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昨天宋詩宜的介紹,陸堯對這裏情況已有了解。
拱衛司是西極宮的發掘者與主導者,徐福領頭。
陸堯聽到這名字就非常好奇,這位徐福和替秦王尋找不死藥那位是不是同一個人?
“是的,就是那位,又叫徐市。”
宋詩宜給出了肯定答複。
“但是他不會來這裏現場,隻挂名。涉及與外界合作事項,拱衛司都會以徐福作名義上的總指揮,這已經是一種慣例。”
陸堯一陣失望。
還以爲這次能見到那位傳奇方士,說不定還能八卦一下當年宛渠之民的事。自己這裏還有一枚羽毛,但至今不知道那位羽人的真名。
陸堯退而求其次:“你見過徐福嗎?”
宋詩宜搖頭:“徐福是拱衛司的拱衛使,也是這一機構最高行政長官。他事務繁忙,不怎麽現身。”
陸堯還有些意猶未盡,于是又請教了丁漢臻。
這位當代竈王爺坐在藤椅上,正在翻閱一本叫《城市發展史——起源、演變與前景》的大部頭。
“小黃對徐福有興趣?”
陸堯說:“中國人應該對他都有興趣吧。”
“哈哈哈,也是,徐福的确是位奇人。”
丁漢臻用書簽卡入書頁,合上硬殼書封。
“我在大秦的首都鎬京見過他兩面,不過說見面也不準确。因爲雖然和他對話,但都是隔着屏風或者是厚厚的玻璃與帷幔,看不清他的模樣,也難以辨識。”
這讓陸堯不由懷疑:“人都看不見的話,能确定他的身份嗎?”
“徐福的身份我說了不算,也無法證僞,但【傳國玉玺】是可以的。小黃你去過大秦本土,應該知道,不被大秦認可的神明即是邪神,道具和各種能力均不可使用。唯有被秦國授予度牒并登記在冊的神明,在皇帝授權下,才能在大秦領地上正常行事神明的權力。”
丁漢臻解釋道:“傳國玉玺的作用之一,就是通過大印确認度牒,将神明登記在冊。神明隻要消隕,度牒就會立即失效。哪怕後來者繼承亡者的稱号,也無法讓度牒重新恢複如初。”
“徐福的名字位列其中,從未變過。”
陸堯默默記住。
原來傳國玉玺還有中樞大數據中心的作用。
“當然,這也屬于是秦國單方面的說辭。不過委員會與拱衛司的合作中,我雖然沒見過徐福本人,但卻有人見過。”
丁漢臻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這是機密,按照相關保密條例,不能對非授權成員洩露。”
陸堯心說可惜。
老人家話鋒一轉:“但小黃你現在是我們組的成員,按照授權涉外合作适用條例,是可以臨時給予不超過30天的短期授權。不過我還是得強調一下,事關機密,請不要外洩。”
陸堯沉聲:“明白。”
老人點點頭,緩緩說:“先說結論,拱衛司徐福的确就是史記記載中的徐市,這點委員會專門有人确認過。”
“當然世事無絕對,這一結論或許會被後來者推翻。但就像牛頓第一定律一樣,我們先相信,再質疑。”
“在此基礎上,我要說的是這位徐福的現今情況。”
丁漢臻聲音漸漸嚴肅起來。
“徐福說,他曾替秦始皇尋找不死藥,這屬實,他找到了所謂的不死藥。隻是,任何獻給帝王的東西都需要進行驗證,尤其是藥物。”
“所以,徐福自己試了藥,他也獲得了近乎于長生不死的蛻變。他也爲此,身體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老人輕聲說:“他完成了‘羽化’,卻沒能‘登仙’。”
陸堯心裏咯噔一聲。
徐福找的不死藥,原來是成爲羽人的方法?
