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去不返,以水見山,遙相望。”
張問聽出了她必是等着個不歸人,讓人自縛爲繭的常是無望而非欲望,“人世,俗世,怎麽都少不得同行人。”
“大人虎落平陽,難道真願與犬狼同栖?”
“不願,所以才累。”
“萬物生長,各奉其法,大人心中有路,又何必随犬狼之步?”
張問頓時茅塞頓開,不能一直被那群跳梁小醜帶着走。“你也是那困虎,又何必自囚于此?”
“大人,您在山高,我在水寒,你是困地之虎,我是囚水之鳥,你心懷霸業,我隻等倦盹沉溺。”
“或振翅高飛?”
寒煙愣一愣,淺笑。
“姑娘生而有翼,何必将囚水再化爲戲水?天地之廣,以你的才學……”
“能去學院裏做先生嗎?還是更放肆地,考取功名。”
張問沉默了,在畫卷上加了一行飛鳥,萬物生長,各奉其法,可一些法淩駕于萬物之上,卻未必公允,隻看誰能一飛沖天,破了章法,再另立法紀,那就是他要做的,攀上天端,不擇手段。道在心裏,那些擋路人看不透你,也不必看透。
次日,衙門的日子一如既往。張問也沒必要和這幫跟班計較,計較也沒辦法,他手裏隻有一個自己人,管家曹安,還得辦其他要緊的事。
幾個人一起走出縣衙,外面就是縣衙街,這條街挂着燈籠,但店面很少,來往的都是路人,東邊有城隍廟,要從縣衙街過去。向西走到縣衙街的盡頭,那裏有個牌坊。
高升介紹道:“咱們上虞縣一共三個牌坊,縣衙門口有個忠廉坊,縣衙街東西一頭還各有一個牌坊。”
張問信步亂走,向南一轉,不覺走到了沿江坊,那風月樓就在沿江坊上。這會兒夜幕剛近,曹娥江兩岸的店鋪都挂上了燈籠,紅亮一片甚是繁華,江心有畫船遊弋,絲竹管弦之聲,一派歌舞升平。
一行人走到風月樓門口,高升說道:“堂尊要進去玩兒麽?”
張問看了一眼對面的茶館,說道:“咱們去那邊喝會兒茶再說。”
幾個人上了二樓,小二招呼着入座,張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高升等人坐在旁邊的一桌,不敢和堂尊同桌。
張問也沒嘗出這茶館的茶什麽味道,看着人來人往生意興隆的風月樓,他已經交曹安探明了,這風月樓正是沈家的産業。大咧咧去摸摸老虎屁股也好,先來個投石問路。
“高升,過來……你在上虞縣混了多久了?”張問勾了勾手。
高升急忙把屁股從闆凳上挪開,嘩啦一聲站起身,跑到張問面前,彎着腰說道:“小的打小就在這城裏長大,這大街小巷轉彎抹角沒有小的不知道的。”
張問笑了笑說道:“好,牛皮吹得震天響,那我考你一個,這風月樓後邊的老闆是誰?”
高升瞪大了眼睛道:“沈家,沈雲山啊,這個上虞縣的人都知道。沈老爺可不得了,上虞縣的青樓、典鋪、絲綢、糧米、藥材,沒有不沾手的……”
高升左右看了看,又低聲道:“這沈老爺隻有個女兒,叫沈碧瑤,聽說長得那叫一個國色天香,下邊的人光是聽見她的聲音,魂兒就沒了……”
張問故意問道:“看來這沈雲山是個大财主,沈家……他們家在朝裏有人麽?”
高升歪頭想了想,說道:“嘶……這個,小的倒是沒聽說。他們家幾代都是商賈,在上虞縣的田地也不少,倒沒聽說哪一代做過官兒。”
張問一拍大腿,當下便說道:“筆墨侍候!”
高升等忙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掌管拿筆墨,張問在紙上寫道:着馬捕頭,立刻帶快手到沿江坊,張問。寫完遞給高升道:“拿回去,給馬捕頭。”
“小的這就去辦。”
張問和另外兩個跟班結了賬走下茶樓。不一會,方臉馬捕頭一臉浩然正氣,騎在馬上,左手按刀,時不時喊一聲“閃開”,策馬而來,馬屁股後面跟着百十号皂衣捕快,拿刀的拿刀,拿弓的拿弓,還有十幾個快手馬隊。場面十分強大。
馬捕頭在高升的帶引下,找到張問,躍下馬來,單膝跪地道:“屬下拜見堂尊。”
“本官接到線報,有朝廷欽犯藏身在這風月樓中,給我搜!”
“屬下得令!”馬捕頭站起來,一揮手,喊道:“兄弟們,給我圍了!”衆皂衣一擁而上,風月樓門口的嫖客和拉客的妓.女們四散逃竄,尖叫不絕,又有門口賣小吃飾品的小攤小販,雞飛狗跳,棗子果子散了一地,亂糟糟一片。
張問在跟班的簇擁下走進風月樓,那老鸨急忙迎了過來,“大……大人,您這是要幹什麽?”
“本官接到線報,樓内有欽犯,故帶人搜查。如果查出欽犯,你等私藏之罪,坐連難赦!”
老鸨一臉哭相,臉上一皺,粉末狀的玩意簌簌往下掉,“哎喲,大人,咱們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私藏欽犯呀,風月樓的胭脂錢年年都及時完清,該孝敬的份子也孝敬了,從來都是守法和氣經營,大人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