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問題就像是蟑螂，當你發現了一個，那就意味着家裏有很多個……
面臨糧食危機的，并不僅僅是麥香領——弗萊徹村和拉爾夫那邊也都缺糧了。
拉爾夫會缺糧，這是之前考慮到了的。
拉爾夫那個騎士領，現在不受勇盾堡管轄，而是李昂的轄區。也就是說，李昂男爵是他的上級執政官。
但拉爾夫并不是李昂手下的騎士，他和李昂之間沒有效忠關系，隻是盟友與上下級。
這就像是當初雷尼爾的艾勒代葛，按地緣應該歸屬于白鹿堡，但他的上級執政官是艾爾夫萬公爵，而雷尼爾本人是效忠于國王的獅騎士。
拉爾夫是号角召喚遊俠團的騎士長，他得管着遊騎兵們的生活。
他的駐地目前有三百多名遊騎兵。當然，這并不是号角召喚遊俠團所有的遊騎兵，隻是自身沒有産業的那部分。
原本拉爾夫會帶他們種地放牧自給自足，但他那邊是新建的領地，上一季沒來得及播種。養馬問題不大，但是人的存糧快要用完了。
奧登伯爵不在了，他的領地也不再受勇盾堡管理，那麽勇盾堡自然也就不會供應糧食給他。
但是，按說出錢總是能買到糧的，勇盾堡肯定會有盈餘，領主大人确實也不差錢。
可拉爾夫去問過了，現在的勇盾堡管理者利奧弗裏克男爵不敢賣——他隻是個代管領主，他能做主的糧食隻有一半。
屬于他的一半農稅隻夠他供養軍隊，另一半他要運送給住在克溫村的伯爵夫人和喬安娜，确實是沒有多餘的糧食。
這可能是利奧弗裏克男爵和伯爵夫人當初談好的交易，利奧弗裏克男爵帶兵守衛勇盾堡，承擔抵禦迦圖人的責任和風險，以此獲得勇盾堡一半的收益。
就像是成了伯爵夫人母女倆的佃戶一樣，但這确實是雙方各取所需。
可李昂是真沒想到他們會是這樣的交易。
原本還以爲他們是互換領地——克溫雖然名義上是個村，但人口很多而且很富庶，領地收益應該并不會比勇盾堡這個邊境城塞低，還安全。
但沒想到伯爵夫人并沒有放棄勇盾堡的統治權，而是用了租賃的方式。
考慮到伯爵夫人将喬安娜留在了老家克溫村，沒有讓喬安娜再去雷曼的封地伊碧恩，也沒去七岔要塞。領主大人意識到，奧登的死大概還會帶來更多的連鎖反應……
勇盾堡買不到糧，拉爾夫隻好向查理斯求援，結果查理斯這邊缺口更大……
查理斯在這幾天發了回報，弗萊徹的農稅大概能有六萬磅糧食。
由于是剛剛上任，爲了籠絡民心，查理斯也隻收了四成稅。其實這就是能讓村民們交口稱贊的大善人了，奧登伯爵當初可都是收的五成。
原本這些糧食都是餘糧，可以用來補貼拉爾夫，但沒想到一場完美複仇之後，赫裏沃德男爵将大部分哨兵暫時留在了弗萊徹村駐守。
這并不是指号角召喚遊俠團效忠李昂了，赫裏沃德隻是讓軍士們考察并保護查理斯這個前任大團長的兒子。
這算是意外之喜，但也算是個麻煩——六百名哨兵啊，六萬磅糧食可不頂用……
可誰讓領主大人當初要炫富說能買下長河鎮呢。
當然了，領主大人其實也巴不得号角召喚遊俠團全都吃他的糧食花他的錢，他以爲勇盾堡能賣糧食，根本沒想過伯爵夫人會出租。
畢竟，吃誰家的飯，那就得幫誰家幹活。隻要是在長河鎮周邊，并且不屬于本地貴族間的内戰，領主大人就可以調派哨兵們。
當然了，離開長河鎮太遠他們是不幹的——号角召喚遊俠團的信條是保衛長河鎮，不是争權奪利。
很多哨兵自家有産業，但并不在弗萊徹，而是在長河鎮的各個地方。
人家願意到邊境駐紮保護村子，總得讓人吃飯，
所以查理斯表示缺口相當大——勇盾堡不賣糧，他們在邊境就沒别的地方可買了。
