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想罷便跪倒在地,說道:“皇上,熊大人身負重任,日夜思量,造成恍惚,這才不分場合,凡事都想到公事,請皇上恕罪。”
朱由校笑道:“朕何時要降他罪了,你們都起來吧。”朱由校一邊說,一邊放下袖子,走到旁邊案前的椅子上坐下,太監急忙端茶上來,又拿了一條潔白的濕毛巾給他擦手。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哈地噓出一口氣,說道:“舒坦,張問說的對,要與民同樂,做點活兒,這身上真就舒坦了。”
張問小心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身道:“隻有皇上龍體康健,我大明才有根本,才是中興之本。”熊廷弼也爬了起來,悄悄拿袖子擦了下汗水,轉頭看了一眼張問,眼神帶着些許感激。
朱由校看向熊廷弼道:“既然咱們都說到遼東事了,你馬上也要去主持防守,你就說說看,要怎麽做?”
熊廷弼吸了口氣,說道:“是,皇上。遼左,京師肩背;河東,遼鎮腹心;開原又河東根本。欲保遼東則開原必不可棄。北關、朝鮮猶足爲腹背患。時北西南三方有我大明精銳二十餘萬,以遼陽、沈陽、開原爲中心,死死将建州兵困在赫圖阿拉周圍,令其得不到糧草補給。又有東面劉铤之川軍四萬、姜弘立之朝鮮兵萬餘威脅其後背。四面封鎖,修堡築壘,假以時日,建州必潰。”
“照你這麽說,我們在遼東集結二三十萬大軍隻能坐等努爾哈赤那三四萬人來打?”朱由校神色一正,目光很是懾人,“我們不打他,努爾哈赤不來打我們?建州叛變以來,連下撫順、東州、馬根單、清河、一堵牆、堿場……如果不予聚殲,終是我大明之患。”
張問聽罷心道朱由校對遼事、朝局是關心的,不然他不可能這麽流暢地說出這些小地名。當下覺得,在朱由校面前,定要小心應付。
熊廷弼暗暗歎了一口氣,心道真要那麽好打老子雙手贊成,平定遼東那是多大的功勳。他不敢和皇帝強辯,隻說道:“皇上所言極是,微臣想到天下精銳集于遼東,不可不慎,便主張穩中求勝。”
朱由校道:“好了,你下去吧,準備一下便去遼東,防守各路。”
熊廷弼謝恩。因爲皇帝沒有說“你們”下去,所以張問躬身立于一旁,并沒有走。等熊廷弼走了之後,朱由校問張問道:“你覺得熊廷弼說的可對?”
張問道:“熊大人求穩,臣并無異議……臣對兵事也不甚精通,隻是沙場本就是善變的,臣覺得熊大人有時太保守了,興許會喪失一些戰機。”
張問如是說,有兩層考慮:一是本着對大明的安危考慮,張問覺得熊廷弼的辦法是可行而穩靠的,所以言語中支持熊廷弼;二是皇上顯然對這樣的打法不感興趣,所以提出質疑,張問不能說熊廷弼對,皇帝是,所以後面加一句熊廷弼太保守了,意思是皇上在敲打他,是很明智的。
果然朱由校聽罷便笑道:“朕不敲打一下他,他肯定就停步不前,毫無建樹。”
張問忙道:“皇上英明。”
張問又和朱由校說了一些閑話,然後拜恩從養心殿出來,走出午門的時候,張盈還沒出來,他便在轎上等她,準備一起回家。
這時張盈還在坤甯宮和皇後張嫣說話,兩人見面細述衷情,後來又說各自的生活,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般。張盈穿着四品命婦裝扮,這是禮儀需要,畢竟在皇宮裏面。
體衣是用絲绫羅紗做成的長裙,綠紋鑲邊,上面繡着雲霞孔雀紋,長裙繡着纏枝花紋,戴着金墜子。冠上有珠翠孔雀三隻,金孔雀兩隻,口裏銜珠結。整個打扮有些複雜,平時張盈是不穿的,她喜歡簡單的打扮,這時候沒有辦法才穿上。
張嫣穿得倒是普通宮裝,并未穿禮服,她看起來面目還是很稚嫩,說話也不拘禮節,但是在宮裏呆了近一年的時日,總是懂得東西多一些了,不像以前那樣一塵不染的單純,知道了些人情冷暖勾心鬥角。
張盈大幾歲,又在江湖上跑過許多年,忍不住要提醒她妹妹注意保護地位。張盈旁敲側擊地問道:“妹妹常常侍寝麽?”
