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裏教練！竟然是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克洛澤的聲音，似乎有些意外。
領主大人看了看熊熊燃燒的木樓，來到克洛澤和弗雷德裏身邊。
弗雷德裏已經取下了頭盔，看樣子已經五十好幾了，隻是依然顯得很強壯，眼睛也炯炯有神。
兩個梅騰海姆人已經開始拉家常了，克洛澤是認識弗雷德裏的，他甚至還能爲領主大人主動介紹一番。
“大人，弗雷德裏先生是梅騰海姆決死隊的一員，一位受人尊敬的教練，我服役時也曾經得到過他的指點。”
克洛澤看起來對這位老兵很尊重，但李昂卻覺得，弗雷德裏似乎有點猶豫不安的樣子。
“弗雷德裏，你怎麽會在福歇爾的手下？”
弗雷德裏在梅騰海姆還是有點知名度的。
他是一名職業軍人，是在梅騰海姆常備軍裏服役了半輩子的老兵，也是梅騰海姆劍士的教練之一。
作爲決死隊的成員，他在軍中的地位很高。
與克洛澤他們爲了讨生活而當傭兵不一樣，弗雷德裏是帶着使命來到潘德大陸的。
一年以前，由于他的家鄉梅騰海姆（曾經的艾森伯格島）陷入饑荒，并且再次被巴克利帝國入侵，他和他的軍團長作爲使節團被派往潘德執行貿易任務。
但不知道梅騰海姆人是不是都有‘容易墜海’的負面屬性，反正弗雷德裏和克洛澤一樣，也在潘德大陸遭遇了海難。
不過他并不是在菲爾茲威遇上海盜，而是在南方巴克斯帝國沿海遇上了風暴。
使節團原本計劃在巴克斯帝國的帝臨港登陸，但就在即将抵達港口的前一天，船隊在飓風之下偏離了航線，随後，他們的船在驚濤駭浪中破碎成了木闆。
在大海上被風浪推動着漂了一整天之後，弗雷德裏終于帶着少數梅騰海姆士兵，艱難的在巴克斯帝國的馬拉斯堡附近的海灣登陸。
他們失去了大多數裝備，失去了所有财物，失去了補給，全員精疲力盡。
原本這就已經夠慘了，然而禍不單行，這支本就陷入絕境的隊伍，在剛剛登陸之後便遭遇了拜蛇教信徒的襲擊——他們登陸的地方，剛好是在一夥拜蛇教徒的巢穴附近。
弗雷德裏的使節團在一大群拜蛇教徒的突然襲擊之下被沖散，還好他武藝高強，一路邊打邊逃，幹掉了所有追逐他的蛇教信徒，勉強算是逃出生天。
他不知道其他的戰友都逃散到哪兒了。
或者，也許，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部隊全軍覆沒，船毀于飓風，他身無分文，甚至連铠甲都沒有——在遭遇飓風後就已經扔掉了。
他已經無路可退。
唯一剩下的，是手裏的劍，和豐富的戰鬥技巧。
他變成了一個貪财的傭兵，什麽任務都接——對于一個被逼上了絕路的老劍士而言，别的都已經不重要了，他要賺錢，他要完成祖國交給他的使命！
從巴克斯到烈獅境，他一直奔走在這片大陸的繁華都市，一直用一種貪婪的方式承接着高價值的任務，甚至有一些還是違背他自身道德原則的黑活兒。
因爲弗雷德裏從沒忘記他的使命——他是軍人，他的故鄉正陷入戰火與饑荒，他必須爲祖國帶回糧食！
但半年後，到了十月的收獲季節，他幾乎絕望了。
因爲他不是貴族。
一個身手高強的劍士，在潘德大陸作爲傭兵維持生計倒是不難。
但無論弗雷德裏多麽貪婪，他都很難在短時間裏攢到足以采購糧食的錢，身爲平民，他也不可能讓貴族們把大量糧食賣給自己。
直到半年前他遇上了福歇爾。
遇上福歇爾的時候，弗雷德裏正在獅湖城的酒館借酒澆愁。
而那時，福歇爾身邊就已經有了大量的人手。
有海盜，也有小混混，還有一些其他的士兵，超過三百人。
