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聰達的一系列操作事實上爲聯盟和裁判協會之間的談判打下了基礎。
回過頭來看,裁判協會的人一定會後悔和闵聰達開片兒,因爲雙方的談判本來是比較隐蔽的。
球迷、媒體,一向不關心裁判拿多少錢,怎麽運作,怎麽選拔,怎麽吹罰。
對于這個敏感的職位來說,越是隐蔽,對他們越有利。
裁判們受到的争議和罵聲已經夠多了,如果将他們搬上台面,引發的負面輿論隻會更多,更不利于裁判們開展工作。
可因爲和闵聰達這個流量炸彈作對,NBA和裁判協會談判的事被擺到了台面上。
而且闵聰達利用輿論武器,明裏暗裏的攻擊裁判協會在業務分配以及照顧底層、邊緣裁判上不利。
“那些明星裁判掌握的資源太多了,尤其是他們這次将薪資的漲幅提升到了三倍,從過去的一年二十萬美元,提高到六十多萬美元。我不介意裁判拿更多的工資,事實上聯盟的繁榮,比賽的好看離不開裁判的辛勤工作和臨場發揮,但問題是如此高的薪資漲幅,能不能在賽場上得到明确體現,以及裁判和裁判之間的貧富差距是否會被拉大?裁判作爲賽場上的執法者,他們理應得到優厚的待遇,而不至于爲了錢泯滅自己的公正性。但我認爲,這個待遇應該是全面的,惠及到整個裁判群體的,而不是隻有利于一批資深裁判。”
“均衡,惠及到每一個層級的發展,我認爲才是一個健康的,合理的體系。雖然在競技體育的系統中,資源、金錢、關注度會自然而然朝着那些最閃耀的明星聚集,從球員到球隊到裁判都是如此,但作爲整個聯盟的管理者,就是要有先見之明的,有遠見的,讓整個生态系統維持平衡。這是我在洛杉矶快船時就一直奉行的思想,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快船近年來擁有聯盟最好的成績,最優質的團隊文化氛圍,最穩定的球隊環境。我希望來到聯盟辦公室工作,能将這些經驗和優勢帶過來。”
在一次專訪中,闵聰達提到了他對裁判薪資問題的看法,以及他的管理理念。
事實上和大衛-斯特恩如出一轍,那就是均衡,保持健康的生态,允許明星甚至鼓勵明星的出現,但絕不能搶占底層生态位的空間。
從闵聰達的談話能看出,他甚至可能比大衛-斯特恩更加激進,因爲他有想要打擊那些大牌裁判、明星裁判的念頭。
事實上在8月份雙方開啓談判後,闵聰達和博齊亞聯手的裁判發展事務部也是這麽做的。
在談判中,他們的确将裁判的薪資提升了百分之三百,從平均十五萬美元一年提高到四十五萬美元。
但博齊亞提出一項要求,就是要建立裁判發展基金,從高薪裁判的薪水中扣除一部分充實基金,用于年輕裁判的培養和獎勵。
這其實就是拿高薪裁判的錢,去補貼年輕、邊緣裁判,這在國家稅收上很正常,可裁判們肯定不樂意,因爲他們的收入已經被美國的稅收盤剝過一次了,還要再拿一部分去充實基金,那樣四十五萬美元最終到手可能就三分之一。
有經驗的老裁判們都不同意這個方案,他們在裁判協會話語權很重,理論上他們反對,協議就無法達成。
可問題就在于談判這件事上了台面,上了稱了,引起了體育圈内媒體的關注。
媒體從來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之前福克斯電視台采訪NBA底層、邊緣裁判的紀錄片開了個頭。
随後各家都蹭熱度,紛紛跟進,站出來“仗義執言”,爲弱勢的裁判群體說話,認爲他們值得待遇上的保護。
尤其是在福克斯電視台的紀錄片中還特别記錄了一個女裁判的生涯,将話題瞬間上升到了女性主義的高度。
事實上NBA一直都是一個性别歧視比較嚴重的小圈子,隻不過除了NBA之外還有個WNBA,男女各玩各的,各憑本事賣票掙錢,倒也無所謂歧視不歧視。
隻不過在2015年的美國社會,各種政治正确、女性主義的團體已經開始泛濫,一旦沾上這個話題,難免要受到輿論上的巨大壓力。
所以,這時候裁判協會的部分人開始後悔,大呼上當,惹誰不好,爲什麽要惹斯瑪特這個瘋狗呢?過去在他身上吃的虧還少嗎?
