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傾瀉而下,撒在一片綠油油的麥田上,麥田無邊無際,随風掀起層層麥浪。
正午時分,一隊騎兵慢吞吞地出現在麥田邊緣。
騎兵們個個身形魁偉,膀大腰圓,胯下俱是體格強健的西涼戰馬,神駿非凡。
遠遠看去,騎兵們隊列嚴整,氣勢洶洶,俨然一副氣吞萬裏如虎的架勢。
隻是近看之下,一個個卻都是鼻青臉腫,發髻淩亂,不時有人一頭從戰馬上摔倒下去,再旁若無人的爬起來,狼狽至極。
他們正是陸遠一行人,陸遠親自帶隊,将皖城的千人騎兵全部帶了出來,沿途訓練,使得無人敢偷懶,摔得不亦樂乎。
陸遠策馬駐足,看向陸遜沉聲道:“衣帶诏的事,都聽懂了吧!”
他心中無奈,本來沒打算這麽早動周家,擔心打草驚蛇,但陸康等人要看衣帶诏,他隻能臨時僞造一個,不得不用收麥子來拖延時間。
偏偏此事甚是機密,容不得第三人知道,他說衣帶诏是陸遜帶出來的,怎麽都繞不開陸遜,那就隻能由陸遜僞造。
不過此事運作的好,對他來說也是好處甚大。
陸遜小臉一苦:“兄長,這事兒是不是太大了,叔祖父要是知道,非得将我趕出廬江,我祖父泉下有知,也會爬上來将我逐出家門……”
“放心,你叔祖父不會知道!”
陸遠悄聲說道:“至于你祖父,他泉下有知,隻會贊賞你機靈,保佑你此事必成!”
他随意瞥了瞥隊伍後方,心中一陣鬧騰。
他祖父陸康住進喬府,這種搶人麥子的事自然不會出面,喬景和許劭卻執意跟來,說是要看看他如何作爲,如今兩個老家夥在後面嘀嘀咕咕,害得他說話也得小心翼翼。
陸遜小臉緊繃,悻悻道:“兄長,我連正規的朝廷诏書都沒見過,而且還有玉玺,我也沒玉玺啊……”
“這不重要!”
陸遠不動聲色:“京城的小皇帝和你年紀相仿,身陷囚籠,诏書肯定簡潔明了,不會講究格式,你感受下他心情,寫得可憐點,玉玺不在他手中,他蓋不上玉玺,這個你不用擔心!”
陸遜太陽穴突突亂跳,僞造天子诏書,自己才六歲,這個兄長就讓自己幹這種事!
他沉吟一番,臉色更苦:“可是兄長,你要那五品武職,我祖父掌管京城門戶,麾下軍士五萬,才四品……”
“正因爲叔祖父是四品,我才隻要個五品,反正都是編……”
陸遠環顧四周,再次低聲道:“不用怕,他們都沒見過小皇帝,你就說蔡邕跟小皇帝提過我,小皇帝于是給了我官職,他們自己就會聯想了,你給你自己編一個也行!”
這就是他爲自己尋得一點好處了,袁紹等人随便任免官員,他自然不甘人後。
縣尉隻是八品小官,未免太小,要個五品,是因爲他祖父屬于四品文官,五品勉強說得過去,再大了,禮儀上不合理。
陸遜琢磨片刻,一臉凝重:“兄長,說蔡邕不太可信,不如說是太常看星象……”
“那就說太常看星象,這是小事,他們自己就會把事情圓起來的!”
陸遠小心翼翼道:“事不宜遲,你趕緊去辦,一定要在我回去之前,把此事辦好!”
陸遜輕吐濁氣,定了定神,一臉肅然道:“好,兄長要記得幫我京城陸氏報仇,殺了董卓和王允!”
說罷,他不再猶豫,策馬揚長而去,小小的身影略顯孤單!
陸遠輕歎一聲,爲了衣帶诏,又多欠下了一個承諾。
董卓以三千騎兵進京,本來連京城城門都進不去,就被他叔祖父陸纡堵在城外,結果司徒王允認爲董卓是國之棟梁,進京隻爲一舉誅殺宦官,這才引狼入室。
之後陸纡率兵抵抗,王允命令執金吾與北軍中候倒戈,聯合董卓,一舉将陸纡的城衛軍圍殺,京城陸家也因此被滅門。
王允本就是蠅營狗苟之輩,何進任人唯親,他悄悄眯着,十常侍作亂,他依舊眯着,何進被殺,他眯着,引得董卓進了京城,給朝廷惹了大禍後,他還是悄悄眯着。
直到董卓要對他動手了,他才開始計劃誅殺董卓,隻是他不敢像曹操那樣當面刺殺,也不敢像袁紹那樣按劍怒視,隻利用貂蟬一個女人從中挑事,殺死董卓前始終不敢暴露自己。
誅殺董卓後,王允就開始飄了,甚至都沒有将權利還給小皇帝,自己玩起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手段。
隻是王允還不如董卓,先是不顧滿朝求情,執意殺了譽滿天下的蔡邕,之後逼反李傕郭汜,自己死得幹脆,卻把小皇帝害得更慘,一番小人得志的操作簡直不堪評價。
陸遠想到這,見隊伍已經在麥田外鋪陳開,這才準備辦正事,收麥子!
