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陽還沒落盡,天邊有輕淡的雲層席卷,被夕陽照出紫色的霞光。
初秋的荒原微風陣陣,透着一絲清爽的涼意。
野蘑菇炖火腿的誘人香氣從火堆上的炖鍋中飄蕩起來,在晚風中迅速彌散到整個營地,撩撥着這群已經忙碌了一天的男人。
那個粗壯的女人廚藝居然出乎意料的好,這麽簡單的搭配,竟然讓她做出了豪華大餐的感覺。
李昂手裏攥着一根類似法棍的硬面包,蘸着滾燙的湯汁,滿足的享用着這兩天來的第一頓熱食。
散發着醇厚濃香的肉汁掩蓋了面包粗糙的口感,被汁水裹得軟爛的面包合着熱乎乎的炖肉一起吞下去,妥帖的滿足感立即占領了身體的每個部分,一天的疲勞輕而易舉的被驅逐。
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舒心與困意。
飯菜肯定是沒有毒的,因爲那個女人是所有人中最先吃的,她吃了整整一大盆。
大多數人都在吃完這一餐後滿足的呼出一口氣,随後,伴随着黑幕的降臨,此起彼伏的鼾聲響起。
斥候整個下午在周圍沒有發現任何敵情,營地裏也沒有發生别的什麽意外。
甚至連這個僞裝的遊牧營地都差不多建好了。
晚上,大夥還吃上了一頓香噴噴的熱飯。
一切都順利得令人難以置信。
簡直就像是秩序女神用長袍罩着他們。
第二天清晨……
“大人!大人!快醒醒!”
李昂被手下粗暴的喚醒,揉了揉眼睛爬出了帳篷。
然後,就在一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
營地裏亂成一片,就像被無數野豬襲擊過一般……幾個傭兵正在亂哄哄的尋摸衣物,甚至有人在翻找内褲上的暗袋……
大多數傭兵依然還在睡夢中,但每個帳篷都已經被掀開。
李昂驚惶的撲向自己放錢袋的位置——毫無疑問,那裏已經空空如也。
幹幹淨淨,一毛不剩。
幸好貴族徽記一直貼身挂在胸口,要不然估計也會被偷走。
那個自稱貴族的粗壯女人已經不見了,她帶來的那幾個農夫也不見了。
倒是那幾隻草叉和釘耙,留在了營地裏,就靠在李昂的帳篷邊,似乎是在嘲笑這個貪婪而愚蠢的領主大人。
“吹号,叫醒所有人!”
昨晚那頓奇香無比的蘑菇湯,隻怕是有問題!
飯菜确實沒有毒,不過是讓人睡得更沉更香——那些蘑菇對人無害,但卻有安眠效果!
所有人都被那麽一頓飯給放倒了,被人摸進帳篷,洗劫了所有人的金銀細軟,卻完全沒人察覺。
李昂腦瓜子嗡嗡的……
他一向自诩聰明過人,沒想到被一個鄉野村婦給騙了!
一種無法言喻的恥辱感湧上心頭,直至目眩,在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之後才緩過勁來,智商重新上線,開始沉痛的反思。
在感覺那女人有可能是奧登的女兒後,李昂的心思就完全被第納爾填滿,滿腦子都是怎麽跟奧登伯爵談價錢。
那女人如此蹩腳的演技和話術,居然能在李昂面前輕易過關……
自己第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平民,隻是在僞裝貴族——見慣了莎拉的優雅氣質和安森的執着堅定,那個女人東施效颦的樣子就和奧登的地中海發型一樣極不協調。
可是,可是……
可是這顆貪婪的心,依然自己湊上去上了這個惡當!
李昂一直以爲,以一個現代人的知識積累,隻有自己忽悠别人,絕不可能在‘愚昧’的潘德大陸中别人的圈套。
但現實如此迅速的抽了他一頓狠的——無論你有多聰明,無論你見過多少世面,隻要你陷入貪婪,都會上當受騙。
而且,清醒過來的李昂已經想起了那個麗娃是誰——那是前世遊戲裏的一個可以成爲隊友的特殊角色,一個冒充貴族的強盜。
或許在代碼構成的遊戲中,她隻能夠呆在酒館裏,等待玩家上去搭讪,然後成爲玩家的幫手,或是被玩家逐出隊伍。
但現在,任何人都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作出各種令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再加上,‘麗娃’這樣的名字實在是太普遍了,每個村子都有叫這個名字的女孩。而且……遊戲裏的臉和現實中的人可對不上——莎拉可比遊戲裏漂亮多了,麗娃也比遊戲裏看起來壯實得多……
以前那些對遊戲的了解,面對着活生生的人和這廣闊而危險的大陸,是靠不住的。
穿越者又如何?現代人又怎樣?
