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沉下一口氣說道:“路大人想要守住新安寨必然需要大量的錢糧。本官正好知道有一大戶人家願意捐獻錢糧給路大人,路大人你看......”
路旭呵呵一笑。他是真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麻星洲居然還認爲自己是能用錢收買得了的。
跟這種人路旭也實在是不想再說什麽了,他便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地說道:“我還是那句話,這事兒是你和常兄的事兒,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威逼不行、利誘也不行。直到現在麻星洲終于知道了,路旭出手對付他不是爲了出口氣,就是因爲他觸犯了國法。
否則麻星洲想不到路旭爲什麽一定要讓自己伏法?隻有想要維護國法的尊嚴和地位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
麻星洲對路旭無語了!
他不明白路旭一個臭當兵的爲什麽對國法那麽執着?國法跟他有關系嗎?利益不才是最重要的嘛?
麻星洲冷聲說道:“路大人,你又何必爲了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搭上自己的前程呢?握在手裏的真金白銀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有些虛無缥缈的東西該扔就扔了吧。”
“虛無缥缈的東西?”路旭一愣:“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啊!看來你不僅壞,而且還蠢!”
說完路旭便不再說話了,因爲他知道自己已經不需要說話了。
當麻星洲說出“虛無缥缈的東西”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定了!不僅僅是他,他這一句話一出,要落地的人頭可就多了去了。
至少路旭就看到,在麻星洲說出這話之後,有一兩個文官的臉色霎時間就變得慘白。
聞元忠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大喝一聲:“夠了!路大人已經說過無數次了,這事兒跟他沒關系,麻大人又何必死揪着路大人不放?”
“常大人,你繼續說你的!”
麻星洲不敢置信地看着聞元忠,在麻星洲看來,事兒還沒談完呢。聞元忠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這麽早就強勢結束談判啊!
他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麽?
事實上,他真的是又壞又蠢。
壞,是說他發國難财還覺得理所當然,雖說他這麽做、這麽想有時代和階級立場的因素在其中。可是在被路旭點破之後,他依然毫無悔改之心,隻能說他确實是已經壞到骨子裏了。
蠢,是說他身爲統治階級,但卻沒有一點統治階級的自覺!
要知道大梁可是一個封建王朝,封建王朝的其中一個特點就是,對這個王朝的法令最看重的就是統治階級自己!
有句俗語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保護皇帝的最強有力的武器就是法律!
同理,作爲既得利益者,最在乎的就是維持現有的社會秩序。所以在封建王朝之中總能看到文官們說一句話叫“祖制不可違”,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統治者自己都不在乎規矩,那麽下面的人上行下效自然也不在乎規矩。如果大家都用不規矩的手段争取利益,再強大的王朝也會在頃刻之間分崩離析、再強悍的統治階層也會在短短一瞬之内就被人改朝換代。
所以!
自古以來的年輕勢力在創業階段都是不在乎規矩的,因爲束縛他們取得成功的最大因素就是規矩。
然而,當他們成爲了統治階級之後,他們又會最重視規矩。因爲到了這個時候規矩就成了保護他們自身利益的最好的武器。
于是,自古以來的屠龍少年最後都會成爲惡龍。
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自古以來最強大、也最不可違逆的力量就是人心。
而規矩是最符合人心的,畢竟規矩本身就是無數人的人心凝聚起來的規則,再英明神武的王侯将相也無法對抗人心。想要對抗規矩和人心,就隻能靠另一套規則。
麻星洲的話從根本上否認了現行的規矩。他可是統治階級的一員啊!
這話如果在統治階級内部說說或許沒什麽,畢竟很多時候大家都是在用規矩的漏洞來讓自己發家緻富。
可是别忘了,在場可有一堆鄉兵将領呢!
這些人雖說現在是官,可是他們卻依然沒有擺脫身爲被統治階級的地位。他們大部分還是和從前的路旭一樣隻是團練使,是虛職、是半官半民的存在,是官場上的野路子。
最明确的證據就是他們在這次的大戰之中實際上被當成了炮灰。
朝廷從不認爲他們能在秦鳳路戰勝北庭人,所以他們保護了同爲統治階級的廂軍武将們,讓他們避其鋒芒躲過了北庭人的大軍。但是卻把鄉兵們留了下了!
麻星洲在被統治階級面前否認了統治階級用來統治他們的最強有力的武器——法律。他不是蠢是什麽?
所以,當他将法律形容爲“虛無缥缈的東西”的時候,他就已經必死無疑了。
而且那些和他一起合作貪墨物資的人也都完了,因爲現在的統治階級們必須在身爲被統治階級的鄉兵武将們面前維護規矩的權威。
他們必須用一堆人頭來吓住鄉兵武将們,否則這些鄉兵武将們就有無視規則的風險。
到了這一步就是階級利益的紛争而不是個人利益的糾葛了,麻星洲他們那一票人已經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因爲現在想他們死的是更加強大也更有權威的統治階級!
隻可惜,這個道理他自己是不會明白了!路旭也沒有義務去給他講解這個道理。
對路旭來說,拿下麻星洲的人頭有兩個好處。
首先,這等賣國賊路旭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路旭知道了,他要是不弄死麻星洲,他心裏實在是不爽。
其次,拿下麻星洲的人頭不止路旭出了氣。這些鄉兵将領們的氣也就出了。
路旭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武将之中确實有來混水摸魚不值得信任的。
但是草莽英雄也不是沒有!
以大梁現在這個腐敗的程度,還真不能說朝堂上的官員就比山窩窩裏的土匪品性高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