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在二十幾萬大軍之間嗚咽。
飛鳥甚至不敢從中橫渡。
十三路諸侯,十八萬兵馬,在百步外駐足,與陸遠,孫堅和公孫瓒的大軍對峙。
很顯然,諸侯之中也有行伍高手,看出了陸遠的箭陣,射殺範圍就在百步。
雙方已經近在咫尺,都能看清對方面容,甚至能聽到對方主将的對話。
似乎下一瞬就會厮殺在一起,橫屍遍地,血流成河。
這是讨逆軍最危險的時刻,對方隻要拼着死傷,以大量士兵性命填路,一個沖鋒就能沖到讨逆軍面前,與他們這群弓箭手近身搏殺。
陸遠神色凜然,與各路大軍的主将對視,目光中沒有一絲懼意,俨然一個不知死活的亡命徒。
他通過曹操與對方周旋,調解,已經認清了新來的各路大軍主将。
一身儒衫,舉止風雅,說話慢條斯理的北海孔融。
一副苦瓜臉,似乎毫無主見,有問題就看向袁紹的徐州牧陶謙。
一臉兇相,脾氣火爆,不斷呵斥曹操的兖州刺史,劉岱。
……
“主公,情況不妙啊!”
徐庶忍不住上前詢問:“這些人根本沒把曹操當回事,主公派許褚前去殺人,如何能救下曹操,而且我們自己,如今也深陷險境了……”
他雖然胸有韬略,但畢竟第一次經曆這種陣前大戰,難免心中緊張。
而且讓許褚前去殺人,怎麽會救的下曹操,這個疑惑他也疑惑已久。
“我軍要殺董卓,執行大軍的後續計劃,少不了曹操!”
陸遠悠悠笑道:“至于你心中其它疑惑,先看看吧,一會兒就懂了!你隻見過我軍的偃月箭陣,卻還不知我軍的魚行陣之厲,而且諸侯之中,還有我們的盟友,至今沒有發力呢!”
他說完,便再次看向前方,目光幽幽:“大軍對峙,各有忌憚,此時此刻,就怕見血啊!見了血,就不好收場了!”
徐庶心中一凜,怕見血,怎麽還讓許褚前去殺人?
他能看出,諸侯各懷心思,都不願意派自己麾下上前送死,給别人開路,這才都在克制,保持着現在的對峙局面。
但這局面下最怕見血,一旦死人,必然引起衆人沖動,怕是會直接一擁而上,後果不堪設想!
可主公竟然派許褚前去殺人放血,這豈不正要打破這份克制?
難道是因爲那個魚行陣,大軍還有後手,因此才不怕與對方血拼?
還有那個後續計劃,主公沒提過啊!
到底是什麽計劃,才會一直隐忍着不提,甚至連他們這些核心人物都不知道。
至于諸侯中的盟友,除了孫堅和公孫瓒以外,曹操張邈始終都在中立,難道會是那個草包袁術,他發不發力能有什麽用!
徐庶想着這些,不由頭大如鬥。
隻是他見陸遠已經無心解釋,也隻好按捺下心中疑惑,同樣觀望起對方陣仗。
……
與此同時,對面大軍中,曹操正心急如焚,逐個勸解。
“本初兄,何至于此!”
曹操看向袁紹,苦口婆心道:“我等皆爲讨伐董卓而來,正該同仇敵忾,豈可在此同室操戈,魚死網破,讓董卓漁翁得利!”
“魚會死,網不會破!”
袁紹意氣風發,眯眼含笑:“孟德啊,你多慮了,你看這大軍陣仗,何懼那陸家小賊,你要是真心爲他調解,就讓他前來負荊請罪,拿出點誠意!”
曹操心中無奈,自己籌備諸侯聯盟,共讨董卓一事何等艱難,怎麽沒打上董卓就要自相殘殺了!
這個袁紹也是個不識大體的貨色,分不清輕重,看不清強弱!
他們這裏雖然人多勢衆,卻是烏合之衆,否則豈會在此駐足不前。
但對面無論是讨逆軍,還是孫堅,公孫瓒這等常年在行伍行走的人,哪個是易與之輩!
分明是看中了對方的饅頭,就這樣興師動衆而來,還想着讓那小子主動獻出,前來束手待斃!
以那小子的脾氣,怎麽可能!
