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珍湘站在對面太白居的二樓上,也覺得今天應該差不多了,蕭風能影響到的人,基本都登場了。
錦衣衛和蕭風關系好,他是知道的;蕭風在順天府主持審案,和安青月關系好,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還有誰?入世觀是蕭風的,那又怎樣,蕭風能把入世觀裏一幫小崽子們弄進城來吃飯嗎?
春燕樓是蕭風的,難道蕭風能把春燕樓裏的女子們都弄來醉仙樓吃飯嗎,那不成了笑話了?
就算蕭風不要臉面,真把這兩撥人都用上,再加上張天賜的糧店夥計和營造隊,又如何?
前面兩撥都是官差,自己的徒子徒孫們惹不起隻能躲。可入世觀的小道士,春燕樓的姑娘,張天賜的夥計,這些和我們一樣,都是百姓,都是草民。
草民對草民,怕個屁啊,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如果他們敢不講理,自己這邊就下令動手!
自己的徒子徒孫人數不少,對方也沒啥戰鬥力,就算營造隊那幫泥腿子有點力氣,自己的太白居就在對面,随時可以出動支援!
至于得罪蕭風,史珍湘現在已經顧忌不了那麽多了。反正蕭風支持醉仙樓,自己就算是再陪小心也沒用,幹脆得罪到底,反正現在自己的後台是嚴世藩!
前幾天嚴世藩倒黴丢官,史珍湘也跟着瑟瑟發抖;可這幾天不一樣了啊,蕭風也丢官了,而且嚴世藩要參加春闱,重新入仕了!
就在史珍湘給自己打氣的時候,樓下醉仙樓門外,傳來一聲怒喝。
“都給我滾出去,這裏我包了!”
史珍湘大怒,扒着欄杆往下看,究竟是誰這麽大膽。
已經搶占了桌位和道德至高點的徒子徒孫們自然也大怒,一起看向門外,随時準備動起手來。
門外隻有兩匹馬,小夥計正跑出去接過馬缰繩來拴在旁邊的石頭槽子上。
馬上端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展宇,另一個是仰着頭,斜視着屋内衆人的裕王。還有一個沒騎馬的,從一輛馬車裏下來的,胖墩墩的,面目普通,看不出是何方神聖。
這些搗亂的人中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認識的還沒來得及開口,不認識的已經破口大罵,掀桌子掄闆凳就要上前群毆。
史珍湘自然是認得的,他吓得差點從樓上摔下來,像瘋了一樣一邊往樓下沖鋒,一邊殺豬般的嚎叫着。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混蛋,那是裕王殿下!”
沖在前面的幾個人聽到了史珍湘的嚎叫,但腳步卻不是說停就能停的,手裏的闆凳也不是說不掄就能馬上止住的。
後世的科學家稱之爲慣性,此時的老百姓不會這個詞,隻解釋爲忽然收勁,容易閃了腰。
展宇的刀沒有出竅,隻是用腳踢飛了沖得最靠前的兩個人。剩下的人沒用他動手,因爲都在紛紛收勁,然後哀嚎聲一片——确實都閃了腰,黃大錘誠不欺我。
這些人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對面的太白居,此時史珍湘也顧不上掩飾了,連喊帶罵的把人都弄進太白居裏去了。
閃了腰的扶着桌子呻吟着,剩下的人則哀聲一片。
“師爺,給口茶喝吧,半天水米未進,嗓子冒煙啊!”
“師祖,給碗飯吃吧,我這餓的,剛才凳子都掄不起來了啊!”
史珍湘心裏惱火,但又不能不管,這些人不但是他徒子徒孫,還是來幫他辦事的。隻得忍着氣,讓夥計們安排照顧。
此時太白居裏吃飯的人也不少,見到這種場景,既覺得好笑,又難免鄙視,也不顧忌史珍湘,紛紛議論起來。
“你說這太白居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人家是祖傳的産業,雖說對面開店是對頭,但也沒必要這麽做吧?”
“你懂什麽,他那是心虛了,依我看啊,這次食神大賽,鹿死誰手還真是不好說呢!”
“不會吧,聽說這柳如雲沒有她娘厲害,當年她娘都沒赢過史老闆……”
“拉倒吧,你個年輕人懂什麽。當年比賽老夫我是在現場的,其實大家都感覺她娘的手藝更勝一籌。”
“那爲什麽最後食神還是給了史老闆呢?”
“因爲後台呗,史老闆後台硬啊,是尚膳監的劉公公!”
“不止如此,那些裁判本來就不願意把食神頒給女人,這是廚師行裏的偏見吧。”
“哎,我聽說着史珍湘原來還是柳姑娘外公的徒弟呢,後來打敗了師父出來自立門戶,這也算是欺師滅祖吧?”
