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橫死的将士,斷裂的長槍,哀鳴的戰馬,破碎的盾牌!
一灘灘血水彙聚,形成一個個水潭,寒風一吹,血腥味撲鼻。
隻有一隊隊士兵來往奔走,在戰場上生火烤肉,才給這片死寂中,帶來一處處人間煙火,平添幾分生機意境!
陸遠沙場馳騁,身後大軍相随,看到這些,終于放下了心。
這場大戰,是聯軍勝了!
隻是眼前場景,他縱然心如鐵石,也不禁稍稍動容。
一日之間,這裏至少死過十幾萬人!
曹操策馬而來,一路高呼:“行之老弟,大戰結束,我軍大獲全勝!”
陸遠微微點頭,這就是枭雄之姿!
一場大戰,曹操就可以沙場行走,面不改色!
與之前他初遇的曹操,判若兩人!
陸遠勒馬駐足,回身輕喝:“典韋,讓孫家大軍回營修整,不必再跟随我軍!兄弟們打掃下戰場,記好我們需要的!”
孫家大軍久經鏖戰,已經筋疲力盡,之前不知戰場情況,一直跟在讨逆軍後方。
他們急需回營修整,陸遠也需要西涼軍的戰馬披挂,方便後續計劃!
典韋抱拳領命,招呼一衆讨逆軍兄弟,紛紛下馬忙碌。
曹操縱馬到了陸遠身邊,豪邁大笑:“行之老弟,當真是大獲全勝,全殲五萬飛熊軍,隻可惜讓郭汜逃了!”
“老哥放心,隻要聯軍不散,他就逃不掉!”
陸遠不動聲色道:“我軍傷亡怎麽樣?尤其是袁紹大軍,堵着虎牢關正面通道,還被破陣一次,之後更被董卓猛攻,一定損失慘重吧!”
他更關注諸侯死活,隻是這話問不上台面。
“這你可就猜錯了,袁紹損失不大!”
曹操悶哼一聲:“河内太守王匡,廣陵太守張超,東郡太守喬瑁慘死,其麾下部衆都歸了袁紹,另外徐州刺史陶謙離去,劉備等人也跟随了袁紹!”
陸遠一怔:“死了三位太守?”
曹操策馬在旁,娓娓道來,終于讓陸遠知道了戰場詳情。
讨逆軍走後不久,公孫瓒就滅了那股西涼鐵騎,到達戰場。
有了北平騎兵這支生力軍加入,各路諸侯同時開始反守爲攻。
聯軍在戰場上犁庭掃穴,很快将飛熊軍徹底屠滅,唯有郭汜一人逃脫!
衆人又與袁紹等死守虎牢關棧道,終于成功逼退西涼軍。
隻是大戰之中,東郡太守喬瑁,河内太守王匡,廣陵太守張超相繼慘死,諸侯麾下大将更是死傷無數。
“十八路諸侯,至今隻剩十三路!”
陸遠沉聲感慨:“陶謙回了徐州,孫堅昏迷不醒,其餘各路大軍均是損失慘重,此戰堪稱慘勝啊!”
他心中嘀咕,這個慘勝,是他有意爲之,但跟曹操也脫不開關系!
“老弟還是貪心啊,沒慘敗就不錯了!”
曹操搖頭失笑:“我等之前都是無可奈何,背水一戰,本來以爲必死,最終卻能重創董卓,有些損失也值了!”
他知道陸遠急于了解情況,再次詳細講起各路大軍的現狀。
陸遠聽在耳中,心頭盤點。
長沙太守孫堅,隻剩一萬八千老卒,暫時由韓當統領。
北平太守公孫瓒,隻剩兩萬北平騎兵。
濟北相鮑信,麾下隻剩兩千,大将于禁統領。
兖州刺史劉岱,麾下也隻剩三千。
冀州牧韓馥,麾下隻剩七千,尚有大将張郃,鞠義。
豫州刺史孔伷,一萬步卒,一場大戰,隻剩不到一千。
陳留太守張邈,依舊和曹操合兵一處,隻剩步卒三千。
山陽太守袁遺,麾下隻剩三千。
北海太守孔融,麾下隻剩八千。
後将軍袁術,麾下隻剩一萬八千,虎贲騎全部戰死。
渤海太守袁紹,原本麾下四萬,此戰死傷一萬,不過收攏殘部,兵力尚有三萬。
同時收留了劉關張三人,一樣沒給兵權,但卻給了承諾,有戰功就有封地!
