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恻說的話,其他人并不是沒有想到。
說白了,其實就是風險的選擇,如果改變計劃,今晚發起總攻,代價會有,但風險會很小,如果按照原定的計劃,那無異于是賭博。
要麽是代價極低的大獲全勝,要麽就是滿盤皆輸。
如果是孤家寡人,多半就去賭了,賭徒心理人人都有,特别是那些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人,都想賭一個更好的結果。
不過守門人家大業大,生死存亡關系到很多人,姜恻這麽重新具體地一分析,原本隻是腦海裏有碎片化信息的人思路突然就清晰了。
最終,在魏老的一錘定音之下,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那就是派出肖林手下幾乎所有的中間力量試探,如果有問題就撤回來,如果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就全面進攻。
姜恻暗自點頭。
按照他的推測,柏青正是因爲自己的告密才能判斷出虛實,有條不紊地應對拖延時間,同時準備反撲。
此時距離第一次佯攻已經過去了半個晚上,該彙報柏青肯定彙報了,這麽推算,饕鬼的增援大概會因此松懈下來,這會兒肯定還沒有就位。
可以說,現在就是消滅柏青最好的機會。
錯過今晚,如果大局未定,洛城肯定會成爲漩渦的中心,徹底亂起來。
想到這裏,姜恻當即毛遂自薦:“第一組的領隊是玄清師叔,那就讓我和他一起去試探吧,魏老您和肖執門就在暗中觀察,萬一我順利引出柏青,那先前的一切擔心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假如确有埋伏,我也有把握退回來,至于如果柏青龜縮起來隻是抵抗拖延時間,那就更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消滅洛城饕鬼,就在今天!”
“好。”魏老首肯道。
方針一定下,衆人都是精神一振,一齊起身準備行動。
他們都已經提前分好了隊伍,隻是佯攻的行動難度高,且危險,所以如今在外的基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會議室裏這些人,也不能說不行,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相形見绌。
也就是在姜恻踏出肖林布下的結界的那一刻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宋雲天突然感知到了玉佩間的聯系終于恢複了正常。
他趕忙叫住在前方空中疾行着的嚴義。
“姜恻的信号出現了。”
嚴義回頭,抿着嘴,表情呈深思狀。
“果然,我就說守門人突然屏蔽了外界恐怕是有變故,看來守門人又改變了計劃。”
兩人數小時前跟護法彙報後,宋雲天嘗試聯系姜恻,卻發現聯系被隔絕了,嚴義便意識到情況可能比想象的要複雜,叫上宋雲天就着急地往回趕,同時聯系其他能動的聖使,馳援洛城。
如今姜恻的信号出現,他非但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更加慎重緊張起來。
守門人既然屏蔽了内部作爲保護,那就沒有理由解除,這隻能說明姜恻從結界中出來了。
“這變來變去的,到底什麽時候動手,真是磨叽。”宋雲天忍不住吐槽。
“戰局瞬息萬變,不知道是不是柏青做了什麽多餘的事情。”
嚴義歎了口氣。
宋雲天再次動身:“麻煩死了,這柏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爲了他生出這麽多事情,讓他死了算了。”
兩人繼續向着洛城飛行,突然,宋雲天問道:
“頭兒,我現在又開始懷疑了,你說到底姜恻有沒有騙我們?”
“這誰知道?”嚴義目不斜視:“或許他說的是實話,但是這次的指揮者臨時改變了計劃,也或許這才是他們原來的計劃,姜恻跟我們說假話想拖延我們的時間,都有可能。
不過這不重要,我們怎麽想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護法怎麽想,教主怎麽想。”
宋雲天陷入深思。
嚴義見狀,若有深意卻漫不經心道:“一個多月前,柏青的徒弟死在洛城,過了不到半月,姜恻出現在了天師府,又過了半個月,他出現在闾山,然後闾山派掌門就被天師府的人帶走了,第二天,他在閩城見到了緣心舵主。”
宋雲天一臉不解地看向嚴義,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但不知道爲什麽嚴義會提起。
而後者也不做解釋,而是繼續道:“當天晚上,柏青的影子突然消失了,然後守門人不知道從哪知道的消息,就開始了針對柏青的部署。”
宋雲天稍一琢磨,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嚴義擺擺手:“少說,少問,多做,多看。”
宋雲天點點頭,壓下心中的驚疑,突然想起了什麽:“頭兒,之前你跟護法彙報的時候,他給了伱什麽指示讓你猶豫了那麽久?”