對李昂而言,這是一次運氣很好的警告。
是的,運氣很好。
因爲麗娃隻打算謀财,沒打算害命。
但這個警告很及時,它讓李昂發現了,自己潛意識裏還是把自己當成了這個世界的主角。
人是思維是很奇怪的。
雖然李昂面對這個世界确實一直都有危機意識,但他的潛意識裏,卻總是有一種光環性質的主角心态。
這種潛藏于深處的心态,大概是每個穿越者都會有的。
但現在,李昂明白了,自己在無意中犯下了意識深處的觀念性錯誤,這個錯誤,叫做傲慢。
這種來自穿越者的傲慢,遮蔽了他原本還算好用的腦子。
隊伍已經重新集合完畢,每個傭兵的眼裏都散發着沮喪與憂傷——所有人的錢包都不見了。
不過,那些木匠卻表示沒有損失——他們大多都沒帶錢,而且那女人似乎并沒有摸他們的包。
好在,武器裝備基本上都還在,營地也沒有被放火。
那個女人甚至還貼心的爲他們準備了一鍋香噴噴的燕麥粥,在清晨的寒風中散發着微微的熱氣。
不過現在,沒人敢喝了。
這樣的做派,說明這女人多半是個慣犯,也說明她有絕對的信心不會被抓住。
至少她有兩句話沒有騙人——她确實很會做飯,也很熟悉這附近的山賊強盜,還很熟悉這裏的環境。
在這荒野,想追蹤這樣的賊人,肯定是沒指望了。
“兄弟們……我很抱歉!由于我草率的決定,導緻大家都蒙受了損失——我不知道伱們的損失有多少,但我得彌補你們!”
李昂站到了一輛馬車上,揮舞着手臂開始鼓舞士氣。
“當然,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我也被洗劫了……所以,從現在起,在每一場戰鬥之後,我會向各位分發戰利品——但爲了公平,你們要用人頭或俘虜來換,勇猛的人将會在我的部隊成爲富翁!”
“同時,在我的領地建立之後,我将從隊伍中選拔戰功顯赫的人爲見習騎士!”
“無論你是什麽出身,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麽!我以我的姓氏發誓,絕不食言!”
“所以,你們可以開始學學認字了!”
這是很簡單的矛盾轉移策略,将已經發生的内部問題轉爲還見不到影的外部承諾,現代人司空見慣的路子。
但雇傭兵的傳統,卻是傭兵們自備武裝拿錢幹活,從來沒有戰利品分發這一說——私藏戰利品倒是很普遍。
除非是雇傭一支傭兵團讓他們獨立作戰,否則雇傭兵們雖然經常打掃戰場,但通常隻能偷偷往懷裏藏點小玩意。
當然,敵人屍體上的現金,會默認留給打掃戰場的人;俘虜的錢也會留給抓他的那個人,誰都不會追索,這是慣例。
而李昂的決定,就意味着這支雇來的部隊差不多有了扈從的待遇——有撫恤保障,有分配戰利品的權利,甚至有成爲貴族的可能!
傭兵們一時間沒敢相信,但随後,便爆發出巨大的喧嚣。
“誓死追随領主大人!”
李昂不知道是哪個聰明的小子率先喊出了這句拍馬匹的話。
但無論如何,士氣恢複了,手下們看上去又一次充滿了幹勁。
李昂帶着手下踏上了返回弗萊徹村的路,昂首闊步,臉上毫不在乎,但卻滿心酸楚。
他本以爲會提升的統禦技能,并沒有動靜。
而且,他确實沒想到會在這無人荒野裏蒙受如此巨大損失。
損失很大,大到李昂心如刀割。
已經消失的錢袋裏原本有六百多第納爾,但這是小事。
主要的損失,是原主父親的遺物,那把劍柄的紋章被磨平了的騎士佩劍。
那把劍很順手,雖然算不上神兵利器,但一直都沒有别的兵器能取代它。
而且,李昂能猜到那把劍原有的紋章樣式。
——獅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