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神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情感流露。
唐瑛則換了一身紅裙,如同普通民婦,倒比從前多了幾分從容。
小喬奉上兩杯淡茶,就在陸遠身邊落坐,姿态很是親昵。
她美眸顧盼,不時打量下唐瑛,警惕之色一覽無餘。
“夫君,唐家姐姐好生俊俏!”
小喬下巴輕揚,笑盈盈道:“剛剛我見唐家姐姐騎馬而來,英姿飒爽,想來必是夫君軍中助力!”
論長相姿容,唐瑛确實無可挑剔。
能在靈帝的美人稅中脫穎而出,自然姿容絕世。
這也正讓小喬忌憚,不知何時又冒出一個野狐狸!
小喬稍稍思忖,忽然聳了聳瓊鼻,莞爾笑道:“唐家姐姐身上好香,夫君你聞過嗎?”
“别胡說,唐姑娘前來,必有正事!”
陸遠悄悄挪開正掐他胳膊的小手,不動聲色道:“唐姑娘是京中女子,此行南下是爲了找一處安身,并非沙場争鋒!”
他顧忌對方顔面,沒當面說出其宮中來曆,卻也不想讓小喬誤會。
隻是對方身份依舊模糊,他瑣事太多,來不及探查,不知郭嘉那裏有沒有發現!
“将軍,民婦冒昧打擾,失禮之處,還望将軍與夫人見諒!”
唐瑛起身偎了一福,尴尬笑道:“我此次前來,是奉了郭先生之命,來與将軍說下近日軍情!本不該在此時打擾将軍,但郭先生說軍情如火,不容懈怠……”
她漸漸了解了陸遠爲人,對陸遠的警惕也在不知不覺中放下。
反而因爲陸遠行事剛猛果斷,讓她總有意靠近,擔心陸遠會臨機決斷,直取會稽郡,自己想要相攔都來不及。
但是當下大軍剛歸,此時打擾陸遠和家人團聚,着實失禮。
隻可恨那個郭嘉孤家寡人,根本不知其中道理。
尋不到人,就偏說自己是女子,不會觸怒陸遠,硬把自己推了過來。
此情此景,正和自己所料一般,再次被人嫌棄了!
“無妨,軍情不容懈怠!”
陸遠不以爲意,淡淡笑道:“你不必局促,逐個說吧,我還不至于如此不分輕重!”
他正想了解各方情報,本來也準備看完皖城,就去軍營一問。
時日已久,無論是孫堅對袁紹,還是周瑜兵入丹陽,以及周倉身在何處,都該有消息了。
而且京城近日動靜,他也同樣上心。
小喬聽到說起軍情,當即長身而起,回了内室。
她心思玲珑,知道這些事自己不該聽,也沒再因一些小心思而逗留。
隻是看着唐瑛身上衣裙布料,想着陸遠身上的傷口包紮,若有所思。
“将軍,孫堅已經率軍南下!”
唐瑛言簡意赅:“據孫堅所說,袁紹逃到冀州後,屢有強援。孫堅無力追趕,并擔心被兖州劉岱截住退路,隻得匆匆南下!如今希望将軍給袁術修書一封,方便他暫居南陽!”
陸遠找出地圖,稍稍看了看,心頭了然。
如今孫堅家底太薄,又是無源之水,不敢真正與袁紹拼命。
而孫堅追袁紹本就隻爲建功,并無大仇,因此這般草草收場。
此刻孫堅是急于和袁術聯手,對抗荊州劉表,奪回長沙後,完成他們昔日的三角聯盟!
這和自己利益一緻,在自己圖謀揚州時,也希望各方諸侯都能忙碌起來!
别壞了自己的一盤好棋就行!
“此事不急,明日你問問典韋,你們修書就好!”
陸遠稍稍思忖,樂呵呵道:“另外袁紹的謀士逄紀,死在曹操手上,此事典韋了解詳情,讓郭嘉安排一下,該告訴袁紹了!”
