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醫生,你不是說我爸的數據一直都很穩定嘛?穩定的話.”少女長睫挂着淚珠,眨眼間,臉頰兩行淚清淚,理智被情緒侵占。
“你再試試,我不催你,時間很寬裕,不要放棄.我求求你了.不要放棄”姜念念的眼神,景謙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就好像澄靜的湖突然從底部裂開,然後湖水從四分五裂的縫隙裏溜走,那片湖終将走向空妄。
姜念念不會知道,景謙有多想要幫她。
這幾個月,他衣食住行都在醫院,每天都和姜萬國身體數據打交道,重複重複再重複。
累和乏都有,但他不管如何,都沒有想過放棄。
他不想放棄姜萬國,不想讓姜念念失去父親,也在某種程度上想要挽救幼年的自己。
人是多慮的動物,總會有很多天馬行空的設想。
在景謙學醫的那段枯燥日子裏,讓他挑燈夜讀的唯一動力就是:醫生是唯一可以和閻王爺搶人的職業。
如果他是一名厲害的醫生,重回到那個午後,在父母受害倒地不起的時候,妙手回春,成功拯救父母,那麽他就不是一個失去雙親的孩子了。
這個想法真的很搞笑,但他卻總是重複幻想着。
“景謙.你也沒辦法了嗎?”蔣風鳴祈求的語調中夾雜着期翼,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來的柔軟情緒。
景謙搖頭的動作很小,卻在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姜念念腳一軟,差點癱軟在地,好在蔣風鳴一直在用手給她支撐的力量。
男人長眉蹙在一起,滿眼心疼,溫熱的手掌不停給少女順順後背,看着她哭的時候,像有把刀刮開了他的胸膛。
這種情況下說什麽都無法安慰到她,所以他安靜的用雙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少女素手顫抖着推開病房門,腳步虛浮,當姜萬國面黃肌瘦的容顔顯現出來時,病房裏除了儀器‘滴滴答答’的聲音,隻剩下姜念念嗚咽的哭聲。
景謙眼角閃着淚光,喉結艱澀滑動,聲音放低放柔:“現在讓姜先生活着,比死還難受。”
“他隻能躺在這張單身床上,不能動彈,不是一年,是往後的二十年三十年。”
“姜小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景謙話畢後,默默走到病床邊,手裏拿着針,腎上腺素一旦注入,姜萬國的生命就真的開始倒計時了。
“等等一等.”姜念念用手背胡亂将眼下的淚擦去,整理好淩亂的發,吸了吸鼻子,強制性的勾起嘴角。
蔣風鳴無聲輕歎,站在一旁,覺得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看着姜念念含淚淺笑的樣子,心被紮了下。
當景謙把腎上腺素推入姜萬國體内的時候,他再也無法在病房裏待。
這一刻,他就像一個頂着天使帽子的儈子手。
男人沒走遠,出門靠在走廊的牆上,摘掉眼鏡,仰頭看着白熾燈,當病房裏傳來姜念念撕心裂肺的哭聲時,景謙也淚流滿面。
“爸!!!!!”
R國的冬日,鵝毛大雪夾着狂風,屋檐挂着一排冰柱。
姜念念一身雪白在後院木椅上坐了不知道多久,她懷裏抱着個青白瓷器,眼神看着菜地發直。
菜地裏的棚被狂風吹爛了,沒有了遮風擋雨的棚,那些隻發出嫩芽的草苗被酥雪覆蓋。
這個冬天,姜萬國沒撐過去,菜地裏發了嫩芽的土豆苗也全軍覆沒了。
蔣風鳴這幾天恨不得把辦公室搬到姜念念身邊,早中晚一到飯點,他就會準時出現。
名義上是陪她吃飯,實際上關切着她的一舉一動。
蔣風鳴推開後院的門,看到少女肩上頭上堆積着雪,輕歎一聲;漆黑發亮的皮鞋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個腳印。
因爲她的右耳聽力受損,對外界感知也比較弱,所以男人在她左側停下。
“你是想把姜先生的骨灰撒在菜地裏嗎?”雖然姜念念沒有說,但蔣風鳴卻預知了她的這個想法。
或許他猜不中少女的心思,但他能夠猜中姜念念的心思。
過了良久,蔣風鳴陪着少女在寒風中待了好一會兒,她才長睫顫動了一下,聲如細蚊。
“等春天吧,爸爸說想種一院子的土豆。”因爲胡沁喜歡。
姜萬國一直沒空出時間完成胡沁的心願,臨終的時候,最惦念的也是這個。
姜念念永遠記得父親神韻恍惚,神志不清的時候,隻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種土豆,沁沁.喜歡土豆。”
姜萬國在迷離的最後時間裏,隻有片刻清醒,他沒再張嘴說其他話,隻留戀的看着乖寶貝女兒,嘴角勾起個弧度,又無力垂下。
随後,他的世界裏一片混亂,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
‘萬國.’
‘姜萬國’
‘我叫你呢?你是不是聾了?’
他好像聽到了沁沁的聲音,沒錯,就是他最愛的沁沁,不會聽錯。
在通往虛無世界的路上,姜萬國看到胡沁從一道刺眼的白光裏走出,少女一身白裙,笑面桃花,朝他招手。
‘沁沁.’姜萬國快步上前,他摟住了光,也摟住了胡沁。
R國的冬天,不止雨夾雪還有割臉的狂風。
蔣風鳴舉傘遮住少女的頭,蹲在她身側,溫聲道:“姜小姐,你已經坐了很久了。”
男人幫她把肩上頭上的雪拍掉,然後半摟半攙扶着她進屋。
屋子裏開着地暖,人一進來,立馬忘卻戶外有多寒冷。
姜念念習慣性的把父親的骨灰壇放在胡沁的遺相旁邊,她離開前都會虔誠的發三根佛香。
吃晚飯的時候,蔣風鳴時不時擡眼看看姜念念,見她眉眼平靜,又把想說的話咽下。
姜念念細嚼慢咽,溫吞的像變了一個人,旁人都看得出來她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我吃好了。”少女隻吃了半碗飯,一小口湯,還有一塊肉。
“怎麽才吃這麽點,姜小姐,你最近瘦了,再喝完湯吧?”蔣風鳴看着她變尖的下巴發愁,一碗雞湯端到她眼前,示意她多少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