福歇爾僅僅隻和他聊了兩句，大概隻聽清了名字，便雇傭了弗雷德裏。并且承諾再過半年，到下一個收獲季将會爲他提供大量的糧食。
在知道福歇爾是獅湖城大公的私生子後，弗雷德裏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希望。
爲了完成使命，弗雷德裏成了福歇爾的保镖，跟着這位黑道大哥去了不少地方。
獅湖城、霧籠城、峭岩灣、使墜灣、凜鴉城……福歇爾帶着他逛了很多大城市，一路将北方的大城市走了個遍，一直去到凜鴉王國的長歌港。
在弗雷德裏的記憶中，福歇爾每到一個城市，第一時間去的一定是這個城市的酒館……
但大多數時候福歇爾都表現得很失望——他似乎是在尋找一些人或事，但幾乎什麽都沒找到。
在長歌港，弗雷德裏看到了福歇爾特别失望沮喪的樣子，也看到了這個私生子終于從正常變得殘暴。
弗雷德裏說，福歇爾花了好幾天裏裏外外的搜索整個長歌港，到最後一無所獲，随後一直破口大罵着：“寶箱呢！爲什麽連寶箱也沒有了！”
在這之後，這位私生子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差，對人的态度也越來越惡劣。
如果想要得到什麽，比如補給或是女人，福歇爾也開始直接派人強搶，甚至經常燒毀村莊或是殺人取樂。
這些毫無榮譽的做法，導緻很大一部分士兵離開了這位私生子，但也有更多的賊寇暴徒加入福歇爾的隊伍。
作爲軍人，弗雷德裏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做派，他勸告過，也威脅過，但無濟于事。
他也嘗試過整頓福歇爾麾下那些雜牌軍的紀律，但得到的隻是呵斥與白眼——福歇爾本人都毫無自制力，那些盜匪與黑社會自然也有樣學樣，這種從根上就爛了的部隊根本就沒法練好。
到後來，福歇爾隻是拿他當一個保镖而已了——這位私生子不止一次說過：“沒想到教練能力居然沒用？早知道你這老東西沒什麽用，就不該花這麽多錢雇你，還得貼上一大筆糧食……”
弗雷德裏當然很委屈，但他沒有辯解，而是忍了下來。
他有使命在身，每次聽到糧食就會想到故鄉的饑荒，而且半年之期并不長，他隻想忍到那個時候帶着糧食走人。
事實上在沒遇到福歇爾以前，弗雷德裏也知道潘德這些貴族子弟的做派，其實大都差不多，福歇爾的惡行也不算是什麽太特别的現象。
福歇爾去的最後一個大城市是曉爐城。
不知道福歇爾從曉爐城的酒館裏得到了什麽消息，反正從那以後就不再到處跑，而是帶人回到了烈獅城，還派出了不少海盜到處尋找一個什麽遺迹。
而後，在烈獅城，福歇爾遇到了莎拉。
僅僅是見了一面，知道了莎拉的名字之後，福歇爾便發誓要‘把她搞到手’——這是福歇爾的原話。
也許這是愛情的力量吧，但弗雷德裏從沒見過有人愛上一個女人會這麽快的。
當然，弗雷德裏也覺得，以莎拉的容貌，導緻福歇爾一見鍾情也是很正常的。
大概僅僅隻是因爲莎拉是個貴族，所以福歇爾才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明搶。
但福歇爾的做法跟明搶差别也不大——他先是讓人把莎拉請到家裏表演了兩天歌舞，随後便對莎拉示愛，說要娶她爲妻，完全不在乎莎拉願不願意。
在莎拉明确表示拒絕後，福歇爾又單方面宣告莎拉是他的未婚妻——結果莎拉直接就逃離了。
福歇爾爲此發了很久的脾氣，一直在說什麽‘又沒有吵架，她怎麽會跑’‘我總會在酒館重新招到她的’，而他的性子也變得更爲暴虐，行止越發的令人難以忍受。