仔細算算，把下一季要用的種子算上，麥香領需要補充十萬磅糧食，弗萊徹村和拉爾夫那邊也差不多。
那就是三十萬磅糧食的缺口。
也就是差不多相當于勇盾堡一半的農稅……
這麽大的糧食缺口，上哪兒補充呢？
商人們最近爲了販賣人口，把他們自己的儲備也給耗光了，沒辦法爲麥香領提供補給了。
并且，大多數商人暫時都不想做糧食生意。
畢竟潘德大陸的糧食全都掌握在貴族領主手裏，那些大貴族可沒有李昂大人這麽好打交道。
而未加工的糧食，利潤低、風險大，還需要大量人手，成本和損耗又高……
所以做食品生意的商人基本都是中間商二道販子，他們更願意經營加工後的食品，比如熏肉、面包、臘腸之類的。
但麥香領的‘美食大世界’搞出來以後，商人們肯定就沒必要到麥香領來自取其辱了……
再說商人畢竟是商人，就算和領主大人關系再好，也不可能完全不顧他們自己的利益。之前最聽話的那些商人，都被領主大人選出來到各地開設娛樂場所了。
想讓商人去邊境提供補給，隻能是在發動大規模戰争，能确保商隊安全的情況下才行得通。
那就隻能找附近的城鎮采購。
錢當然是沒問題，但附近的村鎮，買得到這麽多嗎？
弗萊徹周邊最大的村鎮是長河鎮，以及下轄的厄米内德村。但這兩個地方如今是受阿爾瑪大公控制的，據說還是他兒子在管。
而查理斯是奧登的兒子，李昂本人也和阿爾瑪有沖突，這關系，不打起來就不錯了，買糧怕是沒法談……
至于長河鎮周邊，倒确實還有很多其他的零散小村子。但那都是些隻有百十來人居住的小騎士領，連地圖上都不會标注的。
這種小地方産出不多，還要向上級領主交稅，估計很少能有餘糧。
而麥香領附近的特魯布倫村，年初剛被雷尼爾帶着上千土匪盤踞了一陣，現在怕是人都沒幾個。
等等……領主大人眼前一亮……
特魯布倫！
最近又是練兵又是上課，居然把這個地方給忽略了！
這村子裏的人，肯定是被雷尼爾給禍害了，但麥田不一定啊……
特魯布倫去年種下的糧食應該還在，但人沒了，說不定能有大量餘糧呢！
“莎拉，特魯布倫現在的領主是誰？”
領主大人來了精神。
莎拉并不知道，她最近忙着練兵，很久沒出遠門了，她現在覺得自己這個外務官都快當不下去了——哪有天天貓在領地裏的外務官啊。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她卻又很享受這種虐待新兵蛋子的感覺……
但還好，一直在收集情報的艾米是知道的。
“老師，特魯布倫是貝拉夫人家族的領地，就是艾爾夫萬公爵的遺孀。最近也沒聽說改換封地……有可能是沒人管了。”
沒人管？
原來如此，難怪當時雷尼爾能放心大膽的讓大量匪徒聚集在那裏。
既然沒人管，那這就屬于風水寶地了！
原本還打算去買，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零元購啊！
“走，咱們去看看特魯布倫的糧食熟了沒……”
帶上了一大票手下，領主大人浩浩蕩蕩的趕往一百裏外的特魯布倫。
除了治安巡邏隊，他把手裏那一百号戰士全都帶上了。
之所以帶這麽多人，其實并不是擔心還有土匪盤踞，而是爲了過去駐守占地盤——如果特魯布倫真的沒人管，那就和當初艾勒代葛的性質一樣了！
被匪徒毀掉了村子，無人居住，領主也放棄了保護，那就算是無主之地，完全可以先占着。
雖然貝拉女士這位‘老孕婦’肯定不是故意‘放棄’這個村子，但很明顯，她一時半會是顧不上這兒的……
就算以後有人來索回，反正這一季的糧食是能先收了再說的。
