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此時已經看出這兩個黑衣蒙面,手持倭刀的家夥,并不是自己人,肯定也不是倭人。
但對方爲什麽要冒充倭人呢?難道倭人在大明的地位已經這麽高了嗎?這倆人很不解。
更讓他們冒汗的是,這倆人明明用不慣倭刀,但仍能和自己打得難解難分,說明什麽?說明對方功夫比自己高啊!
兩人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在打鬥中用倭語交流了一下。
“你挺住,我去報告主人!”
“好的,你挺住,我快去快回!”
“不,我說的是你挺住。”
“混賬,憑什麽是我挺住?”
他們倆卻不知道,展宇或許因爲兵器不稱手,功夫降到了和他們差不多的水準,張無心卻遊刃有餘,之所以不下殺手是在等人。
客舍外忽然亮起了火把,安青月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以及順天府捕快們的聲音。
“快,聽說有人要殺人滅口,快把趙二保護起來!”
趙二熱淚盈眶,從沒覺得順天府的捕快們有如此可愛過,他正琢磨是趁亂逃跑,還是如何,就聽一聲慘叫。
張無心下殺手了,本來以他對手的功夫,也不至于被他一刀就幹掉。但張無心前面一直藏着實力,對方打了半天,以爲他隻比自己高一點點。
結果張無心忽然間一招人劍合一,對方哪裏受得了這種忽然的變化,勉強蕩開張無心的短刀,沒有刺中咽喉,卻也被劃斷了半邊脖子。
他捂着脖子,嘴裏嘶啞的嚷着什麽,張無心知道他在喊叫“你這不是我們的招!”,他反手揮刀,說了句“對”,對方的腦袋已經飛了起來。
剩下的矮個子發了狠勁,大吼一聲,連人帶刀撲向展宇,企圖殺開一條血路。但張無心和展宇前後夾擊,三招就刺穿了他的前胸後背。
趙二再也不猶豫了,放開喉嚨嘶聲大吼:“安捕頭,田捕快,我在這裏呀,快來救我啊!”
說時遲那時快,英勇的順天府捕快們踹開客舍的門,一擁而入,勇猛無比的向兩個“刺客”發起了猛攻。
兩個刺客見對方人多勢衆,無奈撤退,臨走時張無心一甩手,一支六角星的飛镖直奔趙二飛去。
那飛镖又快又急,在空中發出嗚嗚的聲響,趙二吓得媽呀一聲趴在地上。
叮的一聲,飛镖被安青月打落在地!趙二剛擡起頭來,隻見張無心又是一甩手,這次三枚飛镖齊發!
安青月揮刀格擋,接連擋住兩枚飛镖,第三枚卻漏網了,差之毫厘的釘在了桌子腿上。
趙二臉色慘白,心說今天要沒有安捕頭和桌子腿,我命休矣!
刺客終于跑了,趙二也乖乖的跟着安青月他們離開了農莊,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滅口了。
等到趙文華得到莊戶送來的消息,帶着家丁和嚴世藩派來的胭脂虎趕到時,客舍早已人去樓空。
嚴世藩神色十分嚴峻,他意識到這下可能要壞事了。
蘭女的家人沒截到,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被蕭風藏在家裏,但大概率是已經到京城了。
現在趙二又被人挖出來了,這小子也是個不安定因素啊。
當時他就想幹掉趙二,是趙文華心慈手軟,既顧念是親戚,又覺得給自己效力多年。
想到這兒,嚴世藩狠狠的瞪了趙文華一眼。
趙文華敢怒不敢言,心想你不是說你派的兩個是高手嗎,怎麽這麽容易就被安青月帶人幹掉了呢?
“不是安青月幹的,她功夫雖然不錯,憑她和手下那幫捕快,殺不了我的人!
肯定是展宇和武當山的人動的手。今天城門口,有人見到武當山的人了。”
趙文華吓得一哆嗦,心說這幹弟弟果然機智如妖,我還啥也沒說呢,他就看出我想什麽來了,趕緊換了笑臉。
“東樓啊,趙二雖然落在了安青月的手裏,但他也是見過世面的,順天府無憑無據的也不敢動大刑,應該沒事的。”
嚴世藩沉着臉搖搖頭,他可沒有這麽樂觀。安青月也許沒辦法,但蕭風就很難說了。
“胭脂虎,你再去找一趟千手如來,告訴他,趙二說的所有事,他都不能認,否則,他那群寶貝孩子,就活不了了!”