他微微招手,一臉肅然:“典韋,裏面什麽情況!”
“回主公話,此莊園占地萬畝,有百名家丁守護,五百佃農耕作!”
典韋捏着戰馬脖子而來,甕聲甕氣道:“之前主公令我等在此練兵,與他們多多摩擦,我等已經摸清楚了,他們的家丁隻是看管佃農的,弱不禁風,一擊必潰!”
私軍精銳是各大世家利器,不會輕易動用,家丁則是各世家招募的鄉勇,隻是打手而已。
陸遠沉吟一下,高聲喝道:“兄弟們,都給個動靜,把他們主事的引出來,免得大戰毀了麥田,傷了佃農!”
他一勒戰馬缰繩,戰馬前蹄頓時高高揚起,宛若站起來一般,脖頸上鬃毛揮灑,唏律律嘶鳴。
一群騎兵紛紛有樣學樣,一時間戰馬“唏律律”的嘶鳴聲響成一片,千馬齊喑,聲勢駭人。
一個青衫中年人快步走了出來,身後帶着十餘家丁,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
中年人看到陸遠,頓時怒聲喝罵:“陸扒皮,這是我周家莊園,先帝賞賜,你竟敢帶兵私闖,你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
陸遠笑了起來:“周野,你猜陸某敢不敢造反,猜對了可以不死!”
周野呆了呆,他是先聲奪人,可現在讓他猜,這怎麽猜?
猜對了,陸扒皮造反,第一個就得宰了他,猜錯了,誣陷陸扒皮造反,陸扒皮人多勢衆,一樣不會饒了他。
“老子不猜,你到底什麽意思!”
周野臉色一橫,惡聲惡氣道。
“混賬東西,見到本官,還敢對本官不敬,找死嗎!”
陸遠策馬上前,一馬鞭甩了過去,直砸在周野胸口,一身青衫頓時應聲碎裂,裏面皮開肉綻,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周野胸口劇痛,看着身前鮮血淋漓,不由一聲驚呼:“你,你敢打我!”
“你在莊園裏呆傻了嗎!”
陸遠的馬鞭劈頭蓋臉地抽下,将周野打得滿地哀嚎,才冷冷喝道:“本官連你周家大公子都沒放在眼裏,還在乎你一個周家庶子嗎,再敢廢話,本官當場宰了你!”
典韋策馬上前,沉聲勸道:“主公,家主還在等着呢,讓我們辦完事趕緊回去……”
“不着急,今日手癢,這小子正好欠揍,打死他再說!”
陸遠眼角跳了跳,随口應付,他不知道陸遜什麽時候能把事情辦好,隻能盡量拖延時間。
周野被這話吓了一跳,陸扒皮竟然要活活打死自己,而且看這樣子,絕不是胡說!
他心中一寒,頓時顧不得渾身劇痛,硬挨了兩鞭子跪地叫道:“陸扒……陸大人,你到底想怎樣,不妨明言!”
“混賬東西,給你臉都接不住,偏得打一頓才老實!”
陸遠目光幽幽,沉聲喝道:“本官有通告傳達,去把莊園内的家丁都叫出來!”
周野一身血肉模糊,在幾個家丁的攙扶下踉踉跄跄回了莊園,心中暗罵不已,陸扒皮果然是混蛋,一個通告而已,就将自己一頓毒打,等他家主周忠從京城回來,定要給陸家好看!
半個時辰後,一百餘人從莊園内走出,個個腰佩戰刀,衣着整齊,顯然是周府家丁。
陸遠馬鞭一指,高聲喝道:“周家枉顧王法,以糧食釀酒,人證物證俱全,本官寬容,此案隻誅首惡,你等周家家丁,速速離去,可免一死!”
一群周家家丁面面相觑,什麽情況,周家是廬江名門,怎麽可能被人定罪!
别說以糧食釀酒,他們即便打殺了莊園内的佃農,也根本無人問津,現在一個釀酒罪就要誅殺周家首惡!
