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老一少之間的對弈。
老者透着穩重,每一步棋都思量了許久。
這不是什麽拖延時間,而是對棋局的重視。
即便認爲對方太過狂妄,可竟已是對手了,就該竭盡全力。
這是一種尊重,是尊重對手,也是尊重自己。
反觀另一邊的年輕人,就是不同的類型,每一次棋子的落下,都是羚羊挂角,無迹可尋。
給人的感受就是,這步棋不該這樣下的,怎麽就往這下了,這屬實是太過浮誇了。
對于這樣的行爲,老者心裏是不悅的,可随着棋局的發展,老者心情是越來越凝重。
按照二者的下棋方式,正常情況就應該是老者把年輕人殺得丢盔棄甲。
可結果卻是反過來的。
是年輕人步步出擊,老者則居于守勢。
看似羚羊挂角,無迹可尋,可每一次棋子落下,就成爲一個沖鋒陷陣的士兵。
就算是敗,也要和對方拼個同歸于盡。
可是,你要是光認爲他隻會無腦厮殺,那麽,在下一步,你就會落入他設下的詭計裏。
殺伐果斷,又有足夠的算計。
要說美中不足的話,就是經驗還尚淺,可這不是什麽毛病,這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都說觀棋不語。
這次觀棋的人是齊相如。
齊相如也确實是不語的。
他的心思完全在棋盤上,不是不想說,是說不出話來。
他開始把自己代入棋局裏,當然,他更多是把裴雲視爲對手。
他和老者對弈太多次了,雖然敗多勝少,但路數都熟悉了。
之前,當裴雲說出那樣狂妄的話時,齊相如是知道說什麽好。
如今,齊相如一樣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實在是,裴雲有着狂妄的資本。
他說的沒有錯,他是懂棋的,他下棋是不一樣的。
不僅處處是殺招,更處處有詭計。
和他對弈,絕對是折磨人的事情。
隻見老者眉頭直跳。
能在老者看到這樣的模樣,實屬罕見。
對于老者來說,這個樣子算是狼狽了。
像老者這樣的人竟狼狽了,而且還是在下棋的時候面對一個年輕人。
經驗不足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就是,在這場對弈中,裴雲輸給了老者。
老者是勝了裴雲,可卻是慘勝。
棋盤上,是七零八落之局。
之前,老者勝了齊相如,是認認真真的複盤,分析自己犯的錯誤。
如今,都用不着去複盤,他都能看出自己那一處處的錯誤。
是勝了,比犯的錯誤要更加的多。
老者又一次看向了裴雲。
這一次是帶着疑惑,疑惑的是,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下棋能夠看出一個人的品性的。
棋品即是人品。
一個人怎麽下棋,能夠反映出爲人處世的方式。
就這一盤棋,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人鋒芒畢露,又不乏足智多謀。
可老者看在眼裏的裴雲,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老者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裴雲。
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應該發生在一個年輕人身上。
老者嘗試開口說道:“不知你的棋藝師出何門。”
老者自認自己在棋壇是有分量的,說一句元老級别也不過分。
他和不少人對弈過,也看過不少棋書,可從來沒見識過裴雲這樣下棋的。
裴雲:“這……是自學的,我曾和一個學習各家所長的人下過棋,常規下棋是不可能赢過他,我隻能随便的亂下,久而久之就成這樣了。”
這話并沒有騙人,隻是也不是真正的實情,因爲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的名字叫做電腦。
和電腦下棋,就不可能墨守成規,以正統的辦法和電腦下棋,你能計算出接下來十步該怎麽走,電腦則能計算出百步後,甚至更多……
“自學的?”老者驚訝了。
若說有師門,還能說是繼承了師門的傳授,風格也一并來自于師門。
可真要是自學的,就完全是屬于個人的風格。
再一個,靠着自學,就能有這樣的棋藝,還這麽的年輕。
自己雖赢了,可赢在對方經驗不知,若是假以時日,自己能不能赢還得另說。
眼前這個年輕人有點妖孽,還讓人看不懂。
“不知道這個學習各家所長的人又是何人。”
在老者身上有着一股認真勁,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裴雲:“應該不算人,也不可能再見着他了。”
老者:“你是說他死了?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旁的齊相如這時說道:“感受如何,他就是我說的那人,可還覺得滿意。”
“我看不懂他。”老者由衷道。
“來,裴雲,認識一下,他就是我給懷恩書院請的先生,大家都叫他陳師,至于本事,反正不會讓人失望,這次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他,其中還數你功勞居首。”
裴雲疑惑:“我有什麽功勞?”
齊相如:“我把你做過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和他講了,他好奇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就想來看看,人既然都來了,總是要他做點什麽,正好懷恩書院需要一個先生,我就把位置安排給他了。”
這是拿裴雲當餌,把人給釣來後,就把人給利用了起來。
“你就是那裴雲?老齊和我說過你,你說你想讓想讀書的人都讀上書,而但凡讀書的人都将成材,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隻要是一個真正的教育者,都會想要桃李滿天下的
若天下人都能成爲學子,這會是一個教育者真正想要看到的事情。
可是。
這個問題是不現實的。
讀書要有資質,要有資本。
不是說你想讀書,就可以讀書的。
又要知道,學海無涯,即便先生肯教,學子也不一定能成材。
裴雲:“老先生都這樣問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意見。”
“讀書難,難在成本高,難在讀了書卻無出路。”
“可是,老先生有沒有想過,把讀書定義爲入朝爲仕,是狹隘了。”
“若是讀書的目的是爲了權勢,隻能說,這是一種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