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懼、痛苦、煩躁、絕望,如果不是查幹賽音本就是一個老兵,神經早就已經被打磨得足夠強韌了,此時的他怕是已經崩潰了。
然而,當丁夫人的包圍圈越收越緊,他的情況也越發的危急之後,他整個人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丁夫人的戰術對查幹賽音來說是最讓他惡心的那一種!
雖然丁夫人的手下除了一群被逼得沒有活路的義軍之外,就是一群膽氣全無的叛軍,指望這兩支部隊擋住一心求生的查幹賽音是不現實的。
但是正因爲丁夫人的手中有叛軍在,所以查幹賽音注定沒有生路可走!
叛軍的戰鬥意志确實是不行的,但是作爲曾經的“正規軍”他們該有的裝備還是有的。
基于這種現實,丁夫人的做法就是聚集大量叛軍不斷地用弓箭殺傷查幹賽音的所部。
在城市巷戰之中,就算這些北庭人再怎麽英勇善戰。被兵力遠超自己的敵人用弓箭抵近射擊,也會死傷慘重。
不僅如此,丁夫人還充分利用自己的地利和兵力優勢。各種丁年準備用來和路旭作戰的拒馬呀、絆馬索呀之類的裝備,還有普通老百姓家的桌子椅子、甚至是磨盤之類的可以當簡易工事使用的東西,都被丁夫人搬到了街道上。
那些叛軍可以躲在工事之後射擊。而且因爲丁夫人的兵力占據着絕對的優勢,所以他可以讓前面的叛軍先擋北庭人一會兒,然後後面的人該構建工事繼續構建工事,兩邊都不耽誤。
可查幹賽音就不行啦!
他手中的兵力實在是太少了,右賢王留他在這裏就是當監軍的。并不是讓他真的和人作戰拼命的,所以他本來就隻有一千人左右的兵力,在突擊隊被丁夫人消滅之後,他更是隻剩下了六七百人的兵力。
這麽點兒兵力,想要殺出重圍本來就很難。丁夫人這邊還跟他玩兒起了陰招,他又如何掙脫得出去?
就算他們北庭人再怎麽能征善戰,他們也都隻是肉體凡胎。他們也會累,抵擋了一輪又一輪的弓箭、拆掉了一層又一層的臨時工事之後,他們的體能也已經漸漸地枯竭了。
這時的查幹賽音毫無疑問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可對他來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反倒是簡單了!
隻見查幹賽音緩緩地摘下來自己的頭盔。曾經的查幹賽音不過就是一個百人隊的隊長,這一次他是被火線提拔成了千人隊的隊長。
以他的能力本來并不足以擔任這麽重要的職務的。而他,也勉力完成了右賢王交給他的工作。
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而且對他來說,讓他殚精竭慮地想那麽多問題,也實在是有些難爲他了。現在,當戰局陷入絕境之中,他的工作就隻剩下了最後一項——戰死!
他看着自己身邊僅剩的那些士兵說道:“草原上的雄鷹們,這裏就是我們落腳的地方了。我們将在這裏最後一次展翅翺翔,然後蒼天将帶着我們的靈魂回到故鄉的懷抱。”
“在這一戰之中,草原上的雄鷹見識了大梁人的詭計。他們折斷了我們的翅膀磨平了我們的利爪,讓我們無法翺翔也無法撕裂他們那肮髒的内心!”
“可是現在,當我們即将死去。一切都不重要了,我隻希望你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能殺得盡興、死得光榮!好不好?”
聽到查幹賽音的話,北庭戰士們并沒有因爲他們的統率對現狀的無能爲力而感到絕望。
相反,就像查幹賽音說的那樣,在他們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們終于可以放手大殺了!他們感到了一種解脫!
于是,在北庭人的陣中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聽到這陣歡呼聲,遠處的丁夫人知道——“北庭人要拼命了啊!”
春娘看着北庭人所在的位置說道:“小姐,那我們要不要早做準備。困獸猶鬥,不得不防啊!”
丁夫人看着自己身後漫無邊際的義軍隊伍說道:“有什麽可準備的?他們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他們再怎麽勇猛也沒有體力支撐他們殺出重圍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有能力殺穿我們又能如何?真到了那個時候,新安軍恐怕早就已經将城防接管完畢了,北庭人注定會被新安軍殲滅。隻要拖住了北庭人的腳步我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說着,丁夫人同樣也摘下了頭盔,對春娘說道:“屬于我們的戰争,已經結束了!”
一如丁夫人所料,路旭也聽到了北庭人的歡呼聲。他也猜到了城中正在發生什麽事兒。
隻見他笑着說道:“倒是有趣,那位義軍領袖倒真是一個聰明人!”
路旭既然猜到了丁夫人的意圖。路旭也就不能眼看着丁夫人的主力在和北庭人的戰鬥之中被消耗掉了。
雖然路旭并不知道丁夫人是誰?也不知道她手裏的主力就是她的家丁,但是路旭知道想要當這群烏合之衆的領袖,手裏一定要有一支比較能戰的部隊。
路旭覺得義軍領袖和她手裏的那支骨幹部隊還是能用的。所以路旭就從自己的主力旅之中派出了五百人去幫助丁夫人作戰。
查幹賽音在決心放手一搏之後,丁夫人的義軍确實承受了比較巨大的壓力。面對北庭人不管不顧的沖鋒,本就沒有膽氣的叛軍根本無法對北庭人形成有效的阻擋。
然後,丁夫人安排的一層接一層的防禦工事起了作用。這種防禦體系不僅限制了北庭人的攻勢,也讓他們無法一鼓作氣地将丁夫人擊潰。同時也讓那些沒有士氣的叛軍部隊想要潰散都不可能。
畢竟那些防禦工事也在事實上限制了潰軍潰逃的速度。所以别說是北庭人了,就算是天兵天将下來了,在丁夫人的防禦體系下也得一層層的突破。
而這,就給了路旭的新安軍加入戰鬥的時間。就在查幹賽音瘋狂地屠戮着眼前的叛軍的時候,從他們的身後,傳來了新安軍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