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各種傳言中分析出,如果蕭風不出門,嚴世藩派人上門找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蕭風不出門,嚴世藩應該沒啥辦法吧。
同樣心急如焚的還有春燕樓的媽媽,自從那個倒黴的營造隊長馬上風之後,生意就變得很糟糕。
一方面是剛死了人,很多“風雅人士”心裏有點膈應,至少要等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肯上門;另一方面那個細腰長腿的女捕頭,非覺得營造隊長死的不是時候,時長帶人來勘察現場,弄得很多官員都不敢來,生怕被抓了現行。
媽媽給安青月說了很多好話,還偷偷塞過銀子,但安青月一概不收,就是執拗的覺得這事得查查。
媽媽很無語,在青樓裏,一個男人舒服死了,不是很正常嗎,有個屁可查的,小姑娘少見多怪。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何況還是爲難這麽多女人?
姑娘們倒是沒媽媽那麽心煩,反正她們都不愁吃喝,正好清閑幾天,一個個都趁着這難得的休假時間,嗑着瓜子,甩着手絹,和姐妹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
最熱鬧的,當然是雲姑娘的房間裏,姐妹們輪番上陣安慰雲姑娘那顆受傷的心。雖然說青樓裏馬上風并不罕見,但具體到某個姑娘身上,畢竟還是少見的倒黴事,大概類似于走路掉進糞坑裏那麽倒黴。
就算洗三次澡,洗得幹幹淨淨的,短時間内人們也會覺得身上有臭味,至少要過一個月才能忘了這事。
所以姐妹們都安慰雲姑娘,别放在心上,那男人舒服死了,說明你功夫好!以後找你的人隻會更多!害怕?笑話,男人在這事上連殺頭的罪都敢犯,還能怕這種小概率事件?
雲姑娘也是眼睛紅腫,感謝着姐妹們的關心。
媽媽給陳洪送了信,想讓陳洪出面壓一壓順天府,把這個不識好歹的女捕頭撤回去。陳洪給他回過信來說,這幾天談新仁正和張天賜鬥的如火如荼,背後牽涉甚廣。春燕樓再怎麽說也是談新仁出的本錢,這個時候低調一點,别惹事。
媽媽無奈,隻好開着門打蒼蠅,嘟着嘴生悶氣。
而京城商界也都心急如焚,期待着這一場談張大戰盡快出結果,大家好重新洗牌,盡快建立新秩序,繼續發财。談新仁的剩餘盟友雖然不多,但都是各有官方背景的大商戶,而中小商戶則都支持張天賜。
就在這種焦急的情緒中,順天府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工作,終于宣布開堂審案了。
出乎大家意料,順天府發出的告示,是要公開審理,所有人均可到大堂外圍觀。這是很少見的,一般這種公開審案大都是縣衙幹的事,連普通府城的知府都很少這麽幹,更别說天下第一的順天府了。
聽到這個消息,各路吃瓜群衆們都很興奮,呼朋喚友的趕去圍觀。擠在第一排的自然是最關注此事的商界人士,他們有錢又有人,早早就派人去占好了位置,歲數大的幾個還讓人攜帶了椅子闆凳等裝備。
趙文華正在嚴世藩府上,聽到這個消息後,皺眉道:“郭鋆這個老狐狸,果然不出東樓所料,公開審理,這就是表明态度要不偏不倚了呀。”
嚴世藩點點頭:“這案子不管誰輸誰赢,對郭鋆都沒有什麽好處,他最好的結果就是保持公正。他公開審理,就是爲了不得罪任何一方,同時也是試探态度。若是哪一方對公開審理有意見,那就是心虛了。他心裏反而就有數了。”
趙文華苦惱的說:“也真奇怪了,我也派人打探了,張天賜明明借了很多錢收購糯米,但他京城各家糧庫裏确實都沒有存貨,漕運的船上我也都看了,這麽多糯米,他藏在哪裏了呢?”
嚴世藩搖搖頭:“現在想從糯米上做文章,已經很難了。最好的辦法還是釜底抽薪,隻要蕭風拿不出文書來,大家都否認有賠償條款,此事談新仁就不勝而勝,蕭風則不敗而敗。
談新仁最多放棄入世觀的建造;可蕭風爲了控制糯米市場,花的銀子也不會少于三萬兩。不賺這筆錢對談新仁不算什麽,但損失這筆錢對蕭風和張天賜卻是滅頂之災。”
趙文華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全看東樓的手段了。我搞不好要出堂作證的,就先告辭了。”
目送趙文華出府,嚴世藩鄙夷的搖搖頭:“爲了一個商人,親自下場,上蹿下跳,丢人。”
郭鋆親自坐在大堂上,他預備了幾把椅子的,因爲不說有沒有大人物來旁觀,就是必然上堂的二人,也都不能讓人家站着。
果然,開堂後,張天賜和談新仁先在堂下站定。他二人均無功名在身,但都有皇商身份。明朝雖然看輕商人,但對于給朝廷效力的皇商,還是給一些體面,準許上堂不跪。
然後蕭風和趙文華同時走上堂來,兩人對視一眼,居然還互相微笑了一下。
這就是士大夫的體面了,平頭百姓打架鬧官司,面紅耳赤,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揪着對方來通王八拳。
但士大夫們即使下一刻就要告對方謀反,誅滅九族,前一刻見面還是彬彬有禮,互緻問候的。當然心裏問候的可能更厲害罷了。
郭鋆也站起身,與這二位拱手爲禮:“請二位大人落座,稍後有需要二位大人說話的時候。”他嘴裏說了落座,卻很含糊的看着二人,沒有給二人指派座位。
因爲這事很難辦,他是主審官,坐在正中間大案後面。兩把椅子卻是分左右的。明朝以左爲尊,趙文華官居工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蕭風的中書舍人隻有從七品,是拍馬也趕不上的。可蕭風的真人身份,又沒有定品級,最低四品,最高二品,這事就很奇妙了。
趙文華知道此時氣勢上不能輸,趕緊跑到左邊去落座。蕭風假裝也要過去搶的樣子,趙文華急了,馬上加速,卻感覺左腿膝蓋處一酸,整個人跑的太急,直接連滾帶爬的趴在了椅子上。
蕭風微微一笑,緩步走到右邊的椅子,潇灑落座。兩相對比,趙文華頓時顯得格外狼狽。
地下圍觀衆人難免議論紛紛:“這趙大人怎麽像慌腳雞似的,太沒風度了。”
“這要是上朝,一個跟頭摔在萬歲面前,可怎麽得了啊。”
“就是,看看人家蕭公子,那叫一個沉穩潇灑,不愧是有道真人啊。”
圍觀人群中不乏有會功夫的,看出趙文華應該是吃了暗虧。功夫高的,也有看出是蕭風從手裏射出去的小石子,不過這時候誰會多事呢?
蕭風心裏高興,一方面是先讓趙文華出了醜,一會兒對簿公堂他就很難心平氣和;另一方面自己多日苦練内功,雖然跟高手比還差着不少,但對付不懂武功的趙文華,卻是十分見效。
不知不覺中,就生出了一種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豪邁感覺。
郭鋆見趙文華當衆出醜,也不敢笑,隻是咳嗽一聲,威嚴的一拍驚堂木:“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