軍中機密,他從未瞞過典韋和陸遜。
此刻典韋必然在與家人團聚,事情不急,他也不想今日就去打擾。
現在袁紹回了冀州,必然要積極運作幽州劉虞之事,以便盡早自主。
那他就利用逄紀之死,送袁紹個理由,和朝廷徹底決裂,不枉自己放他一馬。
既能讓朝廷無心關注揚州,還能讓袁紹交惡曹操,将曹操徹底堵在京城。
免得曹操哪天野心膨脹,出來争霸天下。
而逄紀之死,袁紹隻要稍一細查,就能得知曹操掩蓋逄紀屍體的事實。
至于曹操的動機,隻要結果有用,袁紹根本不會去關注。
直到現在,徐庶暗算逄紀,此事才算徹底了結,逄紀終于死了個幹淨,死得其所!
隻是散布消息,卻需要動用之前張飛的親衛,現在淪落到袁紹麾下的張達。
對于這個自己的死間,時局多變,他始終來不及接回,隻能等待機會。
“将軍,此外還有朝廷的消息!”
唐瑛抿了抿嘴唇,面色稍稍慚愧:“之前河東衛氏越境追擊,陛下并非不管不顧,而是令錢塘侯朱儁率軍,始終與河東衛氏對峙,避免他們更多大軍越境,爲難将軍!”
這個解釋很蒼白,顯然是朝廷當時并無作爲,現在才亡羊補牢。
有董卓在長安旁窺,朝廷怎麽可能與河東衛氏一直對峙!
隻是如今朝廷勢微,劉協即便有心維護朝廷尊嚴,與河東衛氏一戰,也依舊有心無力。
騎兵來去如風,劉協隻能幹看着,根本無可奈何!
“好,此事我知道了!”
陸遠興緻缺缺,随意笑道:“給朝廷回封鷹信,多謝陛下救命之恩,末将感激不盡!”
他對這種小事并不在意,隻要不是劉協的大動作,都懶得理會。
此時的京城既有曹操,又有劉備,而劉協得了自由,同樣不是易與之輩。
這些人湊到一塊,平靜不了多久!
“将軍,周瑜也另有消息!”
唐瑛抛開京城之事,定了定神繼續道:“商行大軍已經進入丹陽,由各縣提供糧草,并無阻礙!周瑜在等将軍命令,同時許褚率四千五百名精騎,并護送大量難民回歸皖城!”
此事她最爲關注,生怕陸遠下一個命令,就是讓大軍進駐會稽郡。
畢竟周瑜進駐丹陽,有各縣配合,實際就已經掌控了丹陽!
至于嚴白虎之流,她雖然以此勸谏過,但陸遠顯然沒有當回事!
而嚴白虎等人,也不會自己找死,來捋這支風頭正盛的大軍虎須!
可以說會稽郡的将來,隻在陸遠一念之間!
“讓周瑜等等,不可擾民,糧草要用财物購買!”
陸遠不知唐瑛想法,思忖一番沉聲道:“皖城就是丹陽郡的模闆,皖城的政策,法規,設施,丹陽郡照搬即可!此事我看過皖城之後,會再做安排!”
皖城是他的基地,皖城模式,需要适用他治下所有地盤。
不過此事,需要他先将皖城看清,查漏補缺!
“将軍,還有一事,是郭先生有意提醒!”
唐瑛記下丹陽之事,稍稍松心,繼續道:“郭先生說,黃巾之亂,造就世家強勢格局,但一場讨董大戰,卻讓天下格局再變,這是将軍的機會,希望将軍多多留意!”
陸遠稍稍沉吟,黃巾之亂,靈帝解除黨锢,向世家借力平叛。
各地世家由此開始奉養精銳私兵,徹底壞了大漢州郡不掌兵的規矩。
而盤根錯節的世家關系,更讓各世家的能量,一度強于中央朝廷,尾大不掉。
黨锢幾經起伏,至此徹底平息,大漢也再無力對各世家下手。
甚至何進想要誅殺宦官,引董卓入京的同時,也讓鮑信外出募兵,有意向世家借力。
而一場讨董大戰,被牽連其中的世家不計其數。
單單袁紹袁術兩兄弟,就不知牽動了多少世家,出錢出兵支持。
隻是最終結果,無論是火中取栗者,還是渾水摸魚者,都一樣損失慘重。
精銳私兵,是沙場百戰培養出的戰力,以及多年恩養出的忠誠,缺一不可。
各世家損失了精銳私兵,實力大損,未來相争中的頹勢避無可避。
即便像他這樣,通過東拼西湊,場場大戰磨砺,養出了萬名精騎。
但這支大軍,絕不會再如曾經的私兵精銳一般,對所屬世家極盡忠誠!
