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闵聰達這種敢說敢做,直來直去的人,他心裏也清楚,博彩合法化不是他能随意左右的事。
這背後涉及極爲龐大的利益,NBA很多大股東、博彩公司、海外集團,甚至黑手黨都可能牽涉到其中。
大衛-斯特恩在執政30年期間,将NBA的商業化開發到了極緻,北美市場,國際市場,電視轉播市場,網絡轉播市場,基本能開拓的疆域都開拓的差不多了。
席爾瓦作爲繼任者想要做出屬于自己的功績,必須找尋新的增長點,以目前人類的科技水平來看,NBA不太可能向外星球發展,所以增長點還是要放在地球上。
而博彩市場是目前已知的最大一塊蛋糕,隻是因爲這塊蛋糕的特殊性,過去将近50年時間裏,NBA都沒有越過雷池。
如今資本終于蠢蠢欲動,甚至爲此左右了NBA接班人的選擇,足以證明背後有着一股巨大力量在推動,絕不是席爾瓦一人的心血來潮。
就連斯特恩自己都很難阻擋這股力量,闵聰達又怎麽能輕易改變呢?
所以面對席爾瓦的詢問和試探,闵聰達顯得很謹慎,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在“裁判協會”的問題上,闵聰達通過輿論扭轉了局面,歸根到底還是因爲NBA大股東并不反對闵聰達參與裁判事務。
相反,NBA的幾個大金主,像ESPN、特納電視台等,都非常樂于參與到這場輿論狂歡中,做節目、出新聞,一邊吃流量,一邊也是幫闵聰達打造人設。
本來在球迷中就沒有人氣的裁判協會,在這場輿論較量中一敗塗地,成就了闵聰達的“大義”,讓他在人設更加高大、偉岸,他在聯盟辦公室的地位反而更加穩固了。
可是輪到博彩合法化問題就沒有那麽簡單了,雖然“賭博”這東西誰都知道不是好玩意兒,美國除了拉斯維加斯,還有少部分印第安人聚居地持有合法開設賭場的牌照之外,大部分州賭博依舊是非法的。
隻不過這玩意兒是真的暴利,而且和色情一樣,賭性深深镌刻在人性的基因中,無論過多少代都無法根除。
所以賭博行業背後是龐大的利益集團和大量相關從業者,他們在美國社會有着很強的話語權與行動力,絕不是裁判可以相提并論。
就像槍支協會,美國發生了那麽多槍擊案件,不停有禁槍聲音出現,可軍火商實在強大,能遊說國會,禁槍根本就無從施行。
闵聰達是智商中等偏下但不是傻子,他剛到美國沒多久,就對美國這個社會有了深刻理解,如今六年時間過去,他懂的都懂。
“博彩合法化”這玩意兒,不能随便碰,就算在内心深處反對,也要講究方法和戰略才行。
不然哪天你死在家中的浴缸裏,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可能都沒有人爲你伸冤。
8月中旬,裁判協會和聯盟的談判依舊僵持不下,聯盟方面作爲要挾,遲遲不發放夏季聯賽裁判們的工作補貼。
面對這樣的情況,闵聰達說服了博齊亞,将補貼發給了年輕裁判,以緩和聯盟和裁判之間的關系。
他的這個舉動得到了裁判,尤其是年輕裁判們的好感和支持,裁判協會的抵抗聲音在逐漸削弱。
尤其是年輕裁判,他們認爲那些明星裁判爲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底層、邊緣裁判的死活。
新的方案明明是有利于裁判整體發展的,爲什麽要抵制呢?僅僅因爲那些資格老的裁判拿錢拿少了?