即便是現代的農村，這種事兒也很常見——家裏人全都外出打工了，地裏莊稼沒人管，那鄰居肯定會‘幫忙’收割的。
有便宜哪能不占呢。
……
特魯布倫确實沒人管，村口連條狗都看不見。
農田裏确實有麥子，已經結了穗，有一部分甚至提前成熟了。
但長勢并不好，因爲田地裏雜草叢生，很多鳥兒也已經守在這裏了。
而走進村子中心後，領主大人占便宜的心情一下子就崩塌了。
村裏到處都是黑褐色的屍骨，漫天都是蚊蠅，驅都驅不散。
那些屍骨已經沒有了血肉，而且殘缺不全難以計數，顯然是被動物啃食過了。
一棟棟滿是蛛網的房屋組成了沉寂的村落，即便是白天，看起來都有些陰森恐怖。
這種環境，肯定是沒人會再住下去了，就算村裏原本還有人也會離開的，過路的也不會在這裏停留。
李昂和艾米都緊皺着眉頭，他們對百裏外的情況并不清楚，完全沒想到這裏竟然會是如此慘狀。
領主大人之前沒有騎兵，巡邏隊的巡防範圍隻有麥香領周邊幾十裏，再遠就很難換班了，領地百裏外的具體情況是很難察覺的。
這也是這個年代的殘酷之處。
一百裏，對于這時候的人們而言，已經是非常遙遠的距離。如果不是刻意宣傳，百裏外發生的事情，往往幾個月都難以爲人所知。
但李昂依然有些不理解。
貝拉夫人可能是被阿爾瑪公爵控制，沒能力管理這裏，這可以理解。
但阿爾瑪大概也不知道這裏的情況，否則不至于這麽久都不派人過來管理。
這又不是什麽小村子，按房屋數量來看，這村子曾經至少有好幾百人居住……不至于不聞不問的。
如果說阿爾瑪确實不知道這裏的情況——那雷曼是要做什麽？
雷曼當初是帶着獅騎士們經過了這個村莊，他是在這裏發現匪徒蹤迹的，自然也看到了這裏的情況。
但他卻絕口不提這裏的慘狀，仿佛對死了這麽多人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他當初讓獅騎士團殺掉那些匪徒後，跟李昂所說的是——他以爲匪徒們在向他沖鋒。
這不合理。
一般人肯定會告訴李昂，這些匪徒殺了一個村的平民，他們必須死。
但雷曼顯然也沒把這裏的情況告知國王或阿爾瑪公爵，那他是什麽意思呢？
也許在他眼裏，平民根本就不算人？
但即便如此，總是要說一下情況的，就算視人命如草芥，也不至于絕口不提。
可現在的情況，顯然就是完全沒人知道這裏被屠了村，要不然不至于連屍骨都不收斂的。
雷曼爲什麽要閉口不談？
這個村子……難道不是被雷尼爾那一千匪徒禍害的？
雷曼帶着獅騎士團，真的是在搜查異端嗎？
算了，無論如何，先把自己的事情考慮好再說，糧食要緊。
“都把口鼻遮住吧，兄弟們，先把這些屍骨清理了……”
李昂開始吩咐手下幹活，然後給了艾米一張遮面巾：“艾米，把我的旗幟插到村口去，既然這裏沒人管，那以後我來管。”
帶着上百人，想要把一個小村子清理出來，其實是很快的。
隻用了一天工夫，這個村子就已經不再是破敗恐怖的模樣。
村子各處點起了煙堆驅散蚊蠅，道路被清理出來，屍骨也都埋到了村外的荒野裏。
有了煙火，就有了生氣，人也會振奮很多。
可是，這一天裏，李昂和艾米仔細查看了農田的情況後，發現結果并不樂觀。
這兒太久沒人管，麥田的情況很差，全加起來也就能收個五六萬磅的樣子，遠遠不夠用。
缺口還有二十五萬磅。
但眼下最有可能買到這麽多糧食的地方，隻剩下長河鎮和克溫村了——其它地方要麽太遠了，要麽沒有那麽多餘糧可買。
可是，長河鎮被阿爾瑪控制，自己去怕是不怎麽好談，隻能讓艾米過去試試看——白鹿堡自身也需要買糧食，而艾米，是‘白鹿堡糧油公司總經理’。