這下好了,如果答應了博齊亞的這個提議(很顯然,這個提議是闵聰達提出來的),主流裁判群體在收入上會承擔損失。
如果不答應博齊亞的提議,裁判這個本就充滿争議,錢少活兒多,背一聲罵名的團體,遭受的非議和壓力就更多了。
裁判協會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談判陷入了罕見的僵持狀态(過去這類談判一般很快搞定,可不像球員-球隊的勞資談判那麽困難。)
這種情況下,麥卡琴私下找到了關鍵人物闵聰達,希望和他好好談談。
“爲什麽要找我,我沒有決定權,最後的決定權其實在席爾瓦手裏,你應該找他才是。”
闵聰達在紐約一家小咖啡廳見到麥卡琴時,裝模作樣道。
麥卡琴啐了一口,道:“明明是席爾瓦暗示将你踢出局,然後我們一切都好談。現在他卻不吱聲,因爲你的方案對聯盟有利,能樹立聯盟更好的形象!”
說完麥卡琴還輕聲嘟囔了幾句髒話,這完全不是他的風格,他一向是很中正平和的人,如今都飙髒話,說明他對席爾瓦的兩面三刀有多不滿意。
想利用裁判協會幹掉闵聰達時一切都好說,一旦局勢扭轉,他就站回了闵聰達那邊,和裁判協會作起對來。
作爲談判的負責人,麥卡琴的壓力也很大,賈維、克勞福德、德蘭尼等一幹人在背後,令麥卡琴是如芒在背。
闵聰達道:“我知道伱很難做,我們的初衷是讓那些年輕裁判們有更好的發展空間。你曾經也年輕過,那時候做裁判有多難你是知道的。”
麥卡琴道:“那當然,我們那時候可比現在要難多了,低工資,糟糕的住宿,每個夏天我還要去吹AAU的比賽來補貼自己。現在年輕裁判的環境可比我們那時候要強,竟然還要補貼他們?”
闵聰達道:“時代在發展,聯盟發展的紅利應該惠及到每一個人身上,而不是隻集中在頭部。雖然他們擁有最高的聲望,最強的能力,但從整個生态系統來看,老虎和老鼠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甚至老鼠更重要一些。”
麥卡琴道:“那也是那些球星拿的太多了,他們應該分出一部分錢來!”
闵聰達道:“這是後面的事,你不用操心。這樣吧,我提一個建議,回去向博齊亞報告。我們把基金提成比例下調五個百分點,讓你們的收入損失不至于過大。然後,在季後賽等重要場次的補貼上,聯盟會加錢,你覺得怎麽樣?”
麥卡琴疑慮道:“你确定可以嗎?斯瑪特,我在聯盟工作這麽多年了,我知道,想要增加一筆開銷絕不是容易的事,一切都有嚴格的财務預算。”
聯盟總收入是一個比較确切的數字,各家分多少錢在各種協議中是有嚴格規定的。
像勞資談判争議的核心就是收入分配,資方多少比例,勞方多少比例,爲了幾個百分點時常吵的頭破血流。
因爲那幾個百分點,往往就是好幾億美元的歸屬,必然是你死我活的鬥争,哪怕停擺都在所不惜。
而闵聰達的說法,無疑要聯盟多支出一些錢,不可能好事你做了,還想少出錢,可錢從哪兒來呢?
闵聰達對此沒有解釋,而是說:“我隻是給出我的建議,如果你們同意,一切在協議上會有體現。我們作爲資方,你們不用擔心錢是從哪兒來的,哪怕它是地裏面長出來的,你們能用就行了。”
麥卡琴點點頭,他知道闵聰達神通廣大,既然敢開這個口,自然做好了準備。
兩人又交換了一些意見,麥卡琴初步同意了這個方案,決定回去和協會的成員進行商量。
而當闵聰達拿着交換意見後的方案找到席爾瓦彙報的時候,這個猶太佬果然敲着桌子說:“我們的收入都是嚴格分配的,你說增加老資格裁判季後賽的補貼,這錢你來出嗎,斯瑪特?”
闵聰達道:“當然不是,我想我們可以從增加的營業收入中拿出一部分。”
席爾瓦搖頭,道:“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所有收入都有嚴格的分配方案。如果你不能堅持裁判基金的事,我勸你不如直接放棄算了。”
闵聰達道:“我們馬上就要進行博彩合法化的談判,這難道不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嗎?”