首惡,這裏爲首的,豈不正是莊園之主周野?
周野呆了呆,猛地醒悟過來,嘶聲厲喝:“陸扒皮,你敢對我周家動手?”
陸遠根本懶得理他,看向一群周家家丁,似笑非笑:“你們不走?”
周野臉色鐵青,歇斯底裏:“陸扒皮,你把我周家當什麽了,隻言片語,就想給我周家定罪,還想遣散我周家家丁!”
陸遠目光逡巡,見一群周家家丁沒有一絲要走的意思,不由冷喝一聲:“自尋死路,殺!”
一語落下,現場頓時箭雨如蝗,上千人同時挽弓搭箭,鋪天蓋地一般,落在周家家丁聚集處。
凄厲的慘叫聲連成一片,同一時間,幾乎人人中箭,直接倒下大半,血染莊園。
縣衙的衙役雖然騎術不行,但他們本是陸家精銳私兵,經過訓練,雙腿緊緊勒着戰馬,在原地射箭并不困難。
陸遠面沉似水,靜靜看着眼前一面倒的屠殺,偶爾有人頂着屍體想要沖出去,也依然要被第二輪,第三輪箭雨射中,倒在血泊裏苟延殘喘。
周野目光呆滞,怔怔看着眼前殺戮,木然道:“陸扒皮,你,你竟然敢對我周家公然下手!”
之前各大世家無論怎麽打鬥,都是在暗地裏,就算陸遠滅了周瑜的百餘護衛,也是悄悄下手,從未有過這種公然行兇的行爲。
他形容瘋癫,跌跌撞撞地走向陸遠,直到戰馬前方,突然暴起發難,手持利刃,身形蹿起。
周野心中慶幸,陸扒皮身邊那兩個黑臉漢子竟然沒理自己,自己擒下陸扒皮,就會逼得衆人停手,尋到一條活路。
可還沒等他的利刃揮出,胸口卻是猛地一震,五髒六腑随即一陣翻江倒海。
一隻拳頭出手如電,食指關節狠狠敲在他的胸口上,一口逆血就在他吼間湧動,還沒來得及吐出,脖子卻被人死死掐住,讓他像隻小雞般,被人生生提在了半空。
陸遠單手提着周野,臂膀穩如泰山,一臉平靜道:“蠢貨,本官給過你們兩次機會,卻無人珍惜,真以爲本官不敢殺人嗎!”
周野雙眼因充血而變得猩紅,舌頭直往外伸,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剛想問問自己的機會在哪,咽喉卻猛地一痛,一隻拇指狠狠搓過,徹底抹碎了他的咽喉。
陸遠甩手扔掉周野,神色平淡:“典韋,處理幹淨!”
典韋躬身稱是,帶着一群人前去回收箭矢,處理屍體。
周倉引馬上前,神色恭謹道:“主公,這裏還有五百周家佃農……”
“将他們帶回縣衙,建籍落戶,有忠于周家的,格殺勿論!”
陸遠揮手一指前方麥田,終于露出一絲笑臉:“周倉,這萬畝良田,夠養活多少人?”
周倉思索一番,呵呵笑道:“回主公,要是正常年景,不算賦稅,三千人足以,算上賦稅,就隻能養活千人了!”
“你先負責各事吧,新充公的土地,以後都免稅一年,把這個定成規矩!”
陸遠樂呵呵道:“安排人回縣衙招兩千壯丁過來,給他們配上弓箭,防備盜匪,唯一要求就是,田産的多餘糧食,隻能賣給縣衙!”
他手下能處理瑣事的文人太少,連識字的自己夫人小喬,六歲的孩童陸遜都用上了,現在又有事情,也隻能安排典韋周倉這倆大老粗了!
周倉神色一亮:“主公,那我們原先黃巾軍的兄弟能來嗎!”
“你們都是皖城百姓,自然能來!”
陸遠拍拍周倉肩膀,呵呵笑道:“把黃巾軍的經曆忘記吧,以後皖城,不會再有人造反了,你也不必因爲當過黃巾軍,便言行拘謹!”
周家的田産,别的百姓恐怕也不敢來,但之前的黃巾軍卻不一樣,他們好不容易尋到的生路,誰敢跟他們搶,他們就得和誰拼命!
這批人,就是陸遠藏在民間的第一批鄉勇,無論是應對周家報複,還是将來荊州的劉表。
周倉鼻子一酸,恭恭敬敬深施一禮:“多謝主公!”
陸遠哈哈大笑:“趕緊将這裏處理好,周家的田産可不隻這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