領主大人本人打算先去克溫村，希望伯爵夫人能願意把勇盾堡那一半農稅賣給自己。
這事得抓緊。
勇盾堡那邊畢竟是邊境，爲了避免迦圖人南下搶糧，他們通常都會提前收割。
由于運送糧食的途中損耗會非常大，領主大人打算趕在勇盾堡将糧食送往克溫村之前，就把這事談妥，以便能讓利奧弗裏克男爵直接從勇盾堡送往弗萊徹，減少路途轉運的損耗。
領主大人其實是很不願意跑到幾百裏外運輸糧食的。
糧食這種東西又重又占地方，運輸非常麻煩，畢竟這個年代的馬車沒有減震彈簧，最大載重量最多就一千磅左右——這還得是質量比較好的馬車。
十萬磅糧就得有上百輛馬車來運。
但如果從幾百裏外采購了十萬磅糧食，刨去中途的損耗，等運回來能有六萬磅就不錯了。
所以，實際上需要要采購的糧食比原本的缺口數量要大得多。
這年頭的泥巴路難走得很，重車一個不小心還容易陷到泥坑裏，輪子掉了或者車輛側翻之類的‘小車禍’在這年代其實并不算意外，而是日常……
而且糧食這種東西怕水怕火又怕髒，路途上必須一直防着被雨水浸泡或其他意外損耗，運輸行程會很慢。
不光如此，一路上的人吃馬嚼也要消耗，還得準備足夠多的馬料，免得馬兒半路罷工。
是不是聽着就覺得很麻煩？
這還沒完呢……
潘德大陸盜匪遍地，當初雷尼爾在一個月内就招攬到了上千匪徒，可以想象這片大陸的整體治安水平。
而糧食這種東西，是非常容易被打劫的。
畢竟匪徒們也都是要吃飯的……
而收獲的季節，剛好就是匪徒們頻繁打劫的時候。
匪徒們自然不會攻擊大領主們的城堡，路上的運糧車隊才是他們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潘德的四五月份，或者九到十月，運糧食的車隊在長河森林附近的危險程度，大概僅僅隻低于運送諾多精靈少女……
所以，能避免長途運輸就要盡量避免，尤其是那種又重又占地方還不好存儲的貨物——當初萊絲麗也隻敢賣單價比較高的椰酒和工藝品。
把步兵們暫時全都安置在特魯布倫留守，領主大人帶走了親衛隊和所有的騎兵部隊——其實也就四十人。
克洛澤帶着親衛隊護送艾米去長河鎮。
而領主大人帶着騎兵們趕往克溫村。
帶騎兵主要是因爲腳程快，到克溫隻是談生意不需要運糧，暫時沒必要帶太多人手。
而長河鎮那邊如果願意賣糧，可以直接通過艾爾河走水路運往麥香領，這也是這個年代耗費最小的運輸方式。
……
沿着通天河畔，李昂飛快的趕往了克溫村。
克溫是長河鎮下屬的村落，位于通天河上遊，長河鎮西面三百多裏。
這也是距離長河鎮最遠的轄區。
随着這些年長河鎮的不斷拓展，克溫如今已經成了比較安全的腹地，漸漸發展成了一個很大的村落，據說人口不下七千人。
這種人口的村落，在潘德已經算是大鎮了，都快趕上白鹿堡的人口了。
但走進克溫村以後，看起來反倒有一種人煙稀少的錯覺。
因爲它并不是那種繁華熱鬧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村子。
克溫村的農莊很多，但很稀疏，分布的範圍非常廣。再加上是丘陵地帶，一路走來，同一時間同一位置能看到的，往往隻有幾戶人家。
事實上，這才是潘德大陸大多數村子的模樣，與長河鎮以東那些開拓不到百年的村莊完全不同。
一個詞就能解釋——地廣人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