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畢竟宦海沉浮多年,而且跟嚴家同氣連枝,想得更深遠一些:不知道嚴世藩動手,會不會被發現?但他智商畢竟和嚴嵩相去甚遠,一時還沒想到不管有沒有被發現,都是天大的禍事。
郭鋆卻是旁觀者清,一愣之下,頓時和嚴嵩想到了一塊兒去。他又驚又佩的看了蕭風一眼,臉上卻不動聲色。
“既如此,來人啊,随蕭大人進宮,去取證據。”
兩個捕快應聲站出來,郭鋆看着這兩個人,皺了皺眉:“你二人武藝平平,這份證據至關重要,何況還有蕭大人的人身安全要保證,嗯,安捕頭,你帶隊保護蕭大人去。”
郭鋆倒沒有别的意思,他确實是擔心有人狗急跳牆,在半路上伏擊蕭風搶奪證據。
若是嚴世藩已經得手,那麽蕭風會輸掉官司,但嚴家就要倒大黴了;若是嚴世藩沒有得手,那麽在半路攔路搶劫證據,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安青月哼了一聲,磨磨蹭蹭的走出來,沒好氣的沖蕭風拱了拱手:“大人請吧。”
蕭風敏銳的感覺到這個大長腿捕頭對自己不太友好,但又不知道爲什麽,隻是溫和的笑了笑,由着三人把他夾在中間,向外走去。
人群中幾個看熱鬧的閑漢,不動聲色的離開人群,沿着進宮的路均勻的分散開了。
其實郭鋆多慮了,嚴世藩此時根本就不再想這個官司的輸赢了,他一心懸着的,就是千手如來能不能把文書送回去。
要知道偷出文書那天是夜裏,現在往回送卻是青天白日。雖然有老爹的配合,但在大白天的要在皇宮裏行動,哪有那麽容易?
一但行動失敗,嚴家雖然不會馬上倒黴,但最可怕的事就是嘉靖心中對嚴家有了一根刺,嚴黨雖然看似龐大,其實根基就是嘉靖對嚴家的信任。這個根基沒了,完蛋隻是早晚的事。
此時嚴嵩也很緊張,但他畢竟是多年宰輔,氣度非凡。他想過讓老道扮成自己的仆從混進宮去,但仔細一想這不是好主意。雖然看似最容易實現,但萬一老道失手,自己就直接坐實了是同黨。
還不如讓他單獨行動,就算被抓,諒他也不敢告發自己,就算他告發,無憑無據的,自己總還有狡辯撇清的餘地。
當然,配合還是很重要的,嚴嵩已經有了主意。他讓老道剃光胡須,換上太監服飾,在宮牆外等待時機,然後自己堂皇的從正門進入。
一見那幾個侍衛,嚴嵩立刻勃然大怒,讓他們都過來聽訓。身爲當朝首輔,自然是有資格對侍衛們進行訓話的,他訓斥侍衛們太懶散,一個個的很不精神,是不是晚上不睡覺去賭錢玩女人了?
附近的侍衛都被召集起來訓話,自然牆邊上就有了巡邏的空隙。西苑本來就比皇宮地廣人稀,還有很多樹木,以老道的身手,自然輕松的跳牆進入,混進了裏面。
一個陌生的老太監,又總是低着頭,并不會引人注意。那邊嚴嵩訓完侍衛後,大步往裏走去,又叫住幾個過路的太監宮女,開始訓斥起來。
幾個無辜被訓的侍衛都有點發蒙,今天這是怎麽了,自己昨天晚上确實熬夜做了點愛做的事,可也沒有那麽明顯吧,首輔這都看出來了?再說首輔平時最是少言寡語的,今天怎麽忽然狗拿耗子起來了?
那幾個被訓斥的宮女太監自然也是一樣的心理活動,但表面肯定得恭恭敬敬的聽訓,還不敢走開。趁着人都被嚴嵩聚到一起的時候,老道迅速的混到了精舍附近,十分鎮定的觀察了一下。
此時嚴嵩也已經到了精舍,他進去找嘉靖,彙報朝廷中的事。這倒是不用演戲,本身朝廷每天都有事,嚴嵩彙報工作無非是粗略點還是仔細點。今天他就彙報的十分仔細。
既然嚴首輔在彙報工作,黃錦自然就不能離開嘉靖的身邊,他的住處也就隻有個小太監在看守打掃。老道視小太監有如無物,趁他一個不留神就閃身進了黃錦内室。
黃錦有個魯班盒,鑲嵌在牆壁中,機關繁雜,如果不知道上面楔鉚結構的順序,尋常人就是琢磨上三天也打不開,但這哪裏難得倒老道?他輕輕撥弄幾下,就打開了盒子,将随身攜帶的文書放回盒子裏,再重新鎖好。
這時小太監聽見裏屋似乎有動靜,拿着雞毛撣子走進來,隻看見空無一人的房間,以爲自己幻聽了,搖搖頭走了出去。
老道從房梁上輕輕躍下,毫無聲息,閃身出門。此時嚴嵩也把工作彙報的差不多了,正沒話找話。
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黃鳥的鳴叫聲,當即收了話尾,随意的說道:“西苑不比大内,地方大,樹木多,萬歲萬金之體,還該多些人拱衛才是。剛才臣進來時,見侍衛有些怠惰之色,訓斥了幾句。臣關心萬歲,難免僭越了,望陛下贖罪。”
嘉靖微笑點頭:“愛卿身爲首輔,自然有此權責。又是關心朕的安危,何罪之有。愛卿不必多慮,朕自問愛民如子,無爲而治,一心向道,哪有人會想害朕的。”
嚴嵩心想你說說我聽聽也就罷了,你要真是這麽想的,那可真是心裏沒點逼數,天下想殺你的人恐怕不比想殺我的少。
臉上卻是一副慚愧之色:“老臣卻忘了這一點,慚愧,慚愧。”一邊慚愧着,一邊退出去,到底又把侍衛們召集起來訓了一頓,估摸着老道肯定是已經溜走了才離開。
那群侍衛無故一天被訓兩次,倒是确實打起了精神來了,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瞪着眼睛四處巡視。
此時蕭風剛好由順天府的捕快們護送到西苑,和出門的嚴嵩打了個照面。安青月和捕快們趕緊行禮,嚴嵩木着臉看了蕭風一眼,那意思是你多啥?爲啥不行禮?