“嗯。”張嫣聽罷臉上一紅,自然是經曆了那事,這時在姐姐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她又小聲說道:“皇上有時候自己睡,有時候和我睡,沒和其他女的在一起過。”
張盈聽罷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妹妹,隻見她臉蛋嬌嫩似雪,腮上有兩朵紅撲撲的紅暈,胸部也在發育了,體态柔軟卻給人豐盈的感覺,肌膚水水的,好像濕潤的一般,當真是一個絕色美女,而且張盈是知道妹妹的,性格溫柔善良,說話又柔軟好聽,怪不得朱由校看了張嫣,對其他女人都沒感覺了。
張盈低聲道:“雖然皇上喜歡你,但是你也要居安思危,這樣獨占,會遭來忌恨,而且如果很久沒有懷上龍種,朝中大臣也可能會幹涉。所以你不僅要盡量得到皇上的寵愛,還要暗裏結交一些好相處的嫔妃,幫助她們,相互合作,才沒有人敢在背後說你的壞話,明白嗎?”
皇後張嫣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顫動着,閉着小嘴吐出一個“嗯”的鼻音,然後點點頭,很是聽她姐姐的話,說道:“慧妃妹妹常常來和我說話,還有許多人也常常來,對我很好,下次見着皇上,說話的時候我就提慧妃的趣事,皇上很愛聽各種有趣的故事。”
張盈歎了一口氣道:“宮廷争鬥很險惡,現在還早,妹妹沒有經曆到,總之你要多加小心,在宮裏,一旦失寵,以後再也沒有人來看你了,連姐姐都見不到你。”
張嫣突然肩膀一抖,不知想到了什麽,頓時花容失色。張盈拉住她的手,好言寬慰道:“妹妹也不必太擔心了,好好活着。”
張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沒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了李選侍,她在冷宮裏瘋了……還有壞人喂她髒東西……”
“妹妹要記住,宮裏沒有好人和壞人。”
張嫣聽罷半懂不懂地點點頭。
兩人說了許久話,一直到中午,皇後留張盈在宮中吃飯,張盈這才想到時間不早了,想着張問可能在等自己,忙謝絕了賜宴,告别張嫣,從坤甯宮出來。出了午門,果然見張問的轎子還在那裏,急忙走上轎子,伸了伸舌頭道:“我和妹妹說着話,忘了時間,相公别生氣。”
張問愕然想着剛才張盈伸舌頭的動作,頓覺嬌柔可愛,哪裏還有氣,情不自禁将嘴湊過去,張盈推了他一把道:“這裏是午門,先回去吧,我上後面的轎子。”說罷正欲下轎,張問卻一把拉住她,對外面喊道:“起轎,到家了一人賞一兩銀子。”
外面的轎夫聽罷興奮地吆喝一聲:“起轎喏,穩着。”一兩銀子啊,那是一個月的工錢了,擡兩個人有什麽關系。
張問便和張盈同乘一轎,想起朝堂之上的膽戰心驚,步步爲營,美人在懷那簡直就是全天下最快活的事了。
張盈靠在張問的肩頭,開口道:“今兒探望妹妹,得知皇上對她很是寵愛,未曾讓她受過半分委屈。隻是……”張盈原本洋溢着幸福的臉帶上幾分憂愁,“妹妹太過單純善良,我隻怕她在宮中會遭人嫉恨陷害……”
張問寬慰地攏了攏她的肩頭:“這世間皇上就是天,隻要天還在,就沒人動得了皇後。”
張問的話似乎帶着魔力,張盈不禁認同地點了點頭:“妹妹一直同皇上如此恩愛,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懷上龍子,若是生了皇子,這後宮的地位就更穩固……”說到此處她的話突然一頓,心中不禁一陣酸澀,她與相公已成婚不少時日了,任她找了無數郎中問脈抓藥,可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而她了解到沈碧瑤在那次躲避李家刺殺時與張問共宿一夜之後竟然懷上身孕,心中更是惆怅。
張盈素白的臉上滿是怅然,手指不由抓緊了張問的衣裳,生怕自己一放手張問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張問自然是看不到她的表情,還當是她對張嫣在宮中仍是不放心,将她摟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