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揚古帶人來時便瞧見這一幅場景,阿哥們在牛羊屁股後頭連追帶喊,一個沒注意還腳底拌蒜摔得七葷八素,地上不幹淨得很,隻要一摔倒必要沾得一身牛糞羊糞。
四阿哥和六阿哥一身白底兒紅邊的鑲白旗盔甲再早看不出原本的顔色了,二人又是嫌棄又是着急,直氣得呲牙咧嘴地,當然凡跟着四阿哥和六阿哥來的人也都沒能看的了。
這一戰勝得痛快,費揚古心下輕松不少,又見衆人這般滑稽之态,當即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後頭的将士們見狀也俱忍不住,跟着大笑起來,撸起袖子一道幫忙去。
許是笑得狠了,費揚古隻覺這會子胸悶難耐得厲害,心口還隐隐絞痛,他驟然咳嗽起來,咳得直不起身,身邊的小将扶着他坐在地上灌了幾口冷茶這還叫他緩和了些。
“将軍可是受了傷?卑職這便叫王軍醫上山爲您診治吧。”
費揚古搖頭,他手攥成拳錘了錘胸口:“不必這樣麻煩,山下受傷的弟兄們還有許多未得診治的,怎好在此時再勞軍醫上來,我不過是累了,歇歇便是,你且去幫阿哥們吧,不必陪着我。”
費揚古說得風輕雲淡,然他心口仍是不适的,今兒即便厲害了些他也沒怎麽在意,主要這難受一天兩天的了,打年前他心口就時不時絞痛,許是每日操心戰事累的了。
而今“抄了噶爾丹的家”,噶爾丹再無糧草補給,這仗他是怎麽着都打不赢了,眼看着即将大獲全勝,費揚古心頭壓力頓解,便是身子再不适也壓不過他心中的興奮。
總算要結束戰事了,總算要回京了,費揚古一想起妻女心中便暖得厲害,且看四阿哥那笨拙的樣子,他忍不住又笑了一聲兒,幹脆也不枯坐着了也起身忙幫去,早一日幹完活兒早一日歸京,這地方可叫他吃盡了苦頭,他是一日夜不想多待了。
“四阿哥别拽牛尾巴啊,小心那畜生踢你,一把攥住它的角、、、、、、”
連月來同四阿哥相處,費揚古對四阿哥感觀極佳,他膝下無子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前年已然出嫁,小女兒也到了年紀,他挑挑揀揀總覺得京中的兒郎沒一個好的,待見了四阿哥才覺處處滿意。
隻是他沒那麽大的臉主動攀扯天家,隻将對女婿的滿意化作對晚輩的欣賞,費揚古邊朝四阿哥跑去便大聲呼喊着,可下一刻心髒驟然劇痛叫他眼前一黑,連話都沒說完便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大将軍!”
眼看着費揚古在他幾步之遙的地方一頭栽倒在地了,四阿哥大吃一驚,哪兒還顧得上跟前兒不聽話的畜生們,當即撂了手上的繩子朝費揚古撲了過去,大呼親随前來。
衆人聽到四阿哥的聲音急急圍了上來,又是好一陣呼喊大将軍,大将軍全然沒了聲息,打起仗來死都不怕的一群人這會子可是慌了神,又是擡又是背的輪番将費揚古給擡下了山,有幾個腳程快的更是直奔山下,将軍醫給擄了過來。
軍醫急急給大将軍診治,放了指尖血疏通了心包經,種種救急的手段都施下去了,仍不見大将軍醒來,隻叫人呼吸略強了些,情況仍是危機。
衆人俱吓得魂不附體,幾乎記不起是怎麽将大将軍護送至主帳中,又是怎麽派人去中軍禀了萬歲爺了,隻知道翌日萬歲爺親臨,派太醫給大将軍診治,隻是情況仍就不好。
康熙爺還緊着戰事呢,來看望費揚古已然是體恤至極,他邊派四阿哥和六阿哥在此守候,隻要大将軍好轉或是醒來便即刻知會他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領命,便是知道此戰将勝,面上仍開心不起來。
大将軍怎麽就忽得倒下了?
四阿哥想不明白,他整日跟在大将軍身側怎就沒發現大将軍身子有何異樣,而今倒下不醒,可叫人痛心。
一連幾日西路軍都像是丢了魂兒似的,沒有西路軍的有利支持,竟還角噶爾丹又多撐了兩日。
後康熙爺叫人送去噶爾丹長子的一隻斷手,噶爾丹這才遣人投降,暫停了戰事。
康熙爺派人接降,打到現在準噶爾部還有八千戰力,可這八千人中怎麽也尋不到噶爾丹的蹤迹,再細細一審,這才知早在噶爾丹差人投降之前,他便已然帶着十來個親随逃之夭夭了。
還正是從西路軍阻擊的方向鑽的空子。
康熙爺得此消息沉默許久,這已經是噶爾丹在他眼皮子底下第二次逃脫了,他怎能甘心。
可平心而論,這一戰無論是主軍還是東西兩軍皆已然盡了全力,其中費揚古出力最多,甚至累到在戰場之上,噶爾丹還能趁亂逃脫是誰也想不到的,也怪不得任何人。
下頭人戰戰兢兢等着承受萬歲爺的怒火,可誰道萬歲爺隻是應了一聲罷了,隻吩咐人收攏噶爾丹殘部而已,旁的一概沒有言語,反而就此戰,康熙爺還誇了各方,直叫人打消了心中的惶恐,愈發愧疚起來。
總得來說,此戰算是大獲全勝的,康熙爺安撫了自己,也漸看開了不少,他命下頭諸臣安排後續事務,他自己則不做旁的,隻管又去看了費揚古,細心關切着。
“這幾日大将軍可成醒來,身子可有好轉?”
康熙爺問了四阿哥一句,四阿哥搖頭輕歎:“回皇阿瑪話,大将軍不曾醒來,太醫說大将軍舊病成疴,心脈損傷過甚,恐、、、、恐怕不好,多半就這幾日的工夫了。”
康熙爺頓時吃驚,他近來忙碌,隻知道費揚古病重,竟沒想到人病得這樣厲害,前陣子還好端端領兵打仗的人,怎說沒有就要沒有了?
“可是這兒吃住不妥,若眼下回京,人手藥材都充足,可能再爲大将軍續命?”
四阿哥沒開口,這話他昨兒就問過太醫了,莫說回京,隻路上颠簸大将軍的身子就受不住,眼下趕路隻能是催大将軍的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