那的确很難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陸堯腦子飛速運轉。
按照宛渠之民老哥的說法,羽人長生不死的代價是會不斷剝離自己的軀體,連帶着過去的記憶和力量一起拆分。
停滞在虛宙世界裏,羽人會受到衆多世界規則的同化,導緻持續衰弱。
換一個視角,虛實虛宙的羽人理論上存在死亡這一極點,唯有回到它們所在的世界另一側,才能真正恢複不死不滅的完全體。
如今的徐福,可能對過去已經記不得很多了。
“看來伱對羽人也有所了解,那我講起來也方便多了。”
丁漢臻結果紅珍遞來的熱茶,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徐福羽化之後,他陷入持續衰弱,爲了減少損耗,以及避免不必要的異常,他很少離開鎬京。”
“這次西極之國項目,徐福挂名,實際拱衛司這邊的負責人是參将衛祁骧。他也是拱衛司裏的一位得力幹将,年紀不大,能力不錯。”
陸堯也正式表态:“皂老師如果需要我做什麽,請盡管說。”
“既然都在一個組,那所有成員都一視同仁,誰都不例外。公事公辦。”
老人又說:“你是小宋的特聘情報員,在能力範圍内,可以的話,你能幫就幫她一下吧。她是個好孩子,隻是運氣不太好。”
“請放心,我和宋小姐一直緊密合作。”
陸堯理解了。
竈王爺給自己透露内幕,是希望讓自己照應宋詩宜。
……
陸堯抵達這邊的時候,衛祁骧等人在西極宮裏。
出了事,他們無法獨立解決,這才一路匆匆過來求援。
衛祁骧脫下頭盔單手抱着,一頭短發全是汗水,他長得輪廓分明,孔武有力,很有男子氣概。
“督公,龐隸是我親随,一直在我身邊,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在西極宮裏,我忽然就發現他身體出現了異常,外表看似與之前一樣,但其實已經截然不同。”
“我不敢耽誤,就将龐隸帶出來,先看是否是西極宮的幻術影響。沒想到出來後并未恢複正常,我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龐隸到底是真是假……他又是如何變成了一名倡人。”
衛祁骧嘴角繃緊,滿面愁容。
“不要着急,先把他帶到竈王龛裏來。”
丁漢臻表現出了一種松弛的鎮定,他對其他組員說:“你們還是保持之前的工作,中午11點30準時回來吃午飯。”
“紅珍,小黃,跟我來一下。”
老人帶着衛祁骧一行走向竈王龛。
大家仍是各忙各的。
陸堯萬沒想到,自己反被竈王爺點名。
他走入竈王龛的大堂,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原因是自己不會用那些專業裝備。
既不會【青蚨樹】,又玩不轉【相風銅烏】,那能咋辦嘛?
陸堯想起一個聽來的老笑話。
講的是一個人在過去隻會讀書,其他什麽都不會,然後大學畢業被分配到一家工廠。他既不會修理機械,也不會協調工人,最終領導隻能将他丢在辦公室裏,讓他看報喝茶做一些有的沒的。
陸堯感覺,現在自己就是那個被分配的大學生。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質疑大學生,理解大學生,成爲大學生!
……
主要的讨論者是丁漢臻、衛祁骧兩人,陸堯帶伊莎貝爾站在一邊圍觀,做他最擅長的吃瓜群衆。
衛祁骧稱呼丁漢臻爲督公,聽起來有些廠衛的味道,但其實不是那麽回事。
宋詩宜說過。
在拱衛司體系裏,丁漢臻與徐福在西極之國這裏分屬兩方團體的最高負責人。徐福是拱衛使,丁漢臻則等同于拱衛司内的司督,司都有些像特派員,負責視察監督。
衛祁骧尊稱老丁督公,是一點問題沒有。
這次工作場地不在外面廳堂,而是左邊的一間房間。
屋内布置着四面木質框架,架子上放有一根根粗壯蠟燭,組成了燭牆。進門左側是白燭,是白牆,右側是紅燭,是紅牆。
丁漢臻一進來,随手在右側的一根蠟燭的燈芯上一捏,所有紅燭都亮起了火,将整個房間都照得紅彤彤的。
兩名士兵将那倡人龐隸放在一張手術台般的白床上,将他兩隻腳,一隻手固定。
整個過程中龐隸都非常配合,表現出一種軍人般的服從和忍耐。
