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看着眼前的人,微微詫異。
隻見此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平,此刻鼻青臉腫,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身上是最普遍的步卒布衣,根本看不出來自哪支大軍!
“怎麽回事?”
陸遠看向陸遜,疑惑問道:“問清來曆沒,還有這傷,誰弄的?”
以貌取人是大忌,卻也是人之常情。
他見着此人長相,心中也不免失望,很難将此人當作大才,和能讓他心想事成的田野麒麟聯系到一起。
現在隻是還抱着一線希望,畢竟已經來了。
“此人一直大呼小叫,許某好言相勸,費了好一番手腳,才讓他安靜下來。”
許褚在一旁尴尬解釋,他随意打傷一個摸進軍營的小賊,沒想到自己主公竟然來親自過問了,他也隻好跟着前來。
陸遠一怔,好言相勸,還費了一番手腳,結果對方的安靜就是鼻青臉腫,昏迷不醒……
看來自從徐庶進了軍營,許褚也學得會說話了!
他想了想,踱步上前,拍了拍此人肩膀,柔聲叫道:“壯士,醒醒!”
最終他的好言叫醒,也是費了好一番手腳,眼前壯士才終于醒來。
陸遠尴尬一下,笑眯眯道:“壯士,你是何人,爲何要見陸某?”
對方悠悠醒來,看清陸遠,頓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聲淚俱下:“陸将軍,陸将軍救命,小人張達,能完成陸将軍心中所願,隻求事後陸将軍收留!”
陸遠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這個張達,忍不住皺起眉頭,那絲念想徹底破滅了!
但凡高人,總有一分傲骨,哪會見人就哭,跪下就喊救命的道理。
隻是現在人就在這,他禮賢下士的姿态也擺足了,卻碰上這麽個貨色,一時倒讓他有些下不來台。
陸遠耐着性子,溫和一笑:“張達是吧,你先起來,不要哭,好好說說怎麽回事!”
“陸将軍,小人是張三爺親兵……”
張達哽咽道:“小人跟随張三爺多年,一路從平原縣到了這裏,昨日張三爺在将軍這受了重傷,回去後就喝酒打人,今夜就輪到小人當值了,肯定要被張三爺打死……”
陸遠一顆心徹底涼了,随意笑道:“張飛要殺你,那你就逃跑啊,找陸某有什麽用!”
“将軍有所不知,張三爺好酒,開心了就要喝酒打人,不開心也要喝酒打人,輕則重傷,重則打死,但我們的家眷都是大主公養着的,我們如果跑了,家眷就活不成了!”
張達涕淚橫流,繼續道:“小人知道,張三爺和大主公都怕将軍,将軍也想殺張三爺,所以才來投奔,隻要将軍肯收留,小人願意在夜裏,趁着張三爺醉酒時殺了他……”
他說完就擦眼抹淚,一臉悲苦地看着陸遠。
陸遠呆了呆,猛地在記憶中想到了這個張達。
在關羽死後,張飛爲了給關羽報仇,命令手下趕着工期做盔甲,嚴令不能到期完工的都要砍頭,最終逼反了兩個無名之輩,趁着張飛醉酒,将張飛稀裏糊塗砍了頭。
其中一人正是這個張達。
之前他曾扼腕歎息,壯士死于小卒之手,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後,就沒這麽想過。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像張達這樣老老實實當兵,隻爲混口飯吃打工的,結果卻碰上個暴脾氣的老闆,高興了要打人,不高興了也要打人,最後都要殺人了,還能不讓人拼命嗎!
老實人拼命才可怕啊!
他想到這些,卻沒有理會張達,反而看向聞訊而來的典韋,許褚,徐庶等人。
“同袍手足,皆是兄弟,你們明白了吧!”
陸遠神色凜然:“如果不能體恤士卒,與将士們同甘共苦,給将士們尊嚴,榮耀,便會與将士們離心離德,如果視将士們爲家奴,不知尊重,那就隻會衆叛親離,自尋死路!”
他同情張達,卻也沒想替張達出頭。
畢竟他還沒修成佛,沒想普度衆生,隻想自己的同袍兄弟,不要犯了這等錯誤。
陸遜小臉緊繃:“兄長,我懂了,不過都是将士們不把我當大人,總欺負我,昨天被斥候軍那老卒彈了一下,現在褲裆還疼呢……”
陸遠忍俊不禁:“你另算!”
典韋甕聲甕氣:“主公,典某從不跟兄弟們動手,跟小黑打過一架,是他找茬的,上次偷看許老弟的娘們一眼,還被許老弟打了一拳,典某都沒還手,不過那娘們身子……”
許褚臉色一沉,壓着嗓音道:“主公,自從你說同袍皆爲手足後,許某就隻打過大黑,是他自己欠揍!”
