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家鄉有困難，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
說話的是克洛澤，其他梅騰海姆人也一起點頭，表示都想爲祖國出把力。
梅騰海姆畢竟是一個剛獨立僅僅幾十年的國家，國民的愛國熱情确實是其他國家無法比拟的。
但李昂現在隻是個小領主而已，想要幫到一個伯國……
這可真的不容易……
所以梅騰海姆人也沒抱太大希望，克洛澤也隻是想讓自家老闆幫着出出主意而已。
自家得力手下的請求，領主大人自然不能無動于衷。
“這事兒難辦啊，讓我想想……”
他确實在認真的想辦法。
但領主大人并不是爲了當好人，也不是爲了拉攏手下。
他是想打梅騰海姆人冶金技術的主意！
梅騰海姆這個狹小的島國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據說隻有五六萬人口。
整個國家本身就隻是一個大一點的伯爵領，火山遍布的島嶼耕地稀少，隻是礦産豐富。
雖然算是小國寡民，但他們的金屬冶煉技術卻稱得上世界領先，據說梅騰海姆闆甲和決鬥劍能讓諾多精靈都爲之驚歎——實戰能力能比得上諾多的附魔裝備。
李昂的獅鹫劍被克洛澤認爲是生平僅見的高質量武器，但弗雷德裏的決鬥劍跟獅鹫劍交格過兩次，卻也沒被獅鹫劍傷到分毫。
這足以說明他們的鍛造水平——決鬥劍僅僅隻是梅騰海姆決死隊的制式兵器而已，而這把獅鹫劍，卻明顯是古潘德王國皇室的傳家寶。
而且，在與巴克利帝國的對抗中，梅騰海姆人還制造出了鐵甲艦船！
當然了，在沒有蒸汽動力的年代，依靠風帆與船槳爲動力的鐵甲艦隻能在近海活動，無法遠洋航行，但這也足以讓他們不斷擊敗巴克利強大的海軍。
要知道，巴克利帝國的海軍，如今正在啓動他們的大航海殖民征程！
能打造出梅騰海姆決鬥劍和鐵甲艦船的民族，如果給了他們技術結構和樣品，說不定他們就有能力大量生産出火槍！
李昂對艾米說過，如今看待盈虧的标準不是賺不賺錢，而是看有沒有可能達成目标。
那把火繩槍，是福歇爾這個‘預言之屑’留給領主大人最珍貴的的遺産。
按照弗雷德裏的說法，這是巴克利最新型的火繩槍。
這位長期和巴克利軍隊交手的老兵見過這種武器，在一年前，巴克利的軍隊正是列裝的這種火繩槍。
梅騰海姆人其實也很重視這種跨時代的兵器，這個新興的伯國階級意識沒那麽頑固，他們願意使用任何武器強大自身。
但他們卻沒有來得及開始仿制——梅騰海姆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饑荒，還要想辦法擊退強敵，騰不出手來。
所以，領主大人當然願意幫他們一把。
雖然他能做到的有限，但也許就因爲自己的幫助，剛好能解了梅騰海姆的燃眉之急呢？
這是雪中送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