衛祁骧對他說:“龐隸,如果你還是你的話,就信我。督公會給出證明,确定你的真實情況。”
躺在床上的龐隸點點頭,胸口起伏:“遵命。”
陸堯觀察起龐隸的斷臂傷口。斷裂的肩橫截面裏,除去一根根木柱與麥稈構成的骨骼,還有一種像是牛筋的彈性肌腱。
丁漢臻右手捏了一根紅燭,左手手指輕輕壓了壓龐隸肩膀。
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肩膀橫切面上的乳膠已經凝固,在外力壓迫下保持着一種橡膠般的彈性。
他說:“拿竈食。”
紅珍從外面端來一小碗湯圓,一小碟糖瓜。
丁漢臻将糖瓜擺在龐隸旁邊,在碟前放了一根紅燭。他自己則端起湯圓,用勺子慢慢吃了起來。
陸堯見衛祁骧四人都嚴肅而安靜,也耐心等着。
他忽然發現,旁邊那疊糖瓜居然已經融化,恢複成了麥芽糖的糖漿狀。
旁邊的少女紅珍用勺子舀了一勺糖漿,放入龐隸嘴裏,讓他咽下。
龐隸照做。
碟上。
薄薄的糖漿在不斷翻滾,凝聚成一個單薄的褐色糖人,那糖人在白瓷碟上走着,看起來有些像是皮影戲。
糖人走走停停,繞着碟子走了一圈,空中忽然出現一條條細細糖線将他纏繞。
然後分出了兩個糖人,一個糖人依舊在走,另一個糖人則進入了一縷縷糖線裏,就像是被蛛網包裹的小蟲。
吃掉最後一個湯圓,丁漢臻用紙巾擦了擦嘴:“人還在,他的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龐隸的身體在西極宮内,得回去才能把人救出來。”
他一說,衛祁骧就信。
“督公,那【竈食】能不能找出龐隸是什麽時候一分爲二的?”
“竈食用來讀心見形,他自己都一無所知,竈食也變不出來。”
丁漢臻對這位參将講道:“龐隸隻是與倡人以共生姿态存在,他還是他,就是真身暫時遺失。這次進去和之前有什麽不一樣嗎?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們這次進去,呆的時間比之前都久。”
衛祁骧沉思了片刻,說:“總計十四人的小隊,我分成了四組,三人一隊在裏面紮營,然後彼此輪替,我則帶着龐隸在裏面常駐。”
“隻要駐紮的人數和人員比較穩定,裏面的場景就不會迅速變換,這有助于我們進一步實地勘查。”
“裏面是一個不大的村莊,總計一百六十七人,都是倡人。但我還不能判斷,他們是什麽人的代行者,還是别的什麽東西。”
“和他們交流中,我感覺他們都很正常,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隻是一種被制造出來的人偶。”
“村裏的倡人會自己種田和放牧,除去種族特殊,其他沒什麽不同。我們從不幹擾和觸碰他們,他們也不會攻擊我們,就與普通百姓一樣。”
丁漢臻想了想:“那麽,衛參将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能避免像是龐隸一樣受到倡人轉化?”
“倒是有一件。”
衛祁骧從腰間取出一枚手掌長的黑色虎符:“這是【參将兵符】,是大秦配給特定軍官調動軍隊所用。有【傳國玉玺】加持,所以能獲得強力庇護,大多法術或禁咒都難以對我生效。”
陸堯試了試,發現還真是。
真視之咒居然無法獲得衛祁骧的面闆。
“那看來基本上是這麽回事了。”
丁漢臻擰起眉:“你和龐隸沒有觸碰他們,也沒有其他異常,看起來似乎隻和時間這一變量有關……”
“不過有一件怪事,我是從村民倡人那裏聽來的。”
衛祁骧說:“村民們傳言,有一頭怪物沉睡在地下,它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一旦醒來就會以人爲食。但我們卻沒有見到過所謂怪物的蹤迹。”
丁漢臻眼裏若有所思,他将目光投向陸堯:“小黃,你怎麽看?”
他這一聲,讓衛祁骧和兩位士兵都投來詢問和期待的目光。
“……”
我是?
你問我?
陸堯隻能假裝淡定說:“我覺得,先查倡人來曆。”
衛祁骧立即回答道:“黃先生說的極是,不過拱衛司已經核實了倡人的來曆。周穆王就曾與倡人打過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