最後一路他們讨逆軍,兵力依舊近八千,卻是占了第一支弓騎兵便宜。
戰場遊走,戰陣逞兇,從來沒與西涼軍短兵相接!
林林總總,一場大戰,二十一萬大軍隻剩十二萬!
而且孔伷,張邈,曹操等人根本就是打雜的!
“老弟,你現在知道,袁紹爲何敢收留劉備了吧!”
曹操微微眯眼:“這場大戰,我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卻空出了三郡太守之職,而且各州牧使君顔面掃地,無人能與袁紹相抗!袁紹就是把徐州封出去,都沒人在意!”
他眼簾狹長,深深看着陸遠,意思隐晦。
表面隻是在說,袁紹因爲有地可以随時封賞,所以敢不給兵權,就收留劉備等人。
實則卻另有深意,如果陶謙在路上遇害,徐州無主,就一定是袁紹幹的!
“不至于,如今董卓未死,聯軍不會内讧!”
陸遠不以爲意:“此番大戰,董卓同樣損失慘重,五萬飛熊軍盡滅,棧道奪路,在孫堅和公孫瓒手上,至少又損失四萬大軍,說起來我們還是旗鼓相當!”
他看向遠處孫家大軍,對孫堅這個百戰老卒由衷敬佩。
“老哥,你還記得孫堅所說,天時地利人和吧!”
陸遠向曹操笑道:“之前我聯盟大軍,天時地利人和俱不在手,但經此一戰,虎牢關上下遙相呼應的地利已破,虎牢關南部棧道,反而成了我軍機會!”
虎牢關南部棧道,孫堅以一軍之力,對陣董卓,打得西涼軍膽寒。
要不是袁紹在正面棧道受挫,放出大量西涼鐵騎,孫家大軍不會被兩路夾攻,孫堅更不會重傷昏迷。
但他麾下老卒,卻依舊将這條棧道守住了,讓董卓不得不放棄此路,全力攻打袁紹。
可以說這場地利之争,就是孫堅拼命争出來的!
“老弟,大戰剛結束,先别考慮戰局了!”
曹操意味深長:“此時士卒疲憊,如果再起戰端,過猶不及啊!而且現在衆人心思不在這裏,否則孔伷之流,領個幾百兵馬,還在此厮混什麽!”
他生怕陸遠再用軍糧威脅,逼迫大軍一鼓作氣,奪下虎牢關!
雖然大戰過後,西涼軍同樣疲憊,現在确實是最佳時機。
但虎牢關上,至少還有十萬西涼鐵騎。
而聯軍中孫堅昏迷,誰會主動擔當前鋒!
就算孫堅醒來,也未必會像原先那樣,踴躍作戰!
畢竟連續三場大戰,孫堅都是主攻,卻都沒得到援軍,被坑得太慘。
這次甚至被兩路夾擊,坑得至今生死不知!
“老哥放心,此事我懂!”
陸遠随意笑道:“現在遍地肉食,軍糧無用!而且此時此刻,諸侯都在關心河内,廣陵,東郡三地歸屬,誰肯參加大戰!”
這場大戰确實和董卓硬拼了一場,但也讓他有了隐憂。
打得太慘烈,以至于戰馬遍地,諸侯暫時擺脫了他的軍糧控制!
要不是多了三郡之地沒有歸屬,諸侯很可能會像曆史上一樣,一哄而散。
沒等滅了董卓,就開始互相征伐,提前進入天下大亂。
此事他倒是得好好琢磨,免得出現意外。
起碼那三郡歸屬,不能太快定好。
至少得等他重新掌控軍糧才行!
這時,袁紹忽然從遠處策馬而來,很是急切。
“小将軍!”
袁紹神色肅穆,下馬對陸遠深深一禮:“小将軍殺了李傕,報了我袁家一半家仇,袁某在此謝過了!”
陸遠虛手一擡,鄭重其事道:“本初兄言重了,陸某殺李傕,也是爲了京城陸家的血海深仇!”
他心中疑惑,袁紹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之前在戰場上,沒管袁紹危局,難道袁紹就真不介意?
“同仇敵忾,這就是同仇敵忾!”
袁紹沉聲感慨:“小将軍,戰場局勢你應該已經盡知,隻是我軍大獲全勝後,朝廷忽然來了旨意,封袁某爲車騎将軍,袁某不知這其中深意,特來向你請教!”