史珍湘聽着這些議論,臉色鐵青,可他不管怎麽豪橫,畢竟是開酒樓的。酒樓就是讓人們胡說八道的地方,隻要不罵皇上,就是罵了嚴嵩,嚴嵩也不會派人抓人的。
不是嚴嵩大度,而是罪名不好定,如果有人當面罵嚴嵩,那不用說,直接抓進來,罪名是侮辱朝廷命官,這個罪,官越大,罪越重。
但如果人家背後罵你,你把人家抓起來,說人家侮辱朝廷命官,那刑部會很爲難的。因爲這個罪名報給皇上,皇上一定會不以爲然的。
堂堂宰相,人家背後罵你兩句你就要抓人家,這是宰相的氣度嗎?
俗話說,背後罵皇上,朕都不會跑到茶樓酒肆去抓那些喝醉了的家夥,你較這個真,你是比朕還尊貴嗎?
一但皇帝産生這樣的疑問,那問題就嚴重了。所以,沒人會待着沒事去找這個麻煩的。
以此類推,你史珍湘在飲食界算個人物,在真正的人物眼裏你不過是個有兩下子的廚子頭罷了。
你開個酒樓,就因爲人家說你兩句壞話,你就毆打客人?
别說以後沒人去你家吃飯,就是官府也會覺得扯淡,你史珍湘比宰相和皇帝還尊貴不成?
人家又沒指着你的鼻子罵,你就受不了了?
所以史珍湘一腔怒火無處發洩,隻能咬牙切齒的下命令。
“盯住對面,我就不信裕王能在那裏呆多長時間!等裕王一走,你們就再去!”
裕王駕到,陳忠厚不敢像之前那麽招呼了,趕緊拉着柳如雲,拿起菜牌子,恭恭敬敬的請裕王點菜。
裕王不看菜牌子,而是好奇的看着柳如雲,似乎是要驗證自己想象中的印象一樣。
柳如雲再爽利膽大,也畢竟隻是個商戶女子,面對裕王根本不敢擡頭,用手直搓衣角。
好在展宇是熟人,柳如雲知道這也是蕭風請來的人,才不至于過分緊張。
裕王打量完了柳如雲,才指着對面那個其貌不揚的胖子說道:
“本王不是來吃飯的,是給你送廚子來的。”
柳如雲不解的看着那個一臉賠笑的廚子,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展宇代爲解釋道:“蕭大人說了,開酒樓的不能随便停業,但柳姑娘要養精蓄銳迎接食神大賽。
因此裕王把自己府裏的領班大廚送來,幫醉仙樓做幾天菜,等食神大賽結束後,再回王府。”
陳忠厚大驚,王府的廚子頭,哪是自己這酒樓勞動的起的?他連連擺手,不敢答應。
裕王皺皺眉:“本王府裏又不是隻有一個廚子,不會吃不上飯的。你就留下他,讓柳姑娘歇着。
誰再敢挑刺,說你酒樓的菜不好吃,非要讓柳姑娘出來做,你就讓他留下名字,把飯錢賠給他。”
陳忠厚一愣,心想這是什麽路子呢?柳如雲卻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麽,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這一笑,猶如春花綻放,裕王看着柳如雲這一笑,忍不住一拍大腿:“明白了!”
這話沒頭沒腦的,誰也不知道他明白什麽了,都是一臉懵。
好不容易等到裕王離開了,那些憋着勁鬧事的人都沖了出來,從太白居直接殺進了醉仙樓,開始嚷嚷着點菜。
但菜牌子上的菜已經更新一些,那些人也不管,反正就是憋着勁的點菜,反正隻要不是柳如雲親自做的,就說不好吃,要鬧事!
衆人看柳如雲上樓了,在廚房裏忙活的是個胖墩墩的廚師,都叫嚷起來。
“這菜味兒不對!你從哪兒弄來的野廚子,做的什麽玩意?讓柳姑娘出來做!”
“沒錯,這菜我徒弟做的都比這個好吃!讓野廚子滾蛋,讓柳姑娘出來做菜!否則不給錢!”
因爲這個廚子不是跟裕王一起騎馬來的,而是單獨坐車來的,衆人并不清楚他是裕王帶來的人,隻顧叫嚷着。
陳忠厚按照裕王的吩咐,隻說這廚子是托親戚從外地請來的,沒辦法,京城的廚子都不肯來嘛。
那個胖廚子笑嘻嘻的從廚房走出來,用圍裙擦着油光光的手。
“是哪位高人說在下做的菜不好吃啊?又是哪位高人的徒弟做菜都比在下好吃啊?
技不如人是沒法子的事,請高人們留下姓名,飯菜錢我們就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