嚴義默不作聲,宋雲天也識趣地沒有再多問。
過了許久,宋雲天突然聽見嚴義說了一句:“洛城不能丢,柏青可以死。”
姜恻龜縮在角落,趁亂逮住一個路過的饕鬼,紫色大鼎一蓋,便是熔得連渣也不剩。
這樣的五六品他已經熔了好幾個,但都不是正面對敵,而幾乎都是偷襲得手的。
他深谙樹大招風的道理,在戰場上,表現得太過突出肯定立馬會遭到針對,爲了苟住,他不敢用任何花裏胡哨的術法,幾乎都是精神力一沖撞,把對手一沖昏,抓過來就丢到大鼎裏當場火化。
屬于是老本行了,他幹起這種事格外的得心應手。
随着隊伍逐漸推進,姜恻逐漸發現了不對。
玄清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姜恻身邊,随手幫姜恻擋住暗處的一記偷襲,反手鎮殺了對方。
“每次都是這樣,一到他們的據點五十米以内,他們的抵抗力度就會加大,一開始我以爲是偶然的回光返照,但是後來發現不對,他們所有人都是這樣,我懷疑他們在外圍時的抵抗隻是在故意示弱。”
姜恻聞言點點頭,随後問道:“打進去過嗎?”
“魏老沒有指示,我不敢貿然行動。”
“苦真大師呢?”姜恻又問。
“在另一邊,但他同樣攻不進去,他那邊人倒是不多,但幾乎出現的都是天人合一的強者,而且根本不跟苦真鏖戰,幾乎一直采取偷襲的手段,一擊以後,不管有沒有得手,立即遁走,十分難纏。”
“戰果呢?不是說我們幹掉了不少饕鬼麽?可我一路走來,幾乎沒有看見多少屍體。”
“饕鬼的屍體我們肯定是不能貿然帶回去的,誰知道有沒有什麽陷阱,但是等我們再回來嘗試進攻,這些屍體就不見了。”
“也就是說不一定是真死?”
“嗯,我上報的時候也說了疑似死亡。”
“可是傳回去就是确認死亡。”
随後兩人間就陷入了短暫沉默。
“這些該死的溜須拍馬之輩。”玄清惡狠狠道。
姜恻笑了笑:“功德隻能過濾大奸大邪之輩,過濾不了這些小人的。”
玄清沒有作回應。
他擡起手,制止了身後的守門人繼續推進。
“再往前,就該有天人合一的饕鬼出現了,我怕我來不及護住你,先到此爲止吧,這次已經幹掉他們不少人了。”
姜恻卻是搖搖頭:“繼續往前,你不用管我,我不會出事的。”
見姜恻如此有底氣,玄清猜測或許肖林甚至是魏老都在暗中看着,但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守門人有強者隐藏在暗處,饕鬼自然也不會例外。
“如果你身上的死咒被柏青察覺到,魏老得防備着更高階的敵人,光肖執門一人恐怕來不及阻止。”
他小聲提醒道。
可姜恻還是不以爲然:“沒事,聽我的。”
肖林不行,不是還有張擇行麽?
