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随意逛了逛,發現桌子上堆的金錢,都是黃金和銀票,連白銀都很少,更别說會出現銅錢了。他尋思着也下水玩幾把,否則怕人懷疑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但是大部分賭博的基本規則,比如葉子牌等,他都完全不懂,貿然去玩的話恐怕要出洋相。不過張問總算找到一桌他明白的遊戲:押大小。
張問便走到那桌子旁邊,看了一會,回頭對靜姝說道:“接連來了三次小,這次一定是大。”
靜姝笑道:“這可說不準,記得上月這張桌子一連開過十一次大。”
張問道:“靜姝姑娘身上有銀子麽,借我一點,一會挂孫公帳上就行,在下與他是老交情。”
靜姝二話不說,随即就拿了幾張銀票出來,遞給張問。
這時莊家用娴熟的動作搖得股子噼啪作響,然後啪地一聲叩在桌面上,說道:“壓大壓小,趕緊的。”張問抽出一張一百兩的,毫不猶豫地放到“大”字上面。
“開!”莊家吆喝了一聲,揭開盅的時候,衆人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地方。
“小!”“奇怪了,連開四把小,我不信了,再壓小!”“我覺得這把應該開大,連開五把小,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張問随即抽出兩張一百兩的銀子,壓在“大”上面。結果還是開小。
第三局,張問便拿了四百兩壓大,結果還是小……很快張問就輸了個精光。
靜姝微笑着再次遞過來幾張銀票,張問搖搖頭說道:“運氣太差,不玩了!”張問原本對賭博就沒有多少興趣,這時趁機黑着一張臉就往外邊走。
靜姝跟了上來,掩嘴笑道:“許公子的玩法當真有趣,不過話說回來,妾身挺佩服許公子的。
張問道:“我這是笨方法,轉眼就輸了千多兩,有什麽可佩服的?”
靜姝笑道:“佩服許公子知進退。”
“呵呵……”張問看着靜姝氣憤地說道,“我是應該贊姑娘聰慧,還是應該贊姑娘會說話呢?
“銀子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許公子消消氣,要不咱們換個地方,消消公子身上這股子火氣?”
張問聽她話裏有話,心道大凡有賭的地方,就有嫖,大概是要帶去找姑娘了。張問最關心的還是價格問題,這樣他才能了解到這個銷金窟的信息。于是張問便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瞧着這地方動不動就花幾千兩銀子,姑娘怕是很貴吧?我花那銀子,何不買幾個良家姑娘?”
靜姝白了張問一眼道:“沒想到公子爺還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何以見得?”
“嘻嘻,許公子剛才說的那句話,就知道公子還沒嘗到過其中的妙處,如果嘗過一回,就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了。其中滋味,公子一會便知……就算許公子喜歡處子,這裏也有,而且是不尋常的處子。”
靜姝看到張問臉上的表情,她的微笑變得更加從容淡定。在她眼裏,隻要你有銀子,就能讓你花出來,當然面前這個某豪門大族的纨绔子弟也不例外。靜姝通過觀察張問的年齡和舉止談吐,認爲隻有豪門大族的少爺公子才能有這樣的見識……但是這次她确實是猜錯了:過百齡能在十一歲擊敗國手;張問爲什麽不能白手起家,在二十幾歲就身居高位?
靜姝道:“一夜春宵如果勝過一百晚的纏綿,價格就能漲一百倍,物有所值而已。”她頓了頓,說道:“妾身覺得公子應該試試有經驗的當紅姑娘,因爲處子之身的姑娘,無論怎麽教,總是缺少點曆練,而且價格還貴。”
張問道:“不知靜姝姑娘說的當紅姑娘,是什麽價位?”
靜姝上下打量了一番張問,笑嘻嘻地說道:“這個許公子不用操心……妾身認識一個當紅的姑娘,名叫沛旋姑娘,要是客人的相貌談吐讓她滿意,她就不願意收銀子,連給棋館的那份,她也情願自己倒貼。”
張問幹笑道:“我隻不過想知道價位而已,并不是在乎銀子。”
靜姝暧昧地笑道:“這可不隻是銀子的問題哦,想想姑娘陪許公子,卻不是爲了錢财,是不是更有意思?”