可是資格老的裁判可以吹季後賽,他們在季後賽得到的補貼更多,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新老裁判之間的矛盾沖突,讓裁判協會的内部凝聚力下降,他們與聯盟相抗衡的底氣也是越來越弱。
加上麥卡琴被闵聰達所說服,即便沒有得到席爾瓦的保證,裁判協會在8月17号還是在新協議上簽字。
這種情況下,席爾瓦也沒有再一味抵觸闵聰達的新方案,而是和麥卡琴握手,雙方新的協議正式達成。
席爾瓦之所以這麽做,不是因爲闵聰達支持博彩合法化,也不是他妥協了,而是正好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闵聰達去辦。
那就是關于中國市場的NBA資源版權問題。
2015年的夏天的确是亞當-席爾瓦大展身手的一年。
他正式開啓了他的聯盟未來發展戰略計劃,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關于中國市場的發展。
這是大衛-斯特恩留下的遺産中很寶貴的一個。
NBA号稱是四大聯盟中國際化做的最好的一個,但也有批評者聲稱,NBA所謂的國際化,其實就是中國化。
因爲中國市場有着龐大的人口,高速發展的經濟意味着大量年輕人有着強烈的體育文化消費需求,恰好中國的職業聯賽市場化很不完善,這就導緻了巨大的市場真空,給了NBA趁虛而入的機會。
相較而言,同樣人口衆多,經濟發達的歐洲,職業足球早已牢牢占據了統治地位。
就算是籃球,歐洲籃球的職業化、市場化同樣非常好,而且具備歐洲本土特色,雖然水平不如NBA,但在市場上足夠和NBA抗衡。
還有人口大國印度,這個曾經的英聯邦國家不愛足球不愛籃球,人家最愛的是闆球,NBA完全找不到大面積的受衆。
隻有中國,有着很好的籃球市場與群衆基礎,且本土職業聯賽相當拉胯。
斯特恩早在80年代就開始在中國布局,培養了一批NBA籃球愛好者。
随着王治郅、姚明等人進入聯盟,使得中國市場成爲NBA不可忽視的一塊大蛋糕。
不過NBA雖然在中國耕耘了30年,但從變現角度考慮,這塊市場依舊是個開發不完全的處女地。
因爲中國的電視消費習慣和美國截然不同,中國人沒有看付費電視的習慣,所以隻能依靠廣告提供收入。
廣告的收入有不穩定性,也不利于培養死忠球迷,随着姚明的退役,NBA在中國的熱度一直在降低。
NBA方面非常希望尋找一個戰略合作夥伴,全盤接手NBA在華的發展,整合NBA過去在中國留下的資源、影響力,爲聯盟提供變現的收入。
闵聰達作爲中國人,同時他的亞洲青少年籃球發展基金會已經運作了五年多,在中國已經有了很大影響力。
席爾瓦認爲,讓闵聰達參與到這件事的運作中,會給NBA找尋出一條足夠正确的道路。
“斯瑪特,如果可以的話,NBA亞洲區總裁的位置始終向你開放。”
在兩人的談話中,席爾瓦依舊不放棄把闵聰達發配遠東的想法。
闵聰達對亞洲區總裁沒有什麽興趣,但對合作的事,他很感興趣。
之前中國擁有NBA賽事轉播權的,一個是大名鼎鼎的央視,還有廣東地區的電視台,以及網絡上的新浪傳媒。
電視台的問題在于,他們隻購買少量關鍵比賽的轉播權,雖然在過去電視時代爲NBA在中國的傳播居功至偉,但當下的網絡時代,央視、地方電視台的影響力在大幅度下降。
至于網絡傳媒,新浪的轉播可以說做的稀爛,不論是轉播的清晰度,還是解說的專業度,以及周邊内容的開發上,可以說是草台班子中的草台班子。
新浪的比賽網絡直播效果,比一些盜鏈還要差,既不高清,還卡頓,觀看體驗很糟糕。
所以,NBA方面是不打算再和新浪合作,目前的潛在合作對象,一個是騰訊,一個是阿裏。
2015年是中國互聯網企業大發展的時代,騰訊和阿裏,一個憑借社交軟件,一個依靠購物淘寶,以此爲基本盤對各行各業開啓了攻城略地的行動。
作爲第三産業重要一環的體育娛樂行業,NBA這塊大招牌引起了兩家大公司的激烈競争。
雙方的價格是不斷擡升,一個出的比一個高。
席爾瓦告訴闵聰達,“騰訊已經把價格出到了5年5億美元,這是個非常高的價格了。如果能把這單拿下,裁判們的季後賽提高的那點補貼,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5年5億美元的價格的确是天價了,2013年英超聯賽在中國簽下的轉播合同不過是6年1500萬美元,完全無法與5年5億相提并論。
闵聰達聽着這個價格,臉上卻波瀾不驚,他心裏清楚,2015年是互聯網企業“大撒币”時代的開端,後面各種文娛資産的價格被越炒越高。
因爲經濟發展迅速,社會資産在快速膨脹,先到先得,各個環節都賺的盆滿缽滿,互聯網大廠花錢如流水,在外大肆并購。
但當時在銀行工作的闵聰達,從實業、傳統行業的角度看,已經感受到了經濟下行的預兆,隻不過互聯網行業正在巅峰,還沒有察覺。
之後幾年,闵聰達遙遠的記憶中,NBA在中國的影響力并沒有進一步變大,說明騰訊的運作稱不上太成功——當然,其中有姚明退役,NBA沒有中國代言人的原因。
5年5億固然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數字,但2016年開始當新的轉播合同生效後,NBA預計一年的總收入在60億美元左右。
1億美元的分量沒有它看起來那樣重,也絕不是中國市場所能迸發出的潛力上限。
闵聰達思忖了一會兒,道:“總裁先生,您知道大衛當年爲了打開中國市場所做的事情嗎?”
