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不以爲意,依舊大馬金刀而坐,随意吃着梨子。
公孫瓒半跪半坐,一副貴族子弟的标準坐姿,雲淡風輕。
曹操卻是心急如焚,再顧不得士大夫風範,快步沖了出去,抓着陸遠不放,臉色鐵青道:“行之老弟,你到底是什麽意思,給曹某個準話!”
他滿心憤懑,這小子随手給自己扣個黑鍋,現在借着好色,就要把自己扔下了?
之前還說不會出賣自己,但這小子的話,他哪會信!
一天之内,這小子已經出賣他四次了!
“孟德兄,你這是做什麽!”
陸遠一臉無奈:“你是一身虎膽,快意恩仇,做下了這天大的大事,但陸某膽小,怕噴身上血啊!”
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不喜歡拖沓,現在事情已定,就不想在此糾纏。
雖然衆人都知道,袁紹的謀士逄紀之死,就是他做的,但孫堅已經對此事的細節好奇,他就更不能留下。
不能讓孫堅知道徐庶的手段。
相比于孫堅和公孫瓒這兩個老狐狸,剛出京城的曹操,簡直純潔的像個兔子。
“行之老弟,此事一目了然,你怎麽也得給曹某個保證!”
曹操氣急敗壞:“此事曹某可以認栽,隻差老弟一個保證,此事絕對不會敗露,畢竟這麽多人做事,難免留下馬腳!”
他想讓陸遠把徐庶殺了滅口,隻是話到嘴邊,想起陸遠的爲人秉性,爲了一個女子的名聲都會用寶刀敲打他,更何況是麾下謀士,隻好将此話咽了回去。
現在退讓一步,想找徐庶出來把事情問清,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結果卻發現徐庶早已沒影了。
他也隻能在心中暗罵,那個小白臉也是個滑頭,和這小子簡直是一丘之貉。
事已至此,他隻好再退一步,讓陸遠當着孫堅和公孫瓒的面起誓,不會故意出賣他!
“保證,陸某爲何要保證?”
陸遠似笑非笑:“孟德兄,死人比活人有用,因爲死人最講義氣,背黑鍋毫無怨言!陸某要是想把事情做絕,是不是應該把孟德兄留下啊!”
曹操頭皮一麻,這小子想殺自己,用自己這個死人背黑鍋!
不對,這小子既然能說出來,那就不會這麽做!
曹操心思急轉,思量對策。
“小子,你不對勁兒啊!”
孫堅微微皺眉,神色鄭重起來:“這曹阿瞞跟你糾纏這麽久,竟然還沒死,你肯定心中另有算計,趕緊說說怎麽回事?”
曹操老臉一繃,心中怒不可遏,這個孫土匪什麽意思,不殺自己就不對勁,好像自己就該死一般!
他轉頭看看公孫瓒,卻見公孫瓒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個死人,不由心中一寒。
這兩個行伍出身的狠人,都是同樣想法?
南邊這頭江東猛虎,常年剿匪,一步一個血腳印。
北邊的公孫瓒,更是始終深入草原,一心将烏桓斬盡殺絕!
自己雖然也曾跟随皇甫嵩剿滅黃巾軍,但那是去混軍功的,至于後面的骁騎校尉,面對的隻是宦官和外戚這些鼠輩。
論起對生死危機的見識,他跟這兩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曹操腦中不禁嗡嗡直響,孫堅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遠同樣一陣頭疼,自己被曹操一耽誤,果然被孫堅和公孫瓒看出了苗頭。
讨伐董卓之前,這些人都得留得有用之身,跟董卓拼命,自己絕不會亂殺,但這反而在孫堅和公孫瓒面前露了破綻。
“老哥這是什麽話,陸某又不是嗜殺之人!”
陸遠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讨伐董卓在即,陸某知道分寸,況且明日我等還要歃血爲盟,現在天色已晚,老哥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孫權吧,在這看陸某的熱鬧作甚!”
他心中一陣煩躁,隻想趕緊送走孫堅和公孫瓒兩個盟友。
“混賬小子,你還敢打權兒的主意!”
孫堅面色一沉,勃然大怒:“小子,老夫警告你,策兒是我孫家未來,權兒是我孫家瑰寶,他們任何一人有事,老夫都不會跟你善罷甘休!”
