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言笑晏晏,與衆人依次寒暄。
隻有曹操老臉緊繃,豁着牙幹笑。
張邈面色如土,心中直突,戰戰兢兢賠笑。
他們對陸遠多有了解,沙場行走,身後血沃千裏,堪稱心如鐵石!
閑若假寐之狐,勢若捕食猛虎,許劭的評語外洩,更讓這份鐵血中多了一分森然。
他們心中本就有鬼,曹操又剛剛斷言,陸遠隻會笑着殺人。
如今生死攸關,陸遠偏偏這副姿态,他們心中豈能不慌!
猛虎龇牙,笑得越歡,越像是看到了合口的獵物!
“諸位遠道而來,陸某卻未曾遠迎,這是陸某之過!”
陸遠随意掃了掃張邈,笑呵呵道:“陸某大婚之際,正是宵小旁窺之時,說起來也是不巧,偏偏揚州刺史造反,各郡太守無力抵抗,以至于皖城風聲鶴唳,才讓陸某怠慢了諸位!”
他輕描淡寫,将之前扣押衆人一事就此揭過。
懂的自然會懂,信的自然會信,不懂不信的隻會是死人,他也無意多說!
“小子,這裏都是明白人,此事多說無益!”
孫堅大袖一揮,面無表情道:“老夫與公路此次前來,隻爲兩件事!先說小事,你并非好色之徒,連老夫送你的張濟女人都不在乎,何必霸占着公路兄的美人,壞了我等結盟情義!”
他被陸遠扣押多次,如同久病成醫,對此根本不在意!
什麽宵小旁窺,這樣的鬼話他根本懶得質疑!
這混蛋一慣跋扈,不去旁窺别人就不錯了!
隻是他話音剛落,陸遠還未開口,袁術卻已急急搶過話題!
“此事不必多言!”
袁術吓了一跳,眼角抖了抖,一咬牙斷然道:“小将軍豐神如玉,那幾個名門女子跟了小将軍,正是她們之福!袁某本就有意相送,此次恰巧趕上小将軍大婚,這正是天意使然!”
他心知肚明,這個小将軍向來膽大包天,如今更是位高權重,今非昔比!
去了次京城,連天子的女人都搶回來了,他的幾個美人算得了什麽!
不過此事不可挑明,否則壞了大家顔面,恐怕誰都沒法活着出去!
陸遠面色古怪,微微詫異道:“公路兄如此盛情,陸某就卻之不恭了!”
他當然不知道袁術的誤會,隻是心中疑惑,這草包怎麽變化這麽大!
那些女子都已經在皖城安家,成了他治下百姓,他怎麽可能還回去!
不過這草包如此識趣,倒是可以放他離開,依舊維持他們的三角聯盟!
“小事不談,那就談談大事!”
孫堅對袁術同樣詫異,這厮一路上牛氣沖天,始終說沒人敢搶他的美人!
怎麽到了皖城,就變得膽小如鼠,裝得這麽大方了!
不過如今他實力最弱,來不及計較這些,本來就是爲了同盟穩定,才提及此事。
現在袁術自己不要了,最好不過!
孫堅清了清嗓子,老臉肅然:“老夫此次前來,隻爲借路……”
“借路?假途滅虢?”
陸遠打斷孫堅,義正辭嚴道:“老哥不必擔心,陸某讀過兵書,不至于如此蠢笨!劉表雖然屢屢與陸某聯系,但陸某絕不會任他借路,攻取南陽,壞了我等同盟之約!”
他說到這裏,突然向外一聲輕喝:“将人帶上來!”
孫堅一怔,今日真是活見鬼了,說話竟然屢屢被人誤會!
他們同盟,本意是在廬江,長沙,南陽三地互爲犄角,占盡地利!
但如今有荊州劉表攔路,使他回不了長沙,已然壞了這份地利!
他此次前來,就是想從廬江借路,偷襲江夏,将大軍拉回長沙!
免得在南陽束手束腳,與袁術這個草包爲伍!
這時,書房外人影一晃,一人忽然被重重摔在屋外。
此人面無全非,遍體鱗傷,十根手指軟綿綿向外耷拉,顯然已經骨折,慘不忍睹!
陸遠神色自若,向外若無其事道:“自己說吧!”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值得同情!
什麽許貢三門客,說着江湖逍遙,卻無非是許貢三條家犬而已!
自古以來,這些江湖人都是一個德性,明明是給豪門做狗,欺壓良善,還要自诩逍遙,自以爲忠義!
直到後世朝廷打老虎,拍蒼蠅,這些看門狗才被一網打盡!
來人神色萎靡,凄凄慘慘,木然道:“我來自荊州,主公劉表想向廬江借路,偷襲南陽孫堅,袁術……”
“可以了!陸某早就說過,借路之事,誰再敢提,誰死!”
陸遠向外一聲輕喝:“給他個痛快,屍體丢山裏喂狼!這就是我揚州規矩,敢提借路者,死無葬身之地!”
一支利箭當即破空而來,勢若閃電,“噗!”的一下正中此人脖頸!
一箭奪命,無比利索!