說到博彩合法化,席爾瓦推了推眼鏡,語氣緩和下來,他問道:“怎麽樣斯瑪特,你也同意博彩合法化嗎?”
目前聯盟的大趨勢還是同意博彩合法化的,但内部反對的聲音也不小,尤其是老一批工作者和球員。
畢竟對NBA,或者每個職業體育運動而言,賭球都如同癌症般,會吞噬掉這項運動的活力。
美國在1951年曾經爆發震驚全美的NCAA大學籃球賭球案,當時著名的紐約大學和曼哈頓學院卷入其中,造成極大影響,幾乎毀滅了美國大學籃球市場。
正因爲這件事,讓全美籃球愛好者開始将目光從大學籃球轉向剛剛蹒跚起步的NBA,從此NBA這個冰球老闆們閑着沒事湊起來的一個破聯賽,開始得到發展機會。
可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美國大學籃球剛東窗事發,在1953-1954賽季,NBA也爆發了賭球、假球事件,一個叫莫利納斯的猶太球員卷入假球風波,他在上半場獨砍18分幫助活塞隊領先凱爾特人11分,在下半場卻失誤連連僅得2分,導緻活塞被凱爾特人逆轉,并且最終赢下的分數正好比博彩盤口多1分。
這個結果導緻博彩公司後來不再推出活塞的比賽,聯盟爲了調查此事,在活塞隊的更衣室内安裝了竊聽器,并成功取證活塞至少6名球員卷入了假球案。
最終,莫利納斯被警方帶走調查,FBI介入,當時的NBA總裁波多羅夫(第一任總裁,創始人)介入案件,他讓事件的影響停留在莫利納斯一人身上,他背下了所有的罪責,但罪名僅僅是“參與賭球”。
雖然他高中、大學的教練都提出疑問,聲稱莫利納斯從高中起就有賭球的嫌疑,但波多羅夫阻止了公開聽證會的進行,也阻止了著名賭球調查記者霍甘的調查行動,使得假球賭球的風波沒有波及到更大的面,活塞隊比賽照打,NBA比賽照常進行,并且聯盟一直發展到今天。
7年之後,莫利納斯還反過來起訴NBA要發起聽證,要求對NBA進行反壟斷調查,但又被神通廣大的波多羅夫壓制,法官全盤采信了波多羅夫的證詞,駁回了莫利納斯的全部請求。
在兩個月後,莫利納斯被捕,但并不是因爲他起訴NBA,而是因爲他在離開NBA後,涉嫌操縱27項大學體育比賽,影響了43場比賽的結果,合計有476名大學球員被波及。
這一年是1961年,美國大學體育再度遭到了重創。
而假球對嗜賭成性的莫利納斯而言,不過是他行騙生涯的一個小小篇章而已,他的人生就是一部行騙史。
在被判處10年監禁釋放後,莫利納斯并未收手,繼續他的騙子生涯,然後在1975年他的一位商業夥伴意外身亡,他獲得了30萬美元的保險賠償。
同年,他被黑手黨在自家後院中槍殺。
這一年,波多羅夫已經退休,聯盟MVP最有價值球員獎杯就以他的名字命名。
NBA在經曆了這些風風雨雨後,早就對賭博深惡痛絕,成爲聯盟禁忌,并簽署備忘錄,嚴禁球員、球隊、裁判參與到任何賭博事件中。
結果在2006年還是爆發了多納西賭球醜聞,最終多納西同樣死在了黑手黨的槍下。
現如今,席爾瓦希望通過一種讓所有人都獲益的方式,來開啓博彩的合法化,阻力可想而知。
不過金錢的誘惑是無窮的,資方也認爲,與其讓部分不法分子鑽空子,不如幹脆我們親自來做這個莊,豈不是賺更多?
對席爾瓦而言,如果他能在博彩合法化的事上得到闵聰達的支持,後面的董事會談判會順利很多。
連大衛-斯特恩都已經嘴軟松動了,隻要斯瑪特這個刺頭不發瘋,一切就都好說。
這下輪到闵聰達坐在席爾瓦對面敲桌子了,他努着嘴轉着眼珠子,道:“我隻是個副總裁助理,我沒有資格管這件事。不過……我确實對這件事有些看法,希望以後可以交流一下。關于裁判協會的建議我就放在這兒了,您好好考慮考慮吧,總裁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