他一怒之下,一身鐵血殺伐的霸道威嚴徑自迸發,正是他常年在行伍中行走養出的凜然氣勢,往往讓人不寒而栗。
十八路諸侯,論行伍資曆,隻有公孫瓒可以和他比肩。
曹操驚疑不定,這種感覺……
與袁紹的不可一世,袁術的頤指氣使完全不同,他之前隻在皇甫嵩身上感受過,之後也曾在陸遠身上稍有感覺,不過隻有一瞬,就好像被随意收斂起來了。
難道江東猛虎和這小子,現在要内鬥了?
公孫瓒則是看着陸遠,若有所思,這位小将軍,怎麽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老哥多慮了,陸某隻是随口一問!”
陸遠輕描淡寫,樂呵呵道:“孫郎既然是你孫家未來,那你就趕緊帶回去吧,他如今身體已無大礙,天天吃着陸某口糧,陸某也心疼呢!”
他倒不是胡說,随着和孫堅接觸,挾持孫策的意義已經不大,反而會讓他們的聯盟有所芥蒂,得不償失!
尤其之前,他見一衆諸侯,隻有他和孫堅一身戎裝,心中不由多了一絲動容。
他們是同一類人,都爲這些豪門大佬,文人雅士所鄙夷。
孫堅一怔:“你是說真的?”
“你愛信不信,少擺這副架勢吓唬人!”
陸遠不耐煩道:“陸某這就安排人帶你過去,将孫郎領走,你要是不願意,就把你家千金孫尚香一塊送過來蹭吃蹭喝,陸某養得起!”
孫堅老臉一僵,心中喜不自禁,忍不住笑罵一句:“混賬小子,色膽包天,尚香才多大!”
他心中頗爲歡喜,孫策是他孫家嫡長子,他最爲看重,總被人扣着,心中難免不安。
至于陸遠提到孫尚香,他倒毫不在意,行伍粗人開玩笑,這算什麽大事!
孫堅挂念孫策,不禁患得患失,生怕答應晚了陸遠反悔,收了架勢讪讪一笑:“小子,那老夫就先告辭了?”
“你愛走不走!”
陸遠向外一招呼:“許褚,送孫将軍把孫郎領走,以後你不用天天灌雞湯了!他們要是不走,你就好言相勸一番!”
孫堅眼角跳了跳,這個混賬小子,好話也得說這麽難聽。
那個許褚,不就是之前問人吃沒吃,之後讓人吃他一刀,把人一刀兩斷的牲口嗎!
好言相勸,還不就是這一套!
不過他心頭歡喜,無心計較這些,急匆匆跟着許褚離去。
陸遠看向公孫瓒,樂呵呵道:“伯圭兄,這個天色……”
“小将軍,在下可沒有子嗣被扣!”
公孫瓒半跪半坐,笑呵呵道:“小将軍,孫文台愛子心切,被你騙走,但在下就沒那麽容易騙了!小将軍到底有什麽計劃,我等同仇敵忾,還不能讓你坦誠相待?”
他想着之前場景,心頭對陸遠越來越好奇。
這位小将軍身法步姿,一看就是行伍中人,但畢竟年紀還小。
江東猛虎脾氣那等火爆,愛子被擒,剛剛竟然沒有趁機出手,将這小将軍擒下要挾,互換人質。
難道這位小将軍真如孫堅所說,身懷武藝,擡手殺人?
而且據他打探,這個小将軍分明是個心狠手辣,殺人無算的主兒,但正如孫堅所說,這個小将軍到了酸棗就眯了起來,兩軍陣前也隻殺個張闿立威而已。
事出反常,必有貓膩!
曹操心中焦急,此時卻忍不住好奇,再次豎起了耳朵。
“伯圭兄,陸某隻是心地善良,反倒讓伯圭兄多疑了!”
陸遠語重心長:“讨伐董卓在即,陸某不願橫生事端,這才處處忍讓,就像之前張飛在陸某軍營醉酒鬧事,罪該萬死,陸某不是也感念劉玄德的一番赤誠,饒了他們嗎!”
公孫瓒語氣一滞,這回扯到他身上了,讓他一時沒接上話。
但這位小将軍竟然說自己心地善良,這話他一百個不信。
廬江不知死過多少世家精銳,南陽宛城内更是屍骨成山,這算哪門子善良。
剛殺了袁紹的謀士,這還不算橫生事端?
死人比活人有用,背黑鍋毫無怨言,能說這話的,會是什麽善男信女!
“小将軍,如果事關機密,在下倒無心打探!”
公孫瓒沉吟片刻,揮手笑道:“不過在下總得知道,在小将軍的計劃裏,我們這些盟友會怎樣!”