張問今日來還有正事要做,自然不能耽擱太久,便岔開話題問靜姝,“你們這棋館,一共是幾進的院子?”靜姝道:“八進。”
張問苦笑了一下,“一天時間恐怕還逛不過來,我還得去見孫公公,勞煩姑娘帶路。”
在張問的要求下,靜姝帶着張問和玄月去找孫隆。這院子連着院子,山石湖泊的,還有林間幽徑,張問已然分不清東西南北,要是這時候讓他自個出去,還有點麻煩。走進孫隆所在的閣樓,張問在外面的客廳裏等了一會兒,才見到孫隆。孫隆又将張問帶到一間密室,兩人對坐了下來。
“張大人玩得可盡興?”孫隆笑道。
張問點點頭道:“人間天堂。”
孫隆嘿嘿一笑道:“不錯,人間天堂。咱家是個太監,可她們能有辦法讓一個太監也覺得很爽……實際上在這個地方,隻要你有錢或者權中的任何一樣,都能滿足你其他幾乎所有的需求。”
張問沉默了片刻,說道:“孫公和棋館是什麽關系,錢益謙呢?”
“咱家和他們沒多少關系,不過是分點銀子,偶爾來玩玩。前幾天咱家才知道,這裏現在的管家實際上是錢益謙,所以咱家不能動他,也動不了他,張大人也動不了。”
張問點點頭道:“不錯,在浙江這地方,總督之下,布政使的确說得起話。那麽錢益謙做布政使之前,浙直總督是崔呈秀,之前這裏的管家是崔大人了?”
孫隆搖搖頭道:“咱家可不知道,咱家隻知道他們上邊肯定有人,大夥都分了銀子。錢益謙和棋館的關系,咱家剛剛才聽說,所以咱家要張大人明白,錢益謙不能動。”
崔呈秀已經投奔了魏忠賢,現在是徹徹底底的閹黨;但是錢益謙卻參與彈劾過魏忠賢,那是徹徹底底的東林黨。這裏邊的關系有點複雜,不過張問很快就抓住了要害:政見是政見,利益是利益。
張問低頭沉思,孫隆繼續說道:“咱家給張大人想了個法子,你看中不中。有棋館裏安排,張大人又是浙直總督,提拔個官兒、照顧個商人什麽的不是什麽大事,幾十萬兩軍費根本不是問題,何況隻要張大人也參一股,分的銀子也不少。至于對付東林黨,您也犯不着死盯着一個人,找一些愣頭愣腦隻會讀書的人就行了,那樣的人踢了就踢了,讓他多個直名,大家都高興。正事辦好了,咱們就隻管分銀子,然後玩玩,等着回京便是,管那麽多幹甚?”
紙醉金迷的日子其實過着挺爽的,張問也不否認這點。但是他想說:福建那邊的亂賊就在卧榻之側,不是鎮壓下去之後派個貪官繼續收刮就可以完事。現在北邊幾個省常常遭天災,就指着江南數省來支撐朝廷開支,戶部不是每年都缺銀子麽?
在張問心裏,他堅定地認爲,大夥的官要當得舒坦,統治者的位置要坐得穩,還是多少應該看遠一點。
不過這些話,此時張問隻是在心裏邊想,他并沒有說出來。既然錢益謙放出身份挾制孫隆,讓孫隆勸服自己,那麽自己回杭州找孫隆,然後由孫隆帶到這裏來,恐怕錢益謙都知道了。
張問明白自己的處境,這時候要是橫着來,連孫隆都不會放過自己,恐怕會遭陰招。
于是張問就随口說道:“今天我隻看到棋館的一部分,挺賺錢的,恐怕浙江還不隻一個這樣的棋館吧。我參一股,每年能分多少?”
孫隆臉上一喜,想了想說道:“咱家每年都能分三四十萬,到這裏玩兒還不用掏錢。張大人也差不多這個數吧。”
“三四十萬……”張問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頂咱們幾百年的官俸了。”
孫隆笑道:“咱家早就說過,張大人是識時務的人,不然魏公也不會看中你。隻要張大人能這麽想,咱家就可以松口氣了。”
張問點點頭道:“可正事得先辦,這樣,如果上邊的人同意讓我參股,先預支今年的分紅給我,福建那邊不趕着點,還得出大事。”
孫隆道:“成,咱家給你說說。”
張問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是孫公提醒,我這麽一番胡幹,恐怕連崔大人也得罪了,以後是左右不是人啊。”
孫隆抓住張問的手道:“魏公能派張大人來,咱家在浙江也輕松得多呀。”
張問的手被孫隆抓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就把手抽了回來,轉而拍了拍孫隆的肩膀,将事掩蓋過去。
“那成,我還得去安排溫州那邊的事情,咱們就這麽說定了,以後有什麽事兒,相互照應。”張問急着想離開這個地方,因爲他在這裏實在沒有多少安全感。
同時張問心裏更加急迫地想擁有一支自己控制的軍隊,這樣鬥起來,才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