曹操心急如焚,來不及多想,這些念頭一閃而過,轉頭看向孔融,滿是誠摯道:“使君,你聲名在外,一定能分得清此時輕重,董卓不除,我大漢危矣……”
此時的曹操與孔融之間,地位天差地别。
從出身上,曹操是閹宦之後,孔融卻是孔聖人的二十世孫,向來瞧不起曹操。
而從官職上,曹操離京後,隻是自封了個将軍,而孔融卻是實實在在的一方諸侯,封疆大吏。
因此言語之間,曹操的語氣滿是謙卑。
“孟德,你無需多言,孔某知道,你和這個陸家子之間的交情!”
孔融一臉鄙夷:“這個陸家子,本就是廬江第一混蛋,聲名狼藉,不識禮數之輩,廬江又是偏隅之地,久不知王道教化,俱是一群無法無天之徒,你何必爲了他們多言!”
曹操聞言,心中将孔融祖宗二十代全都罵了一遍,臉上卻依舊賠着笑臉:“使君,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等除掉董卓,你再到廬江,去宣揚儒道,教化百姓也不遲啊!”
他心中本就對孔融那套不屑一顧,心中反而對高祖皇帝,拿儒生帽子當尿壺的事頗爲敬佩。
隻是時局如此,他知道孔融是關鍵人物,此刻也不得不屈膝低頭,一勸再勸。
“孟德,你和陸家子一起厮混,稱兄道弟,狼狽爲奸,看來現在已經分不清輕重了!”
孔融神色倨傲:“我等要讨伐董卓,同仇敵忾,聯盟中豈能容得下這個陸家宵小!你貪财好色,人盡皆知,我等見你敢刺殺董卓,還以爲你已改過自新,沒想到你還是如此!”
曹操老臉通紅,猶自争辯:“使君,誅殺董卓,這是大義,貪财好色,不過是小節,使君難道執意在乎這些嗎!”
“你不必多說了,你與陸家子之事,孔某已經盡知!”
孔融高聲呵斥:“陸家子一來,你就送了一位絕世美人,與陸家子沆瀣一氣,昨夜還在陸家子軍營中過夜,行龌龊之事!如今見我等大軍前來,還要爲他出面周旋,簡直是一丘之貉!”
他的聲音極大,義正辭嚴,響徹全場。
陸遠遙遙抱拳,朗聲笑道:“孔北海好大的威風,不瞞你說,陸某昨日就在軍營,與美人作樂,之所以沒去迎接你,就是瞧不起你而已,你廢話少說,有膽就上前一戰!”
孔融兩眼一橫:“果然是粗鄙匹夫!”
他話音說完,卻沒有下令進攻,自己一共帶來一萬五千人馬,擺不開陣勢,沖過去隻會是送死,給别人鋪路而已。
陸遠見狀,更是哈哈大笑:“孔北海,不敢過來,就廢話少說,聽聞你治下還在鬧着黃巾之亂,你何不用你的王道教化,去教導他們,讓他們甯可餓死,也别造反!”
孔融氣得胡須亂顫,卻沒再理會陸遠。
他看着曹操,悶哼一聲:“一丘之貉,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
曹操氣得臉色鐵青,呆滞片刻,猛地拂袖離去,一臉厭惡道:“行之說得沒錯,豎子不足與謀!”
他知道孔融的心思,說了一大堆,将陸遠說成廬江鄉巴佬,甚至将他也罵個狗血淋頭,就是因爲他和陸遠都沒有去迎接孔融。
這個聖人的第二十世孫,一輩子要的就是個臉面。
什麽大事輕重,都比不得他孔家門楣。
現在孔融治下,黃巾之亂再次爆發,本就是孔融的污點,卻被陸遠一語點破,已經讓孔融惱羞成怒,不計後果了。
曹操對孔融不抱幻想,掉頭看向劉岱,強顔歡笑:“刺史大人……”
“此地,可是兖州?”
劉岱打斷曹操的話,聲色俱厲:“劉某身爲兖州刺史,可是此地地主?劉某在此,你休要廢話,趕緊退下去,免得刀兵無眼傷了你!”
他本就脾氣火爆,此次諸侯齊聚陳留,正是他的兖州地界,地位上自然高人一等。
無論是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喬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名義上都是他麾下。
在他看來,曹操不過是陳留太守張邈,随意收留的一個閹宦之後,根本不值一提。
要不是曹操先有刺殺董卓之勇,後有矯诏天下,号召群雄一起讨伐董卓的壯舉,他看都懶得看曹操一眼。
曹操被呵斥的老臉通紅,一時不知所言。
他看着一個個道貌岸然的諸侯,心頭黯然。
這些人爲了饅頭,竟然真的要同室操戈了,根本沒人在乎讨董聯盟的大局。
正如陸遠所說,看似堂堂十九路大軍,但真心讨董的能有幾人。
曹操心中踟蹰,忽然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起,随意回身看了一眼,卻猛地心中一驚,隻見許褚面沉似水,目光中沒有一絲情感,正提刀策馬,緩步向他而來!
