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經曆過困苦,就總會覺得眼前美好的一切都是假的,姜念念就總有這種感覺。
午夜夢回時,睜眼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指尖描繪着他的輪廓,即便是能感受到溫度, 心中依舊有若即若離的感覺。
她想,可能是之前那灰暗的幾個月造成的陰影吧。
這些日子過的太舒坦,所以才會覺得不現實。
“霍祈,所以,你現在是真的在我身邊。”少女輕輕呢喃。
雖然男人熟睡沒有聽到她的呢喃,但時時刻刻都會摟緊她,生怕弄丢了寶貝似的。
姜念念不知道, 在她沒回A市的那段日子, 霍祈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從沒和任何人提起那段在醫院治療的日子。
就連他的母親周倩茹都毫不知情。
幾個月前。
“對不起,周女士,霍少需要一個人安靜的環境治療,不能有人打擾。”這是心理醫生對周倩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每次有人想要去看看霍祈,都會被心理醫生拒之門外。
拒絕的理由大多都是很官方,甚至十次有八次是一樣的。
以至于後來,周倩茹實在無法在壓抑住情緒,不顧自己尊貴的身份,在醫院破口大罵,甚至鬼哭狼嚎,這才把心心念念的兒子盼到了眼前。
“兒子!我的好兒子,你可算是願意見媽媽了,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周倩茹這些日子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之前停了的藥又開始吃了起來。
她猩紅的眼底附着一層水光,腳步微顫上前,緊緊抓住兒子瘦了不少的胳膊。
天底下的母親哪有不心疼兒子的,她恨不得自己待他受這些痛。
女人明明有很多話要說, 卻在看到兒子這副精神萎靡,身形消瘦的模樣後,就隻剩下泣不成聲。
須臾,周倩茹打量夠了,情緒也緩和些,才顫抖出聲:“怎麽一個月就瘦成這副模樣?”
他一個近一米九的男人瘦到130斤,繼續這樣下去,再強健的體魄也撐不住。
那段時間的霍祈沒有接觸病房以外的事情,在心裏那個結還沒解開之前,他整個人都是郁郁沉重。
初醒的那一個禮拜,男人躺在病床上,木讷視線盯着潔白天花闆,不管是誰叫他都沒有回應。
醫院給他換了好幾個心理醫生都沒有效果,病危通知單下了三張。
如果霍祈還是這樣下去,時間一久,大腦就是自動進入休眠,雖然可以通過輸入營養液保持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行,但身體經不住意志上的折磨。
全市,乃至全國最好的心理醫生都聚集在霍祈的病房裏,他們有超強的心理素質,對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卻在面對一個年輕生命無聲的逝去無法平靜。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是一個實習醫生, 他叫辜清明,剛從學校出來,沒有什麽經驗,所以跟着師傅江河學習。
一般在這種衆多大佬的場面,一些實習的小蝦米都不敢吱聲,但辜清明是個善良的孩子,對世界充滿偌大善意,懷揣着英雄氣。
“我可以試試嗎?”他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會受到很多方的蔑視和嘲笑,畢竟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想要去完全一項連諸多前輩都搖頭放棄的事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他不在乎這些人的有色眼光,隻是覺得放棄一個年輕生命就好像在遭罪。
一屋子前輩和同輩都朝他看來,靜默無聲的空氣就好像慢性淩遲,更折磨人。
辜清明并不是個外向的性格,面對這麽多人的視線,多少有些生怯。
他攥緊衣袖,咽了咽口水。
不過,也沒有人把他當回事,前輩們自動忽略,同輩們小聲譏笑,一屋子裏烏泱泱湧出病房。
隻有辜清明的師傅江河留下來。
“清明,你剛從學校出來,腳踏實地最重要,不要逞強好勝,這對你并沒有什麽好處。”師傅江河的話在辜清明的心裏還是很有重量的,所以他非常難過,因爲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
少年垂眸隻失落了片刻,便緩緩擡頭,雙眸裏是堅韌的光:“師傅,如果連我們都放棄了,他是不是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人不可同情泛濫。
世界上的可憐人不止他一個,倘若都要去一一感懷憐憫,就會迷失自我。
雖然他不願意這樣教導下一代,但人還是自私一些爲好。
“清明,我之所以願意帶你,不隻是看在你的理論知識過硬,而是覺得你是個靈光的孩子。”江河臉色有些嚴肅,眉心的皺紋堆積在一起,黝黑有力的眼神投射到少年臉上,就好比一柄利劍。
“我不希望你在這種事情上逞強執着。”
“師傅,我曾今有個自閉症的妹妹。”少年突然說起陳年舊事。
“父母稱她病兒,隻有我叫她娜娜,她隻喜歡和我待在一起看書,因爲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不會嫌棄她。”
少年堅韌的眸子裏泛着柔軟的光,有一種名叫遺憾的烏雲籠罩在他的頭頂。
江河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突然提起這個話口,但看他情緒不太對,隻好默聲傾聽。
“後來,我上高中必須離家住校,我的學校在外省,回一次家要坐十個小時火車,還要轉乘巴士坐幾個小時,路程遠,車費貴。”
“家境貧寒,少年志向高遠,卻抵不住兜裏沒錢,我隻能埋頭苦讀,三年,我沒回家,靠着自己兼職攢學費,高考完的那一天,我興奮的給家裏打了電話。”
“卻聽到了個噩耗。”
“我恨,三年,我就打了這一個電話。”
“我爲什麽隻打這一個電話,如果我.我一個月打一次電話,我的妹妹可能就不會死了。”
辜清明難掩悲傷情緒,他用手背狼狽擦去臉頰淚水。
“後來我才知道,有的自閉症孩子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一個傾訴的對象,如果有,若是突然失去,就等于割斷了他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師傅,我知道你的用意,我很感謝你的栽培和愛護。”
“請原諒我的執念。”辜清明朝着師傅恭敬鞠躬,沉重的眼淚砸在地闆,是人耳察覺不到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