從分部一出來,姜恻就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張擇行已經就位了,之前姜恻在結界中,張擇行爲了避免被察覺,這才沒有主動聯系,等到姜恻出來,他就在第一時間傳音告知了後者。
至于壞消息,則是他的玉佩有反應了。
這是姜恻忽略的細節,等到想起玉佩的時候,他就暗道一聲不妙,宋雲天聯系不上自己,肯定會第一時間往這邊趕,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以姜恻此時無異于在争分奪秒,明知道是冒險,也不得不嘗試。
等着一點點推進,恐怕遲則生變,如果能把柏青引出來,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見姜恻始終堅持,玄清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雖然姜恻仍是江湖術士,但是玄清如今已經把姜恻當成了同等級的人看待,這是過去一個多月以來,姜恻用自己的行動換來的。
在玄清看來,姜恻俨然不是最初印象裏那個碎嘴子的街溜子了。
十多人的隊伍繼續推進,果然如玄清預料的那樣,在進入危險區域之後,那些饕鬼顯然下手變得更狠了,守門人衆人壓力陡增。
姜恻的壓力也突然大了起來。
因爲大鼎就這麽大,不能同時熔好幾個人。
瞅準機會,姜恻又沖暈兩人,趁着身邊人吸引火力的空隙悄咪咪往地下停車場溜去,等到玄清反應過來的時候,姜恻人已經不見了。
在地下停車場,一個撲克臉白袍道士已經等在了角落,在他身邊,是十幾個饕鬼焦黑的屍體,就像是剛剛被雷劈了似的。
姜恻擡頭環顧一周,停車場中的監控探頭早已損壞殆盡,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這些修士間的戰鬥,幾乎不被普通人所察覺,唯一可能捕捉下他們身影的就是這些攝像頭。
見狀他贊許道:“張天師很熟練啊。”
張擇行早就順着姜恻的目光看到了損壞的監控探頭,自然知道他什麽意思。
可他沒工夫跟姜恻開玩笑,畢竟确實也不熟,他這次來純是因爲老天師這麽安排了。
雖然是當代天師,但其實一直掌控全局的還是老天師,作爲老天師的長子,他一直無比堅定地擁護着老天師,無論老天師讓他做什麽,他從來不問原因,也不質疑,更不會有異議。
老天師讓他來,他就來了。
“家父是讓我來保護你,你卻把我當打手。”張擇行罕見地有些不滿。
“你既然願意當打手,那令尊肯定也說了都得聽我的吧?”
張擇行皺皺眉頭,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問道:“這次你想幹什麽?”
“給我把地下停車場炸了,你不是會雷法嗎?全給我轟塌!”
姜恻十分豪邁地說道。
張擇行一愣,下意識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瘋掉了,這裏雖說不是鬧市區,但是你要炸一棟樓,這後果可不是你在天師府拆棟房子這麽簡單。”
“那就看張天師你的本事了。”
姜恻聳聳肩:“就看你怎麽能讓它看起來像是自然災害咯。”
“爲什麽非得讓我來做?”
姜恻一翻白眼:“廢話,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出其不意啊,而且除了你我還能叫誰?”
張擇行深吸一口氣。
“那你先出去吧,傷到你我可管不着。”
“ojbk!”姜恻交代好之後,就屁颠屁颠地往外跑去。
見姜恻跑遠,張擇行盤坐下來,閉上了眼睛,開始運行起了天師府的至高秘法——九重雷印。
姜恻剛跑回玄清所在的戰場,便聽得天上響起一道炸雷聲,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那巨大的聲響還是吓了姜恻一跳。
而正是膠着的戰場中,兩方人馬默契地各自退後兩步,随後下意識朝上看去。
原本半隐于雲端的皎月此刻已經被全部擋住,天地間昏暗一片。
幾乎濃厚到要壓在所有人頭頂的黑雲遮天蔽日。
黑雲壓城城欲摧,不外如是。
下一刻,漫天雷光自萬丈高空墜落,密密麻麻的紫色閃光仿佛鋪設成了層層疊疊的天羅地網,朝着饕鬼分部所在的地方便是罩了下來。
所有人退無可退,藏無可藏,在如此天罰之下,躲到那裏都是徒勞。
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來自死亡的恐懼,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這些落下的雷光,目标并非是任何人,而是幾近要落到地面的時候,便如同擰成一股的繩子,彙聚在一起,化作了一條紫色長龍,一頭紮進了地下停車場的入口。
刹那之間,入口便被沖碎。
下一刻,蓋在衆人心頭的黑雲消失不見,就像是一場短暫的幻覺,但卻沒有人敢放松半點警惕。
因爲,一旁的大樓樓底,傳來了愈來愈大的破裂,爆碎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