徐庶抱了抱拳,鄭重其事道:“主公,徐某終于懂了,主公爲何執意要把那醉鬼押上刑場,就是要給兄弟們讨個顔面!”
典韋哈哈大笑:“你懂得那麽多,這麽簡單的事,怎麽現在才懂……”
陸遠揮手制止:“行了,我就是給大家提個醒,以後的兄弟會越來越多,再有新來的,就把這事跟兄弟們說下,免得我們軍中也出現這種破事!”
衆人哄堂大笑,一緻把這任務交給了徐庶,畢竟就這一個文化人。
隻有張達一臉呆滞,這是什麽意思?
他看着這些人一團和氣,心中一陣羨慕,可他就是個外人,與這裏格格不入。
一群人喜笑顔開,卻都對他不理不睬,還把他當成例子給人圍觀!
尤其這位陸将軍,明顯沒把自己鼓足勇氣,想殺了張三爺的事放在心上。
“陸将軍,小人也想爲讨逆軍效力……”
張達忍不住出言,畢竟這樣其樂融融的氛圍,以及讨逆軍的待遇,都讓他心動。
跟着皇叔混,三天餓九頓。
他比跟着皇叔混的人還倒黴,跟了個喜怒無常的張三爺,每天都是提心吊膽。
如果能跟這樣一群人相處,死都值了!
陸遠看看張達,随意揮手安慰:“你性子懦弱,不适合行伍,還是找個地方種田吧,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一口一個張三爺!”
張達腦中一懵,是因爲自己口誤?
可這是叫習慣了啊,而且那張三爺實在兇狠……
陸遠向着許褚笑道:“一會兒你帶他回去,給他家小都接出來,讓他放心務農,給他找條出路,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對于張達,他毫無興趣,就算想通過張飛算計劉備,以張達的懦弱也毫無用處。
而且張飛即便要死,也該死在讨伐董卓的戰場上,現在死了太可惜。
張達聽到這話,不由臉色變幻,心緒起伏,重重喘了幾口粗氣,猛地咬了咬牙,噗通一聲,再次跪在地上。
“将軍,小人是性子懦弱,但小人也長心了,分得清好壞!”
張達掩面泣道:“将軍無心之下,就願意給小人找條出路,将心比心,小人也願意将這條命交給将軍!從此追随将軍!”
他啜泣不已,繼續道:“将軍要殺張,張飛,小人就以命相搏,将軍不殺張飛,小人就效仿蘇秦,做個間者,給将軍打探消息,隻請将軍以後能收留小人!”
陸遠一怔,不由深深看向張達。
他眸子深邃,似乎要直接看透張達的心意一般。
這麽個哭哭啼啼的家夥,怎麽一下子就硬起來了?
陸遠思索一番,漫不經心道:“張達,你可知蘇秦做的乃是死間,十死無生!”
“死,死間……戲文上沒說啊。”
張達咽了咽口水,沉吟片刻,再次垂淚道:“不過戲文裏說,士爲知己者死,小人懂這個!做張飛親兵還能活到現在的,都不是傻子,小人隻求僥幸活下來後,将軍願意收留!”
陸遠微微點頭,樂呵呵道:“那你這次來我們軍營的事,回去怎麽解釋?”
張達沉吟一番,一臉坦然:“我是爲張三爺來讨公道的,結果武藝不精,被打了一頓,回去就得養傷!”
“不錯,可以了,放心回去吧,你死不了!”
陸遠哈哈大笑:“許褚,給他扔出去,陸遜,讓斥候軍的兄弟聯系他,都記好了,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同袍!”
他考驗一下,已經認同了張達的急智。
至于張達會不會反水或者是反間計,他則毫不在乎。
隻要斥候軍聯系上張達,反間計也會變成将計就計!
而且張達完全沒有動機,張飛本來就是那副德性。
一個劉備手下的密探,張飛的死劫,他求之不得。
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在所有大軍中,都安插上人手!
許褚嘿嘿一笑,提着張達就走。
徐庶微微皺眉:“主公,此人雖然機靈,但膽子未免太小了……”
“膽子小怎麽了!”
典韋甕聲甕氣:“當年典某殺人過鬧市,别人都說典某膽子大,但其實典某當時也怕被人射殺呢!還有你,你要是膽子大,殺人後何必躲起來改名,怎麽不跟官府的人拼了!”
徐庶被噎了一下,一時不知所言。
“行了,蝼蟻尚且貪生,此事不必多提!”
陸遠眸光微眯:“三日内,十八路大軍齊聚,共讨董卓,我等準備建功立業吧!另外還有個渾身是膽的會來,叫趙雲,老家也會來人助陣,叫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