衆人皆是心頭一突,毛骨悚然!
外面竟然藏了一個用箭高手,難道是那個老實巴交的黃忠?
那他們身在此處,豈不随時可能殒命,死得稀裏糊塗!
而最危險的,恐怕就是正提着借路之事的孫堅了!
“老哥放心了吧!沒人能從揚州借路!”
陸遠打破沉寂,似笑非笑:“陸某雖然聲名狼藉,搶錢搶美人無惡不作,但信譽向來很好!如今坐鎮在此,就不可能任其它大軍過境!敢提此事的,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目的明确,當務之急是揚州,根本無心卷入荊州之争!
而且他的廬江,也不可能任由其它大軍來來往往,招搖過境!
孫堅老臉抖了抖,短須亂翹,硬邦邦道:“小混……将軍,你的心意老夫明白了,不提借路之事!但你我既爲同盟,老夫的長沙怎麽辦?”
他語氣雖硬,言談卻露了怯意。
這混蛋如此決絕,分明是在警告他,再敢廢話,就是自取滅亡!
而且手握刀兵者,絕不會在軍事上開玩笑,這混蛋當衆說出,可見其心志不容質疑!
他也是行伍中人,自然明白這混蛋顧慮,沒人願意讓其它大軍,在自家門口駐紮!
尤其他之前襲殺荊州刺史王睿,就是假意借糧,才一舉得手!
他倒不願意觸這混蛋黴頭,隻是不回長沙,他就是無水之源!
難道一直留在南陽,做袁術這個草包的跟班?
“區區長沙,老哥如此小觑陸某?”
陸遠臉色一沉:“陸某攜六萬大軍南下,難道是來吃齋念佛的?”
不到萬一得已,他并不想對這些有同袍之誼的人動手。
像孫堅這等百戰老卒,死了太過可惜,最适合留守南陽,堵住荊州門戶!
讓他的揚州大計落成之前,不爲外界戰亂打擾!
哪怕是這些人的口舌之争,他也懶得多說!
書房中,頓時一片甯靜,落針可聞。
誰也不曾想到,陸遠會在此時,将自己預謀挑明!
以廬江之地養六萬大軍,日日人吃馬嚼,豈會沒有動作!
如果不對外擴張,一直如此,大軍供給就會使其自行崩潰!
志在揚州,勢在必行,無需質疑!
至于長沙,有大軍威脅,卻沒有明确保證,顯然是讓孫堅自取!
隻是此時孔融和公孫瓒各懷心思,事有輕重緩急,他們都并未多言。
曹操和張邈更是自身難保,根本不敢在此時多事!
“小将軍,此事我們懂了!”
袁術心中惴惴,傲氣盡失,僵了半晌,才硬着頭皮幹笑:“小将軍爲國事操勞,事務繁重,還能記得往日聯盟之約,我等已經心滿意足,如此就不打擾了!”
他到底是世家出身,常伴靈帝,再是草包,幾句漂亮話也能信口拈來。
事實上自從見到少帝皇妃,天子貴人那一刻,他就已經有了離去之意。
這個小将軍膽大包天,留在此地實在危險,能平安離去就好,根本不敢有其它妄想!
之前隻是找機會解釋刺客之事,現在陸遠将大事挑明,顯然無意刺客這種小事。
這倒是他的合适機會,就此告辭!
“公路兄,稍安勿躁……”
陸遠神色收斂,語重心長道:“公路兄兵強馬壯,雄踞南陽,虎視中原,豈能忘了豫州?汝南是袁氏根源,如今讓劉繇霸占,成爲袁紹助力,陸某爲公路兄心痛啊!”
如今孫堅已經無話可說,甘願堵住荊州門戶,跟劉表死磕!
那麽倒可以讓袁術先取汝南,幫他擋着揚州門戶,跟劉繇周旋!
隻要對他圖謀的大計有利,其餘都是小事!
“汝南之地……小将軍此話當真?”
袁術微微愣神,遲疑道:“小将軍有所不知,袁某對汝南心儀已久!隻是這揚州門戶,有小将軍在,才讓袁某束手束腳,唯恐小将軍誤會,壞了你我結盟情義!”
他出身汝南袁氏,如果能回汝南,自然如魚得水!
不過此刻卻驚疑不定,這個小将軍一慣護食,現在是不是在試探自己!
孫堅卻老眼一亮:“公路,當機立斷之事,不宜就此耽擱!小将軍事關軍務,絕不會信口胡言,你盡可放心!”
此事對他好處極大,袁術去了汝南,南陽豈不任他發展!
而且他心知肚明,陸遠穩定揚州之前,絕不會打汝南的主意!
讓這個草包前去汝南,隻是看中他無能而已,将來大軍出揚州,揮手可滅!
這個草包唯唯諾諾,顯然是自視過高了!
袁術依舊疑神疑鬼,一臉踟蹰道:“小将軍,汝南之地,你真不介意?”
“陸某一片赤誠,難道公路兄還有顧慮?”
陸遠揮袖一指,目光灼灼:“陸某麾下雄兵六萬,難道是來此一隅之地吃齋念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