蕭風的品級跟嚴嵩實在差得太遠,即使假設算上真人的頂級品級正二品,那也沒有嚴嵩高,從哪一方面都該行禮。偏偏蕭風就跟沒看見嚴嵩似的,隻顧着看安青月,笑嘻嘻的,十分的不正經。
安青月心裏着急,若是在平時,她巴不得蕭風倒黴呢。可今日不同,她是領了順天府的差事,護送蕭風進宮取證據的。在沒回到順天府之前,蕭風出了一切意外,都是她辦事不力。
本來在這天下第一府裏當女捕頭,就已經是讓無數人背後議論的事了,全靠安青月功夫好,辦事能力強,又有郭鋆回護,才能站住腳跟。因此安青月對每一件差事都極爲認真,最怕辦砸了。
現在看蕭風一副沒事找事的架勢,安青月急得不行,又沒法對他發火,隻好小心提醒他:“還不見過嚴首輔?”
蕭風這一路一直在逗安青月說話,但安青月就是不理他。蕭風倒不是對安青月有啥不良的想法,隻是一來他想弄清楚爲啥安青月這麽不待見他,畢竟他倆之前都沒見過面;二來安青月的一張蘋果臉,大眼睛,腿長腰細,看着十分的卡哇伊,逗逗她也挺好玩的。
根據蕭風前世閱片無數的眼力,這丫頭一定是用布帶紮着胸呢,即使如此,胸肌也顯得很發達,如果解開束縛,絕對是個巨如童顔的代表。
而且安青月已經十八九歲了,成年了,過了蕭風的警戒線,逗她蕭風沒有自覺變态的罪惡感。
見安青月終于跟自己說話了,蕭風故意把耳朵湊近了:“你說什麽?這耳朵嗡嗡的,剛才在堂上一定是被你們郭大人的驚堂木給震到了。”
安青月實在擔心節外生枝,明知道蕭風是在逗自己,也隻能忍氣吞聲的說:“我說你該見過嚴首輔!”這裏已經是宮門口,她不敢大聲嚷嚷,隻好往後仰着身子,對着蕭風湊過來的半邊臉說話。
蕭風詫異的說:“見過啊,當然見過,我和嚴首輔見過好幾次了。”
嚴嵩面如寒霜,看着蕭風在自己面前裝傻,他倒不是一定缺蕭風這個禮,不過今天嚴家差點被蕭風給挖大坑埋了,有機會能收拾蕭風一下,他還是很願意的。
安青月急的直跺腳:“不是見過,是見過,是讓你見過首輔大人!”
看安青月急的滿臉通紅,蕭風這才恍然大悟般的轉向嚴嵩:“首輔大人,實在抱歉啊,剛才安捕頭一直跟我說話,你知道我是在打官司呢,官差說話,我肯定要認真仔細的聽的,就忽略了首輔大人,有罪有罪。”
安青月差點氣得暈倒,明明是你失禮在先,我是好心提醒你,怎麽變成因爲聽我說話而失禮了呢?郭大人還說自己讨厭蕭風是小心眼,現在看根本不是,他就是個壞人!
嚴嵩冷冷的說:“無妨,現在見到了也是一樣的。”你現在見到了,怎麽樣?該行禮還得行禮吧。
蕭風面色一整,十分莊重的對嚴嵩打了個稽首:“嚴首輔,貧道文玄,這廂有禮了。”
嚴嵩大怒:“蕭風,你從來不以道士自稱!今天卻在老夫面前拿大!”
蕭風詫異道:“首輔大人,你是對我行的禮不滿意嗎?還是對我自稱貧道不滿意?”
嚴嵩咬着牙道:“你心知肚明!”我他喵的對你啥都不滿意,最不滿意的就是你今天挖的大坑!
蕭風臉色一沉,口氣也變得莊重起來:“首輔大人,文玄真人是萬歲親封的,我自稱一下,你卻不願意,是嗎?我見萬歲時也行的這個禮,萬歲能受的禮,你卻嫌輕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