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鄭淑不敢再叫嚣了,老爺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憤憤地咬着嘴唇,初見時的和藹全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猙獰的老臉。
小布驚恐不已,她連看都不看鄭淑。
楊一楓也一臉錯愕,在他心目中,母親一直是個柔順賢惠的女子,父親一瞪眼就不敢說話,可現在,她在自己結婚的事情上居然與父親這般争吵。
他再次發出疑問,難道,小布的母親和我爸,真的有關系?
楊泉信畢竟是一家之主,而且又是要面子的人,鄭淑的話深深刺進了他的心裏,也勾起了他的回憶。
方永偉是他的得裏手下,也是當年牧場裏最能吃苦耐勞的工人。崔友麗是鄭淑的鄰居小妹,也是閨房密友。在夫妻兩人的撮合下,方永偉和崔友麗結爲夫妻。
這本來是很好的事情,可不知爲何,方永偉竟染上了毒瘾,從此他的人生一落千丈。喝酒、賭博、盜竊…方永偉就這樣沉淪了。
他尤記得崔友麗跪在他面前,乞求他救救自己的丈夫。他幫了,也救了,可是無濟于事,最後居然連崔友麗也染上了毒瘾。
當大夥兒親眼看到方永偉盜竊牧場的東西,又毆打韓江時,他再也無法包庇。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他隻有辭退了他們倆夫妻。
楊泉信轉頭看看一楓懷裏的小布,那樣貌,那眼神,簡直跟當年的崔友麗一個模樣。他是惋惜的,也是心痛的,一個好好的家庭,就因爲毒品落得個家破人亡。
“一楓…”楊泉信威嚴的嗓音傳來,“帶小布回房休息去,”
楊一楓看着滿臉憔悴的父親,點點頭,将懷裏的全身發抖的小布抱上樓。
他一邊走上樓,一邊側眼往下看着父親,父親真的老了,兩鬓斑白,滿臉皺紋,連高大的背影都因爲歲月的侵蝕而逐漸佝偻。
他自認是個不孝子,活到31歲還沒好好跟父親聊上一聊,甚至平時連回家都不回,對家裏的事他更是一概不知。
“桂嫂,韓江…把這一地收拾收拾…”楊泉信挫氣地吩咐,轉身朝外走。
鄭淑問,“老爺子,你上哪去?這大晚上的。”
楊泉信沒有回頭,但絲毫不減語氣的威嚴,“這個家還是我做主,哪天我死了也輪不到你一個女人做主!我出去透透氣,看到你就心煩!”他拂袖而去。
鄭淑掩面而哭,結婚三十多年,她沒有一天不爲丈夫着想,她的生命就是爲了丈夫而活,可是,他卻沒有一次順她意。
在鄭淑看來,楊泉信年輕的時候搞外遇,現在老了還想着當年的人,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說起來,鄭淑也不懂得男人的心,都老夫老妻了還要拿當年的矛盾的說事兒,不但掃了丈夫的面子,還在兒女面前令自己形象大減,這是最不明智的舉動。
二樓房間裏,她抱着女兒委屈地哭泣,“一甯啊,你說說看,我的擔心顧及都是錯了嗎?一楓我們楊家的長子,方小布配不上一楓不說,還會扯他後腿,到時候,整個牧場的員工都會指着我們楊家的鼻子笑。我這不全是爲了這個老家夥麽,不全是爲了楊家麽…”
鄭淑一個勁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淚。
楊一甯實在無奈,這好好一件喜事,怎麽鬧得家變似的。她拍着目前的後背,安慰道,“媽,您都多大歲數了,還跟爸吵什麽吵?一楓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小就倔,認定的事您再不同意都不成,您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麽…”
門口,楊一槟斜靠在牆上,雙手插在褲袋裏,很是悠閑。
楚陽也在房裏,她跟着楊一甯一起勸鄭淑,“阿姨,凡是好商量,别讓這些事影響了你跟叔叔的感情的啊,太劃不來了。一楓在外面的時間多,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也自然多,好的壞的都可能遇上。我看小布也挺好的…”
楊一甯暗想,呦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楚陽居然幫小布說話。
鄭淑一口否決,“兩個吸毒者的女兒能好到哪裏去?對,小偷的兒子不一定是小偷,妓女的女兒也不一定是妓女,但是我們楊家丢不起這個臉啊…”
說到底,還是面子問題,楊一槟不屑地一笑。
“媽,你還是早點休息吧,今天也累了,别把身體搞壞了。”楊一甯見母親哭訴個不停,已經有些厭煩了。“一會兒爸回來,您别給他臉色看,睡一覺明天起來,又好了。”
她自己的事還一大堆,她不想有更多的事。
“三十二年了,我嫁給老頭子三十二年,沒有一天不操心的,我做什麽都是爲了這個家。他風流快活之後拍拍屁股什麽事都沒有,因爲是我在後面給他擦屁股。”
“媽,你怎麽又提以前的事?!”楊一甯是大姐,很多事情她都有些印象。小時候,父親不是一個安于家事的男人,母親爲此吵吵鬧鬧過好幾回。
鄭淑哭也哭累了,鬧也鬧夠了,擦擦臉上的淚水,說,“媽心裏的苦,你們不懂…好了好了,我沒事,都回去休息吧。”
楊一甯和楚陽識趣地退出房間,外面的楊一槟還是一派輕松,若無其事地走上三樓。
這場家鬥,看來沒這麽容易結束。
小布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曲着腿,雙手抱膝,眼神空洞,毫無表情。
楊一楓在床邊來回踱步,視線一直在小布身上徘徊,“小布,你說句話吧,哭也好鬧也好,你這樣我會擔心的。”
“小布,一楓哥哥答應你,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回到我們自己家去。”
“小布,要不我們去上海,找小心蕾玩?”
“小布,你說話!”楊一楓抓狂了,坐到床邊,雙手抓着她的肩膀狂搖,“你說話,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