他言簡意赅,卻從始至終都沒看曹操一眼,顯然對曹操的意見毫不在意。
車騎将軍,這是他早就謀劃好的。
隻是之前遭遇陸遠,屢屢受挫,一直沒有機會!
陸遠一怔,似笑非笑道:“朝廷好快的旨意……”
他心思急轉,袁紹竟然同曆史上一樣,自領了車騎将軍!
什麽朝廷旨意,根本就是扯淡,董卓怎麽可能給他這個官職?
車騎将軍可是重号将軍,僅次于大将軍和骠騎将軍,位置還在九卿之上!
所謂請教,但卻已經把事情做了,隻是前來做個好看的姿态!
但袁紹的時機把握的太好,要是之前,自己懶都懶得理他!
現在軍糧無用,聯軍容易潰散,這個還需要袁紹來維持。
“陸某一介武夫,哪懂這些啊!”
陸遠想到此處,不禁随意笑笑:“這種朝廷大事,本初兄何必來爲難陸某!陸某沙場行走,隻知道有仇必報,有肉必吃,哪懂朝廷什麽深意!”
事已至此,他退出聯軍都沒用,反而會讓袁紹更開心!
至于其他各路諸侯,現在能挺直腰杆說話的,隻有一個公孫瓒。
而公孫瓒無意這裏權鬥,一心想早點回北平戍邊。
他也不願把公孫瓒牽扯其中,否則難免被人利用,落個凄涼結局!
“有仇必報,有肉必吃,小将軍真性情也!”
袁紹眉宇舒展,豪邁笑道:“袁某既然領了車騎将軍之名,就該行車騎将軍的征讨之責,不如就此對大軍許下重諾,能殺國賊者,皆可封侯拜将,領一州之地!小将軍意下如何?”
他目光炯炯,看向陸遠。
機會難得,現在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
隻要他可以給人封侯拜将,賜官州牧,那麽徐州,冀州,豫州都是他掌心之物!
甚至荊州,揚州,就算他得不到,也可以封賞出去!
這個小将軍年輕氣盛,他不相信此人沒野心!
“小将軍,我等自稱諸侯,卻難副其實!”
袁紹循循善誘:“除了袁某的祁鄉侯,文台的烏程侯,其他各位同袍,都沒有爵位在身,難免在名義上落入下乘,引人嘲笑,袁某此舉,正是爲了給諸位同袍一個前程!”
陸遠神色自若,暗暗思忖。
他自然知道袁紹的意圖,也不得不佩服袁紹的手腕。
現在給各路諸侯爵位,下一步就可以徹底和朝廷決裂。
而各路諸侯,除了孔伷等州牧以外,恐怕都在等這個名副其實的機會。
自己要是出言反對,難免再次引起口舌,耽擱下來,隻會壞了自己的大計!
隻是如果開口答應,那豈不得被袁紹随意安排?
真給自己弄一個溫侯,皖侯之類的縣侯,自己進京還能有什麽好處!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陸遠感慨一聲:“陸某一介武夫,着實不懂這些大事,也不願影響諸位同袍的前程,隻是想到那些陣亡将士,陸某要以此封侯拜将,心中總是有愧!”
他話音落下,一策戰馬,絕塵而去。
正是一副心中爲難的姿态!
“一将功成萬骨枯?”
袁紹被噎個半死,這個混賬東西,說了兩句詩就走了?
你心中有愧,不願以此封侯,難道其他人就是狼心狗肺,要踩着将士們的屍骨封侯?
好好一場盛事,就被這兩句詩攪合了!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曹操呢喃一聲,樂呵呵道:“行之老弟倒是個妙人!此詩一出,盟主就先别想着封侯了,否則我等主将,有何顔面去面對這些沙場将士!”
他心懷漢室,同樣不贊成此事,隻是一直沒有話語權。
反而一直破罐子破摔,跟袁紹的關系徹底僵化!
此刻擠兌袁紹兩句,不禁心情舒暢,同樣策馬離去。
陸遠縱馬回營,隻是不想讓袁紹趁勢追問。
他是不願意被袁紹封賞,更不願意爵位如此廉價!
随口應付兩句,能不能阻攔其他人封侯,全看天意。
他剛接近大營,忽然眼前一亮,心頭熱切起來。
斥候軍回來了,趙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