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内,陸遠盯着沙盤,漫不經心道:“陸某曾記得,交給荀大人四件要事,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和荀彧沒什麽私交,反而互相有些抵觸,無法稱呼表字。
隻是如今他想談要事,既然郭嘉能看出來,主動打發走端茶女子,荀彧這等聰明人,沒道理想不通。
現在荀彧不走,他也隻能主動開口,提及之前事務。
秦直道已經修好,大軍跑馬毫無問題,連他也不禁暗贊荀彧的辦事效率!
請左慈下山煉丹,研究細鹽,混凝土,黑火藥比例,以及白糖運營,都已經走上正軌!
甚至棉花種子,他從大喬處得知,荀彧也已經辦妥,确實堪稱大才!
隻可惜荀彧糾結内心原則,暫時還不能爲他所用,自然不能聽着他的隐秘!
“将軍何必明知故問!”
荀彧雲淡風輕:“君子和而不同,之前異議,已成定局,下官不會爲此多言!如今厚顔在此,隻是心憂難民而已!”
他自然清楚,陸遠将陸遜都騙走了,必然有要事商議。
自己留在這裏,隻會自讨沒趣!
隻是廬江湧入的大量難民,陸遠始終沒拿出具體章程,他卻沒法坐視不理!
至于之前的那些異議,此刻反而不願提及。
一則無用,二則他看得清楚,雖然改了官職權責,但衆人各司其職,效率更高!
比當下的朝廷結構還要高效,穩固!
“荀大人心憂難民,陸某佩服!”
陸遠漫不經心道:“既然如此,難民一事,就交給荀大人吧!他們都是我皖城百姓,這個基調已經定下,不過他們吃着我皖城的飯,就得幹着我皖城的活,此爲天理,毋庸置疑!”
他對這些百姓已有規劃,本來想讓郭嘉負責。
現在荀彧主動提出來,反而比生性懶散的郭嘉更合适!
至于吃飯幹活,則是暗示荀彧了!
荀彧面不改色:“将軍,此事下官自然懂得,隻是如今我皖城還有什麽活計?”
他當然明白百姓的意義,之前正是靠着皖城百姓的熱情,他才能一呼百應,征集十餘萬青壯修築秦直道!
廬江官府的徭役與他處不同,其他郡縣的徭役都是強行攤派,還需要百姓自己帶吃食,晚了就要受罰。
無論陳勝吳廣,還是高祖起義,都是因爲饑寒交迫,而且面對遲到重罪,無奈爲之。
大漢徭役相比暴秦,無非是罪責輕了些,實則并無不同!
但廬江徭役卻是官府招募,供吃供住還有工錢,任由百姓自由報名!
這雖然是憑借廬江雄厚的财力,但對百姓這份慷慨,卻也讓他真心動容!
隻是如今廬江,還能有什麽工程需要徭役?
還能有什麽财力支撐?
“州治所在,還是太小了!”
陸遠在沙盤上的皖城外圍,長長劃了一大圈,甚至包下了附近的居巢和龍舒,若無其事道:“如今我皖城百姓已有一百六十萬,一縣之地,幾乎接近了北方一州,該擴建了!”
論起調動經濟,他即便是後世學渣,也依舊有着遠超這時代兩千年的見識!
皖城一直沒有城牆,如同他所說,萬衆一心,衆志成城!
衆志之下的城牆,遠勝于土木城牆!
而且他本就心有計劃,要将皖城建成一個堪比京城的大城。
否則如何迎得天子入皖!
這種情況,如果不顧其它工程,反而把城牆建了再拆,拆了再建,就是徒耗民力了!
“将軍思路,當真……雄奇!”
荀彧臉色稍變,艱難開口:“如果皖城擴建至此,那麽居巢和龍舒怎麽辦?而且以如今官府财力,如何支撐如此巨大的工程消耗?”
他着實震驚,這個手筆實在太大了!
而且居巢和龍舒實則都是侯國,是贍養皇室子弟的地方!
如果這兩個縣直接沒了,朝廷那裏怎麽交代!
隻是他了解陸遠,對方根本不會把那裏的皇族當回事!
就算自己仗義執言,也隻會換來一句,不是自己該考慮的事情。
解決不了問題,反而自讨沒趣!
“你調任皖城縣令,這些問題你來解決!”
陸遠不以爲意:“我廬江十二縣,政務太過繁雜,此舉剛好可以簡化一些!但你的當務之急,是召集所有難民,向外擴建皖城,爲他們自己修築房屋!讓他們動起來,以免生亂!”
荀彧眼角一跳,頭暈目眩,這個問題還是甩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廬江的政務,确實可以簡化很多,難民一時有了事做,也的确能避免生亂!