胭脂虎領命而去,嚴世藩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來,招招手,一旁倒酒的女孩戰戰兢兢的走過來,跪在他腳下。
嚴世藩把藥丸塞進女孩的嘴裏,煩躁的看了趙文華一眼,擺擺手。
“你該走了。”
第二天天剛亮,嚴嵩就接到了嘉靖的旨意,讓他順天府聽審。
因爲是去順天府,就沒有在西苑那麽多的顧忌,嚴世藩自然也可以跟随前往。父子二人來到順天府時,府門外已經被衙役們淨街了。
這是嚴嵩意料之中的事,這件案子牽涉兩個皇子,不可能讓普通人旁聽了去。不過嚴世藩敏銳的發現,除了衙役外,站崗的還有幾個錦衣衛!
嚴世藩小聲對老爹說:“萬歲應該也來了。”
嚴嵩點點頭,心裏有點沉重,他知道這件案子裏,嚴世藩說是幫着景王設計裕王,其實另有原因,隻是不知蕭風查出了多少來。
一進大堂,蕭風一身常服,青衣白袍,坐在主審官的位子上,見了嚴嵩父子,隻是笑着拱拱手。
“二位大人請後堂聽審。”
既然知道嘉靖在此,嚴嵩父子當然不會跟他多說什麽,點點頭就走進後堂。果然一進後堂,就看見嘉靖、黃錦、陸炳這老三樣。
他們從後堂的屏風镂花中往外看,能看見大堂上的情形,但從大堂往裏看,就什麽都看不清了。這就是官府後堂的設置标配。
顯然其他人不用等了,蕭風拿起驚堂木在桌子上随便磕了兩下。
“來人啊,把蘭女的父母帶上來。”
那對夫婦的衣服已經換過了,原來的衣服被海菜弄得太腥了。他們倆局促的擡頭看向蕭風,女人已經忍不住嗚咽起來。
“仵作,将女屍擡上來,請這二位認屍。”
被冰塊圍繞着的女屍被擡了上來,全身赤裸,腰間蓋着一塊粗布,慘白中帶着烏青。
就算已經知道女兒遇害,看親眼見到傷痕累累的屍體,那種沖擊力是完全不一樣的。
女人撲上去叫了一聲“我的兒”,頓時昏了過去。男人總算掌的住些,隻是站着流淚,全身發抖。
“這是你們的女兒嗎?”
“回大人,雖然過了兩三年,長大了些,但錯不了。這肩膀上的胎記,也錯不了。”
“你家住何處,女兒何時離散,一一道來。”
“小人是甯波府慈溪縣城下浒山人士,以打魚曬魚爲生,娘子在家中紡織布匹。
小人當年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出嫁,小女兒養在身邊,本想着招個女婿的。那年萬歲征秀女,小人家被當時的縣令賴天功大人選中了。
小人家中隻剩小女一人,本是符合豁免條令的。但賴大人說其他選中的人家女兒都有隐疾,強行将小女帶走了。
其實小人知道,賴大人是要銀子才能豁免的。小人東挪西借湊了銀子送去,賴大人卻翻臉了,說已經上了名冊的人,他也沒辦法了。
小人無奈,和娘子哭了一場,也就罷了,隻盼着女兒能在宮中過上好日子,等過上幾年,年紀大了,沒準還能放出來。
誰知道,前幾日有人拿着畫像找到我家,我才知道女兒已經去世,而且還死得這麽慘啊,大人啊,求大人爲小人之女伸冤啊!”
此時那女人也已經清醒過來,爬到丈夫身邊,和丈夫一起給蕭風磕頭。
铿然有聲,血流披面,兩旁的衙役都爲之側過臉去,不忍直視。蕭風卻不爲所動,臉色平靜得像秋水一樣。
他是主審官,是這場比賽的裁判,他不能流露出任何一點對任何一方的傾向,哪怕隻是人性正常的同情。
他必須讓嘉靖相信,自己和他一樣,并不在乎這些草民的命運,隻是一心想幫他弄清楚兩個兒子之間的矛盾而已。
後堂的嘉靖同樣平靜淡泊,甚至都沒有轉頭去看一眼嚴嵩。
但嚴嵩的後背已經一片潮濕冰冷,幸好是冬天,隔着厚厚的朝服,還看不出來。
“呈上口供,讓他二人簽字畫押,退下吧。帶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