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很多年以前的時候,自己還是個落魄的秀才,抱着一本《論語》躲在私塾外,偷偷的看着先生講課的時候,那種對未來的憧憬,以及命運裏無窮的希望,所帶來的奮發圖強。
那些意氣風發的夢想,真切而又如此之近,以緻于如今愕然回首的時候,也會抿着嘴唇微笑,眼睛裏也會升起淡淡的光彩。
回過神來的老夫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學生,淡淡的笑容配合着那雙明亮的眼睛,總是能給人帶來一絲希望,而遺忘掉一些悲傷。
“老師?”眼見老夫子愣住了,楊凡笑着晃了晃手,這才把發呆的老夫子叫醒,稍微有些尴尬的老夫子咳嗽了一聲,臉上布滿了笑意,“你這小子,今天怎麽來了這裏,老朽還以爲你在京師回不來呢。”
有多少人一個轉身離開,就走出了彼此的生命,幸運的是,這樣一個幹淨懶散的男子,好運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于自己的啓蒙老師,楊凡不知道是該感激,還是竊喜,在小夫子詫異的眼神中,撩起衣袍,行了一個大禮。
“回老師的話,父母在不遠遊,聖人教誨,學生不敢忘。”
老夫子手有些顫抖,蒼老的手臂撫摸着楊凡的頭,連連說好,眼中還有些濕潤,多少年了,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認同自己,一個落魄的老秀才,此刻内心充滿了觸動。
“朝陽啊,快起來,老夫此生有你這麽個學生,已經别無所求了,”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曾經的落魄,名落孫山的苦楚、那些心疼的、遺憾的、都随着陽光下的灰塵禦風起舞。
小夫子的才學要比老爹強很多,可是時運不濟,終不能金榜題名,所以才回到村子裏接手父親的活計,眼見老爹和眼前這個一臉陽光男子哭哭笑笑的,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故意咳了幾下後,才不以爲意的問向自己的父親,“爹,午休了是不是該回家吃飯了,娘想必都等急了。”
老夫子似乎知道兒子的心思,笑罵了一句“小王八羔子,你可知道你的這位師兄是誰?”看着一臉虎頭虎腦的兒子,老夫子無奈的問道。
小夫子挺了挺胸膛,眉毛一挑,“孩兒自然知道,剛才這位師兄已經說了,乃是本村人氏,隻不過剛遊學回來而已,這有什麽好奇的,還是回家吃飯吧,娘親做了我愛吃的筋頭巴腦。”
生活中擁有無數個方向,不是所有人生下來,就能非常幸運的找到對的方向,很明顯小夫子這樣一個平凡的秀才,原本注定不會與楊凡有所交集,但是老夫子,就像他的生命十字路口的一盞明燈,指引着他找到幸運的方向。
“放屁,你懂得個什麽,你這位師兄乃是爹最有前途的學生,位列朝廷重臣之列,皇帝身邊不可缺少的人物,還不快給你師兄行禮,然後回去把飯菜端來,爲父要和你師兄在這吃。”
摸了摸還沒長出來的胡子,小夫子秀逗了,怎麽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個一臉陽光的大男孩,怎麽就會是朝廷大員呢,難道他是孫猴子派來的救兵不成?
盡管腦袋轉不過來彎,但是不妨礙小夫子激動的心情,今天遇見了師兄代表着什麽,他已了然于胸,整了一下衣襟後,才施施然的行了一禮,“師弟,魏岩見過師兄。”
等到楊凡客氣的将其扶起來後,這才笑眯眯的回家端菜去了,對于魏岩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不亞于金榜題名,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看着歡快的小夫子離去,楊凡才緩緩的說道“老師其實不必如此的,我觀師弟之品行醇厚,學問也不差,,所以學生想讓師弟去國子監重新研讀學問,以待兩年後做個主政一方的縣令如何?”
不料老夫子卻搖搖頭,苦笑着說“我的兒子,什麽能力我知道,他的性子并不适合主政一方,所以到時候,給其找個七八品的閑職就很好,這樣一來我也算對他有了交代。”
官場之上,步步皆是險境,不是你踩他就是他害你,職位越高擔子越重,行事也就越要戰戰克克,不然一旦走錯,将會落下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魏老夫子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才拒絕了主政一方。
小夫子懵懵懂懂之中,就完成了别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達成的目标,看似不公平,但是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生下來就被高高在上的仰慕,有的人生下後就吃穿不愁,永遠活在幸福爛漫的府邸中,還有一些人生下來,就具有顯赫一時的地位,要風是風,要雨是雨,而有些人生了下來,就要面對生活沉重的壓力,爲了生存而苟延饞喘,還有的人生下來,就處在社會的最底層,爲了改變命運,而埋葬了心疼,守望着将來。
平淡的日子如流水一般無聲無色,卻又毫不猶豫的緩緩流淌,在告别了夫子後,楊凡回到了家裏,看着父親正在劈柴,就要對着下人發怒,不想卻被楊父擋了下來,“小凡不必如此,是爲父閑不住要自己動手的,這沒什麽不好,咱家的根就是農民,沒必要養成那些富貴的毛病,一會幫你母親準備一下飯菜,晚上你大伯他們就要過來了。”
對于大伯一家,楊凡打心裏感激,如果不是當初大伯一家,供自己上學,又怎麽會有自己的今天,對于生命裏的那些重要的人,楊凡從來都在感激,隻是不曾表露罷了,如果換成後世,不要說讓大伯給你拿學費,就是你去他家吃飯長了,還得要夥食費呢,血緣還是那個血緣,但是千百年以來,最初的那種由着血緣帶來的感情,已經被物質利益所替代,容不得其他。
“老爹,您先忙着吧,我去幫娘親做飯,他年紀大了,以後還是少幹這些粗活吧”說完蹬蹬蹬的跑進了屋裏,院子裏的楊父,放下斧頭看着兒子進屋,笑着搖了搖頭,“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呵呵。”
自從兒媳懷了楊家的骨肉,馬氏的生活重心就從丈夫和兒子身上,轉移到了未來的大孫子身上,每天無論有多麽的忙,也要親手給兒媳煮點湯喝,感動的白月在無數個夜晚,感慨的說有娘真好,盡管大部分是沖着孫子去的,但是失去的東西,能再次得到,同樣美好。
見兒子進來了,馬氏吹了吹竈堂裏的火苗,笑眯眯的問道“沒去迎一下你大伯一家嗎?”将母親扶起來後,楊凡蹲在那,用衣擺扇了扇火苗後說:大伯一家估計還要等一會,幫您做好飯就去迎迎。”結果一股青煙就冒了出來,嗆的楊凡眼淚鼻涕一起流。
氣的馬氏一把将兒子推了出去,沒好氣的說“不會燒火就别弄,他們都說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做學問的大官人,家裏的竈堂之事,哪裏輪道你來做,還是出去迎一迎你大伯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