不過強娶吟遊詩人的事情并沒有後續，因爲福歇爾的老爹阿爾瑪公爵，剛好在這時候讓這位私生子去霧籠城參加競技大會。
在競技場上，弗雷德裏爲了救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福歇爾受了點傷，隻好暫時修養。
不過這位私生子少爺并沒有得到冠軍，他把腳踝給扭斷了，也和弗雷德裏一樣隻能在菲爾茲威養傷。
他們在霧籠城呆了一小段時間。
不過，即便身上帶着傷，福歇爾依然還在繼續折騰。
在勉強能行動之後，福歇爾就帶他去了光嘯灣，搶劫了一個巴克利商人——這是弗雷德裏在福歇爾手下幹的唯一令他心甘情願的事情。
梅騰海姆正在面臨巴克利的二次入侵，打劫巴克利人在梅騰海姆人看來是應該的，而且巴克利的遠洋商船本身也不是什麽單純的貿易船隻。
在搶到了巴克利人的一支火槍與一些火藥和鉛彈之後，福歇爾就開始自稱預言之子，脾氣也也越發的古怪，動辄殺人，搶劫商隊或村民之類的事情更是習以爲常。
弗雷德裏清清楚楚的聽到福歇爾說過：“還好這個寶箱确實存在……可爲什麽長歌港的找不到？”
他并不知道福歇爾說的寶箱是什麽，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都不知道福歇爾說的是些什麽胡話。
此時，烈獅王國與巴克斯帝國的戰争開始了。
福歇爾隻是個私生子，一介平民自然不會參戰。
但是，趁着戰争期間各個村子相對空虛，他讓手下劫掠了許多的小村落——甚至包括他老爹的獅湖城轄區裏的一些小村子。
這大概是爲了劫财吧。
當然，可能也是爲了村裏的女孩……
或許是爲了别的——弗雷德裏聽福歇爾說過，要‘制造一些難民’，以便‘完成任務’……
但弗雷德裏很不理解，什麽樣的任務會需要‘制造難民’？
紅色兄弟會發布的任務嗎？
也有可能吧，他知道福歇爾是紅色兄弟會的贊助人。
無休止的搶劫殺人奸淫擄掠持續了兩三個月，還好福歇爾一直把弗雷德裏帶在身邊當保镖，才使得這個老兵沒有親手殺害無辜的人。
但福歇爾似乎并不滿足，他一直咕哝着：“爲什麽士兵不能升級呢……爲什麽看不到有山賊帶難民出來……”
弗雷德裏并不知道福歇爾所說的士兵升級是什麽意思，但他能理解，大概是指戰鬥力提升之類的。
但既不更換裝備，又不安排訓練，怎麽可能讓一群盜匪得到什麽提升？
而且，作爲一名從軍幾十年的老兵，弗雷德裏很清楚，哪有山賊會帶着難民到處跑的？
山賊都隻是爲了劫掠而已，就算要帶走人，也隻會帶走村裏的女孩，就像福歇爾自己的做派一樣。
但這時候，弗雷德裏已經不再規勸了——他早就無法忍受福歇爾的所作所爲了，他覺得福歇爾絕對不是什麽預言之子，他隻想離開這個毫無名譽可言的瘋子。
但福歇爾再次用糧食穩住了他——馬上就到收獲季了，很快就會有大量的小麥成熟。
之後，找不到所謂‘難民’的福歇爾，似乎仍然找到了那個所謂的遺迹，但他在這個花了大力氣的遺迹中幾乎一無所獲……
最後，失望到破口大罵的福歇爾，又帶着隊伍去了迦圖草原附近，說迦圖人就是什麽‘經驗包’，他要練一支大軍一統潘德……
弗雷德裏不理解經驗包是什麽玩意，他也不覺得福歇爾有統一大陸的能力，但他們确實遇到了迦圖人。
然後福歇爾的雜牌軍被迦圖人狠狠的教訓了——接近兩百人的雜牌軍被一支不到百人的迦圖騎兵輕而易舉的擊潰。
若不是弗雷德裏一人一劍擋住了追兵，福歇爾恐怕早就死在迦圖人手裏了。
但福歇爾被吓得面無人色時，居然還在念叨着什麽“他們居然不沖”或是“怎麽會這麽強”之類的詞。
從那以後，失去了大多數人手的福歇爾終于不再到處浪了，他收斂了自己的脾氣，一天到晚念叨着‘這不對勁，不一樣’，然後說要‘種田發育’。