他定了定神,這人不是來殺自己的,否則不用等到現在。
隻是那陸家小子在搞什麽鬼?
這種大軍對峙的局面下,怎麽把冷臉許褚,這個殺人不眨眼,一言不合就拔刀的野獸派來了!
難道那小子不知道,現在個個士卒心弦緊繃,就怕見血嗎!
萬一許褚過來殺心大起,自己一番苦心相勸,豈不全都白費了?
就算許褚沒反應,諸侯之間,隻要有人心術不正,殺了許褚,結果也是一樣!
曹操心亂如麻,匆忙看向袁紹,卻見袁紹正笑吟吟盯着陶謙方向。
他順勢看去,陶謙身後一員大将微微點頭,随即策馬而出。
那員大将他正認識,名叫張闿,是陶謙麾下都尉,極爲貪财。
袁紹這時意氣風發,揚聲笑道:“這個陸家小賊,現在才想着派人來求和,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話音說完,便一臉戲谑地看向陸遠,卻見陸遠與他同一副神色,不由讓他心中一怔。
一群諸侯不明所以,紛紛出言附和。
曹操卻心中一沉,壞了,袁紹就要挑撥軍前見血,大軍厮殺了!
剛剛那個舉動,必然是在和陶謙麾下的張闿暗中聯絡。
以陶謙那軟弱的性子,根本控制不住張闿,再加上張闿爲人貪财,肯定已經被袁紹收買。
曹操急急思索對策,卻見張闿并沒有去找許褚,反而向他走來,手按刀柄,面色森寒。
他腦中一懵,難道要見血的不是許褚,而是自己?
是了,自己屢次三番維護陸遠,已經觸怒了袁紹。
況且袁紹本就心高氣傲,始終瞧不起自己,現在更是把自己當成陸遠同夥。
以袁紹的算計,借陶謙之手除掉自己,激怒大軍滅了陸遠,再栽贓給陶謙,這才是一舉三得。
可恨自己爲了避嫌,這次竟沒帶一兵一卒前來!
曹操冷汗滾滾,看着迎面而來的張闿,其餘談笑風生的諸侯,一時隻覺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心中正絕望,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爆喝,猶如晴空炸雷:“吃了嗎!”
許褚的一嗓門,直接蓋住了全場,惹得衆人紛紛矚目。
陸遠目光幽幽,與身後一群将士,全都看向了許褚。
一衆諸侯也都被這嗓門吓了一跳,同時打量起許褚。
張闿腳步一頓,被前方這個龐然大物震懾,手按刀柄,卻一時沒敢妄動。
曹操更是被這耳邊的一聲爆喝,震得耳膜生疼,滿腦子嗡嗡作響,思緒一度呆滞。
袁紹盯着許褚,想着自己身後大軍,不由神色一冷:“粗鄙匹夫,喊這麽大聲作甚!”
“主公吩咐,讓許某禮貌一些!”
許褚龇牙一笑,看着張闿,再次一聲爆喝:“你吃了嗎!”
衆人心中都是一陣詫異,陸家小賊怎麽派個傻子前來求和,偏偏嗓門還這麽大!
張闿卻被許褚的目光盯得心中生寒,兩腿發軟,一時忘記了拔刀砍曹操,隻下意識回應一下:“還沒吃……”
“沒吃……那就吃許某一刀吧!”
許褚大喝一聲,刀比聲快,寒光一閃間,前方的張闿直接被一刀兩段,死得無比利索。
曹操被噴了一臉血,第一個醒悟過來,看着身前缺了個腦袋的張闿,腦中一陣眩暈。
這就是禮貌一些?
自己這是劫後餘生了?
他猛地感受到,大軍中一陣騷亂,尤其陶謙麾下,一個個将領被同袍的死刺激,已經帶兵向前沖過。
而許褚,竟然騎馬跑了!
殺了就走,毫不停留。
曹操猛地看向陸遠,神色複雜,陸遠雖然救了他,但大軍厮殺,必不可免。
陸遠目光凜冽如刀:“孟德兄,這裏即将血流成河,你還不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