這是他的大軍,打上了他的烙印,已經與曾經的陸家,喬家徹底無關!
可以說讨董一戰,改變了大多地域,世家主掌地方的勢力格局。
就算是未受波及的荊州益州等,也在潛移默化受着影響。
而他的路本就與各世家相左,這自然是他的機會!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陸遠輕吐濁氣,主動問道:“周倉有消息嗎?”
他畢竟剛回皖城,不可能一回來就要翻天覆地。
唐瑛一怔:“将軍,我不知此事……”
她并不認識周倉,此事也從未聽聞。
“無妨,沒消息也算好消息,起碼安全……”
陸遠稍稍斟酌,淡淡笑道:“此事做完,你就不必再傳消息了!心思收一收,好好找個事謀生,何必卷入這些軍中瑣事!”
此次與京城聯絡,算是他對唐瑛最後的試探。
如果郭嘉沒發現什麽馬腳,他也無意特意針對。
既然對方不是劉協奸細,無論什麽來曆,他都興趣不大。
老老實實在皖城謀生,不要惹事就好!
他也不可能把精力用在這些瑣事上。
“将軍,我……”
唐瑛心中一驚,難道自己暴露了?
如果是從前讓她擺脫這些瑣事,她當然求之不得。
可現在她心有所系,還要在乎會稽郡的家人。
可惜陸遠爲人向來強勢,此時更是無心回答。
這時,小喬明眸善睐,款款而出,笑嘻嘻道:“唐家姐姐,我夫君要去看看皖城,你剛來此處,正好可以同去!”
陸遠頭皮一麻,微微皺眉:“你胡鬧什麽,唐姑娘還有要事呢!”
他隻願和小喬閑逛,哪願給這蠢貨當導遊!
美則美矣,但來曆不明,而且還是個婦人!
他又不是曹操!
“我才沒胡鬧呢!”
小喬身子一蹭,附耳低語:“你的傷口是她包紮,你們親密接觸,但你卻沒碰她,這樣我才最放心!我正好找個人看着你,免得你去醫館亂來,害我難堪,也會害了姐姐清譽!”
她對陸遠極爲了解,如果陸遠要了此人,絕對會敢作敢當,給此人名譽。
這是她對自己夫君最起碼的信心,也是最欣賞的地方。
但她對陸遠的膽大包天同樣頭疼,無可奈何!
偏偏她姐姐北上,不知爲何,被傳得沸沸揚揚。
現在她姐姐還沒名沒分,如果陸遠去醫館找人,她姐姐如何自處!
她這個陸家少夫人,陸遠正妻,又會何等難堪!
本來她無法跟随,正在爲難,這個唐家姐姐卻出現的正好。
她夫君爲人霸道,卻絕不會欺淩婦孺,如果是别人跟随,肯定會被直接趕走,但一個弱女子跟随,卻能萬無一失。
“唐家姐姐,你們去吧!”
小喬盈盈偎了一福,抿嘴笑道:“姐姐放心,我夫君絕不會欺負姐姐!隻請姐姐在小妹不便之際,照顧下夫君,小妹必定感激不盡,來日竭誠相報!”
唐瑛腦中一片淩亂,無論如何也判斷不出小喬意圖,但一句竭誠相報,卻正中下懷。
自己不正是需要關鍵時刻,有一個合适的人替自己說話嗎!
唐瑛匆匆還禮,應承下來。
逛一下皖城有什麽關系,自己那麽多次差點在陸遠軍帳中過夜,還不都被趕了出去!
陸遠揉了揉太陽穴,忽然向小喬呵呵一笑:“婉兒,我好色如命,你敢把我往外推?”
“姐姐莫怕,我夫君故意吓你呢!”
小喬甜甜一笑:“我夫君爲人坦蕩,敢作敢當,從不欺淩婦孺!他要去醫館撒野,小妹甚至典韋,陸遜等人都無法阻攔,但姐姐卻會讓他無可奈何,隻能言語恐吓!”
唐瑛難得一笑:“将軍性情,我略有了解……”
陸遠怔了怔,猛地大袖一揮:“走吧,帶你去書局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