他也确實找了這個農莊，并在收獲季節搞到了大量的糧食。
可他獲得糧食的方式卻很不人道——福歇爾直接帶人屠殺了這個農莊，并且占據了這裏。
不過無論如何，這裏确實有剛剛收獲的幾十萬磅糧食，如果能運回梅騰海姆，足以讓上千人度過難關。
福歇爾也表示弗雷德裏完全可以把這些糧食運走，他似乎終于開始兌現承諾了。
以後的幾天裏，福歇爾顯得很安靜，一直在研究怎麽能造火槍——但他手下除了黑社會就隻剩海盜了，這些家夥可沒什麽文化，而福歇爾本人連鋼材是怎麽煉成的都不懂。
但弗雷德裏卻無法解決糧食的運輸問題……他沒有那麽多馬車，也沒有船，他運不走這些糧食！
就在他茫然無措的時候，李昂帶人來了這裏。
李昂一直靜靜的聽着弗雷德裏講述他的經曆，臉上沒有露出什麽表情。
但心裏，卻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這個福歇爾……他知道長歌港有寶箱，他知道光嘯灣有火槍子彈！
遊戲中，長歌港确實有個寶箱，箱子裏有一顆龍淚，那是玩家最容易獲取的龍淚。不過，這箱子大概是被酒鬼團的阿拉裏克給找到了。
而光嘯灣的一條船裏也有個寶箱，裏面是一包火槍子彈。這條船顯然就是被福歇爾搶劫的那條。
福歇爾每到一個城市就會先去酒館——很明顯，他是在找遊戲裏的夥伴！
遊戲中，NPC夥伴全都會出現在酒館，玩家們也總是會先去酒館看看。
但李昂早就已經知道，任何人都會出現在任何地方，酒館裏沒那麽多夥伴，是非倒确實挺多的……
招募到的夥伴，會因爲相互的性格不同而吵架，這會導緻一些夥伴離開隊伍。
而福歇爾剛把莎拉‘招入隊伍’沒兩天，莎拉卻因爲他逼婚而逃走了，所以他會說‘沒有吵架爲什麽會走’。
他想要強娶莎拉，大概也隻是在嘗試，因爲遊戲裏這是做不到的，但很多玩家都曾有過這種想法……
至于福歇爾一直在找的那個獅鹫騎士團的駐地遺迹——那是遊戲中的一個很有名的遺迹任務，需要玩家找到大量難民和物資來完成‘重建廢墟’的任務，完成任務後能夠獲得一個隐蔽的騎士團駐地。
在遊戲中，那是一個安全屋一般的私密領地，不會被攻打。
可隻要用膝蓋想想也能知道，真實的世界裏哪有什麽不會被攻打的地方……
他劫掠村莊，肯定就是爲了完成遺迹任務而準備‘難民’和其他的‘任務道具’，大概也想順便‘練練級’。
遊戲裏，部隊隻要獲得足夠的經驗，就能升級，升級後還會直接換裝；而教練技能可以自動讓士兵們獲得經驗。
可實際情況是，就算有教練技能，也必須安排訓練。士兵是隻能通過訓練以及全面更換裝備才能獲得提升的，領主大人的部隊就是如此。
他說迦圖人是經驗包——在遊戲裏确實算是，畢竟遊戲裏的敵人大多隻會無腦沖鋒。
可領主大人跟迦圖人對抗過，他清楚的知道，擅長騎射且死戰無畏的迦圖人可不好對付，他們具備很強的戰術執行能力！
這個福歇爾，是這個遊戲的……
玩家！
是的，隻有玩家才會有這種思維邏輯，也隻有玩家才會知道這些，并作出這些不可思議的行爲。
難怪阿爾瑪公爵會喜歡這個私生子，大概福歇爾是在像遊戲中那樣，有意識的維護着與‘強力領主’的‘好感度’。
福歇爾在霧籠城競技場蹩腳的表現，可能也是一個玩家的思維——他那時候大概是認爲在競技場裏不會受傷吧？
但現實怎麽可能與遊戲中一樣呢……
而且，福歇爾隻怕是搞錯了一件事——他大概确實是個玩家，可玩家又如何呢？
遊戲中，當玩家帶着老弗爺靠近獅湖城時，弗雷德裏會講述他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