他語出豪邁,言語自信,就是想要個承諾。
這和他之前索要饅頭的承諾理由一樣,隻要他不死,這個小将軍随口一說,也得認賬,他如果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
“伯圭兄放心,陸某早有誓言在先!”
陸遠鄭重其事:“陸某今生有三種情義不可棄,其中之一,正是并肩作戰的同袍手足,伯圭兄今日與陸某同仇敵忾,陸某無論如何計劃,也不會算到你和文台兄身上!”
他言語赤誠,正是他心中所想。
而且對于孫堅和公孫瓒這樣敏銳的沙場老卒,用行伍手段,也難以算計到他們。
“如此就好,在下就不叨擾了!”
公孫瓒豪邁笑道:“孔融的梨子雖好吃,但小将軍也得知道,諸侯之所以輕易退卻,隻是因爲對他們來說,大戰漫長,一切都有變數,他們并不急于求成!”
他長身而起,點到爲止,施禮告辭,并未多看曹操一眼。
心中卻打定了主意,這個小将軍算計深沉,心狠手辣,一定得跟緊了他,免得被随時當成棄子。
隻有自己活着,承諾才有用!
“多謝伯圭兄提醒,陸某明白!”
陸遠樂呵呵道:“有點小事,請伯圭兄幫忙問問,陸某還有匹的盧馬在劉玄德那,但一直不見玄德兄音信……”
他能給公孫瓒哄走,暗殺逄紀之事就算圓滿,之後計劃再無阻礙。
索要的盧馬,則是順手爲之的意外之喜。
“這個……在下回去給小将軍問問!”
公孫瓒難得尴尬一下,匆忙轉移話題:“小将軍雖然用貪财好色,這樣的自污方式,讓諸侯無話可說,但這隻能堵住别人的嘴,擋不住别人的刀!”
他心中嘀咕,這個小将軍也會犯糊塗啊,竟然敢把東西借給劉玄德,還想要回來……
自己是礙着年少時的情面,借給劉玄德兵馬了,這小将軍是圖什麽?
他不敢在此事上糾纏,免得尴尬,說完就腳步匆匆,急急離去。
陸遠看看曹操,笑眯眯道:“孟德兄,你豎着耳朵,偷聽這麽久,讓陸某很爲難啊!”
“行之老弟,無需多說,曹某願與老弟同舟共濟!”
曹操聞言,頓時言之鑿鑿,僵着笑臉道:“老弟高義,曹某心中敬佩,你我之間,早已有了同袍之情,讨伐董卓,自當同仇敵忾!”
他此刻已經了解了足夠多的情況,知道陸遠有一個計劃,可能是針對諸侯。
但他并不在乎,确定陸遠會讨伐董卓就行。
正如他之前所說,他此刻隻在乎誅殺董卓,匡扶漢室社稷,至于袁氏兄弟相争,諸侯蠅營狗苟,他都不關心,也不想參與!
這些他也已經說清楚了,提同袍之情,是免于自己被陸遠陷害,而他也不會像孫堅,公孫瓒一樣,與陸遠聯盟,隻會在讨伐董卓之事上同仇敵忾!
陸遠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稍稍沉吟,笑眯眯道:“陸某一個貪财好色之徒,隻怕會辜負孟德兄心意啊!”
他不想帶這個提前劃清界限,隻想上船買平安的曹操。
隻是現在陳留商行,還需要曹操貢獻最後一把力。
“南北驅馳報主情,路邊花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刀馬上行!”
曹操一臉誠摯:“行之老弟,你自謙了,以此詩句,便可觀你胸中豪邁,是忠君愛國,胸懷大義之人,至于其它小節,我們早有定論,何必庸人自擾!”
陸遠微微一怔,呵呵笑道:“孟德兄是詩詞大家,當知道以詩觀人,未免淺薄,就像高祖皇帝的大風歌,如果不是高祖皇帝所作,那還叫詩嗎!”
他見曹操避重就輕,拿這首戚繼光的詩說大義和小節,也随口提點起來。
“行之老弟放心,商行瑣事,不會耽誤!”
曹操心思剔透,自然一點就通,笑眯眯道:“曹某連夜操持,加上張太守相助,一切所需,一兩日足以!”
他将事情應下,頓時也和孫堅一樣,生怕陸遠反悔,急急告辭離去。
對他來說,隻要不讓他去參與袁氏兄弟的内鬥,能一心組織讨伐董卓就足夠了。
陸遠輕吐濁氣,大步離去。
前方,是兩個藏着秘密的美人。
之後,就該好好計劃一下,讨伐董卓,悄悄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