但他當下的皖城事務,卻不知比從前那些要繁重多少!
而且這個将軍至今未說,官府錢财到底如何解決!
“将軍,這其中還有太多問題!”
荀彧定了定神,指着沙盤道:“皖城外圍,皆有百姓耕地,以及大軍軍營!而居巢和龍舒兩縣,其中不隻有皇族子弟,還有軍械制造,造紙,白糖等等諸多事務!更何況錢财……”
讓他任職縣令,給他實權,可以造福一方,他甘之如饴。
尤其是這個皖城,看起來簡直比京城還大!
雖然是壞了朝廷規矩,但他相問隻會自讨沒趣!
那個小陸遜傳的話,既是水鏡先生提醒他,也是警告他!
隻是這些實情問題,他卻不得不提!
“能者多勞,其中瑣事,荀大人就多多費心吧!”
陸遠神色如常:“耕地補貼錢财,軍營自會遷徙,皇族子弟讓他們回京,諸多生産治所,遷到襄安縣!至于錢财,第一季糧食收成之前,揚州官府會保證,你可以放心!”
荀彧怔了怔,解決了錢财一事,倒是解決了他的大問題!
隻是那些皇族子弟,又不是劉備那種,上數十八代祖宗才能找到的宗親,怎麽勸他們回京,還真是麻煩!
而生産治所,一舉遷到了襄安縣,已經是廬江最邊緣,緊鄰九江,這個倒好理解。
如今揚州一體,九江有許褚鎮守,無論是糧倉還是軍械制造,在那裏都足夠安全!
就是不知道這個将軍的心思,以後皖城是不是還要擴建,否則何必一下推那麽遠!
不過這個他不便相問,否則依舊是自讨沒趣!
“将軍,如果沒有别的事安排,下官就告辭了!”
荀彧還記得之前教訓,提前告辭同樣會被呵斥,不禁留了心思,欠身試探道:“難民事關重大,不容怠慢,下官急不可耐,還請将軍恕下官失禮!”
他對如今官職,确實甘之如饴。
當下正是迫不及待,想要做些實事!
至于心中煩惱,有了實事反而不用考慮!
實際上水鏡先生一句他祖宗的話,已經讓他心中動搖,隻是他自己尚未想通。
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
“能者多勞嘛,你還有些瑣事!”
陸遠點着沙盤道:“皖城縣令,職責并非隻是安撫難民!長江需要浮橋,由你負責!此外你對修路一事别有心得,借助此次南下百姓民力,将揚州境内的官路,全部換成秦直道吧!”
長江一直靠渡船往返,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總要建橋。
雖然建不出後世那般大橋,但普通浮橋,也能勉強連同廬江與會稽。
之前是春耕在即,他沒有太多民力,但如今有了南下百姓,剛好可以完成此事。
當中還不乏青壯,全去開荒耕地太過可惜,不如爲揚州一體做些貢獻!
“将軍,此事……下官越權了吧!”
荀彧幹笑一聲:“下官可以修築浮橋,但出了皖城,下官如何去别的郡縣修路!而且如果下官剛剛沒聽錯,此事應該由大司空韓暨的工部衙門負責……”
說他對修路别有心得,就讓他一直修路,這事他一百個不願意。
揚州官道何其多,全換成秦直道,他還有什麽精力放在皖城上!
而且此事雖然是利民之舉,但他之前聽得清清楚楚,這位将軍已經讓麾下各司其職。
修路之事,根本與他無關!
“此爲軍令,不得違抗!”
陸遠尴尬一瞬,不得不拿出武職說事,一本正經道:“我官封骠騎,自當在内讨逆護疆,在外勤王護駕!他日大軍聚集,如果因爲官道不暢,耽誤了大軍支援朝廷,誰來負責!”
他随意看了眼荀彧,也不由暗贊對方聰慧。
這麽快就理解了三省六部,各司其職的特性!
“将軍思路清奇,下官佩服!”
荀彧稍稍思忖,言辭正色道:“既是朝廷大事,下官無話可說,隻是要帶着百姓越境修路,總要給百姓一個說法!如同陳群所說,民生無小事,民心向背,也是天道倫常!”
他天資聰慧,實則已經想到了辦法。
既然他爲皖城縣令,他荀氏子弟,至交好友,都可以來皖城效力,幫他分擔此事。
隻是事關越境和越權,他需要陸遠給他一個理由。
反正他沒有壞規矩,依令行事而已,再混蛋的理由也找不上他!
陸遠忍俊不禁,悠悠笑道:“道理很簡單,吃了陸某的飯,就得幹陸某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