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鹽價,挖出鹽,等于是挖出銀子,匪衆更加倉狂,召集江洋大盜,又強拉百姓爲苦力,其間擄掠無惡不作,張問一行人見罷實情,都憤然不已。此事驚動了省府,富陽縣知縣以渎職罪,已被錦衣衛逮捕。
“一幫烏合之衆,待我等過去,将其夷爲平地。”孫立自信滿滿地拍拍胸脯,“張大人一會站遠一些,您是進士,可别誤傷了您。”
從運兵船上下來的兵亂哄哄一團,隻見一軍士從旁邊經過,也不執禮,大咧咧打了個哈欠問道:“孫千總,天都快黑了,要不咱們先吃晚飯吧。”
張問見這般差勁的軍紀,要是該玩命的時候,能指揮得動麽,忍不住便提醒道:“孫千總,這些鹽匪都是亡命之徒,咱們是不是先去富陽縣衙召集快手,一起對付鹽匪?”
孫千總拍了拍手上的三眼铳,一副不屑的樣子道:“張大人,您是文官,不懂這打仗的道理。亡命之徒不也是爹媽生的?這鐵蛋玩意砸他身上,也得玩完,您别擔心,瞧我的。”
一群人收拾了兵器火藥,鬧哄哄地趕到鹿山鹽井南邊,但見已有數百賊衆手提刀槍棍棒,竟然公然與官兵對陣。
“張大人、楚大人,你們兩位站後邊,末将要收拾這般兔崽子了。”孫立拔出腰刀,對衆軍喊道:“用火器給我打!打完沖上去抓人!”
然而,縱使孫千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力,也改不了這幫毫無軍紀的兵士對手頭火器用得并不利索的事實,未傷敵先傷己,上陣不一會兒就壯了對方聲勢,潰退泥濘田間。
孫立顔面挂不住,一路痛罵着手下,不顧張問勸說,口口聲聲要殺回去。
張問真怕這人的性子非鬧個全軍覆沒,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陽,隻好又一次曉之以理:“孫千總,我看還是先去縣衙,廣招快手爲好。這稻田左右都是水,中間一條小道,行走困難,天黑之前,你就是想從稻田攻過去也是不易。”
孫千總回頭看一眼所剩無幾的兵士,紅臉道:“既然張大人發話,那就聽您的,賊衆比咱們人多,到縣裏再調些人過來。”
于是衆人罵罵咧咧地前往富陽縣城,走到縣裏時,天已經黑了,孫千總出示了鎳司衙門的票文,守城的軍士這才說去禀報領官。過得不久,城門大開,放下吊橋,一個綠袍官兒便帶着許多皂隸,提着燈籠迎出。
“本将是鎳司衙門的千總孫立……”孫千總回頭看了一眼張問,“這位是省裏的提舉張大人,咱們奉命清剿鹽匪,地方一應官吏,都要協助公務。”
綠袍官兒聽罷對張問作揖道:“下官富陽縣丞馬文良,恭迎張大人。”馬縣丞也不管孫千總,在他的眼裏,既然有省裏的文官在場,武将就都是跑腿的。
而實際上隻有孫千總才有省裏的公文,張問隻是跟過來看情況而已。張問見馬縣丞隻和自己說話,想着白天這孫千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問也就一副當仁不讓主持大局的模樣。馬縣丞等人急忙跟在後面,一邊細述鹽匪的惡迹。
衆人到得縣衙,縣裏給孫千總的兵馬安排了食宿,張問卻忙着叫縣丞召集弓手馬隊,協助剿匪。不管鎳司衙門要幹什麽,張問準備先在這裏掌握主動權,等在省裏的左光鬥來信指示,到時候辦事也容易些不是。
孫千總是鎳司衙門派下來的人,萬一以後處理鹽匪時,東林和鎳司衙門的意思有分歧,張問要靠孫千總恐怕靠不住,所以先要将這縣丞鎮住,好有幫手。
張問想罷便對馬縣丞說道:“富陽縣的知縣因爲渎職,已經被查辦了……”
馬縣丞聽罷腰彎得更弓了。
“鹿山的鹽匪,影響極壞,不僅省裏震怒,馬縣丞,你知道抓知縣的是什麽人嗎?”
馬縣丞擦了一把額頭,躬身道:“錦……錦衣衛……”
張問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錦衣衛是誰的人?現在富陽縣沒有知縣,出了什麽事兒,就得縣丞頂着,你可得實心用事,把鹽匪捉了,好好的送到省裏,鹿山那檔子事,大夥都可以交差了不是。”
“是、是,下官一切但聽張大人吩咐,一定實、實心辦差。縣衙現在能調出一百皂隸捕快,請張大人示下,是否要簽押牌票,從各地征調青壯協助?”
張問坐在椅子上尋思着白天生的事,因鹽場在山下,無險可守,匪衆都集中前面,不願舍棄鹽場,實際上很好打,隻需有一員猛将,加上一小隊官兵就可以沖破匪衆。缺的不是人,是帶頭的猛将。
想罷便問道:“百餘弓手馬隊,已經夠了,縣裏可有勇士?”
馬縣丞歪頭想了良久,搖搖頭道:“大人是知道的,眼下浙江鹽價已漲到了三兩一斤,私鹽也能賣到二兩,鹽匪玩命抵抗官兵,上回前任堂尊親提快手進剿,也不籌效,對付這般亡命之徒,實在難辦。”
“難道一股鹽匪,還要去蘇州請總督府的兵馬來剿?”張問沒好氣地說道。
“不敢、不敢……”馬縣丞皺眉苦思許久,忽然擡起頭來,面有喜色道,“下官怎地把他們給忘了!”
“誰?”
“四川總兵官劉铤,還有石砫宣撫使秦良玉!今兒剛到,都住在會館裏,大人何不請他們幫忙?”
張問愕然道:“總兵?怎會在富陽縣?”
馬縣丞道:“大人放心,絕不會假,下官接待時已看了邊防印信。劉铤率四萬川軍,秦良玉率五千白杆軍,都是應朝廷明召,北調遼東的。聽說大軍正在長江上,因浙江調配給他們的糧草軍饷遲遲未到,人餓馬饑,劉铤等人催促不來,便要親自去杭州布政司責問,路經富陽,天快黑了,就在這裏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