席爾瓦說道:“當然知道,他在伱們國家電視台的門口,在寒風中等候了很久,就爲了送幾盤比賽錄像帶,免費給電視台播放,從此打開了中國市場,有了後面幾十年的合作。這個故事,已經是NBA曆史的經典橋段了。”
資本家的經典操作,免費送産品,養成消費習慣,形成市場,然後開始收割。
闵聰達又問:“那亞當,你覺得現在到收獲果實的時候了嗎?”
席爾瓦點頭,道:“沒錯,我認爲是的,是時候收獲了,不是嗎?”
闵聰達卻搖頭,道:“如果你這麽做,你就是還是在吃斯特恩留下的剩菜剩飯,實在不夠高明。”
席爾瓦最讨厭别人這麽說他,但闵聰達這麽說,他忍住怒氣,問道:“那你倒是有什麽想法?你都多久沒有回中國了?”
闵聰達道:“我不回中國,但我很了解中國。斯特恩是在三十年前種下了一棵樹,現在結果了。但我想說,他種下的是電視轉播行業的樹,結的也是電視轉播行業的果子。在中國,電視轉播行業的發展已經到頭了。這顆果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甜美。”
席爾瓦道:“我知道,可騰訊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他們的轉播将在互聯網上進行,就和油管一樣。你開發了和油管的合作,你應該很清楚。”
闵聰達道:“沒錯,騰訊是互聯網公司,可他們是不像互聯網公司的互聯網公司,這點我很清楚。網絡直播時代,并不是說把直播的地點搬到手機、電腦上,就和電視直播徹底區分開了。網絡直播的核心意義,其實是去中心化,是自由,是解除壟斷,是資源共享,是讓所有人都參與到籃球賽事的分享和二次創作中。将直播間從電視台搬到網絡頻道,并不是真正的網絡化。想依靠頻道付費擴大市場,在中國是行不通的,我敢保證。”
席爾瓦陷入沉思,半晌他問道:“那你認爲應該怎麽辦?”
闵聰達道:“我們要選一家真正的互聯網企業,與他合作,開啓中國NBA網絡直播時代,真正擴大NBA的國際化影響力。我的亞洲青少年籃球發展基金會全力支持。”
席爾瓦皺眉,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選擇和阿裏巴巴合作?”
闵聰達連忙擺手,道:“阿裏巴巴還不如騰訊。我知道一家新興的科技公司,你知道的,我在快船時一直在關注、投資一些新興科技公司,這家我很看好,他們在網絡傳播、算法這一塊有着非常強的優勢。”
“叫什麽名字?不會是華爲吧?快船球館的冠名公司,他們要有麻煩了你知道麽?”
“我知道,反正要到期了。不是華爲,是ByteDance(字節跳動)。”
“他們能出多少錢?”
“亞當!你怎麽隻看錢呢?他們還在發展中,出不了多少錢。但我們可以用低價與他們合作,利用他們未來的發展,帶動NBA的傳播。”
席爾瓦皺着眉頭,一聽出不了多少錢,席爾瓦的眉頭緊皺,這怎麽和股東會交代呢?
5年5個億,這個錢比例不高,但絕對數量真的不少。
見席爾瓦猶豫,闵聰達說道:“亞當,我認爲,你應該撇開斯特恩種下的樹,種下一棵屬于你自己的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