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紅衣胖子的血淚教訓,各商行再無鬥志,争先恐後地認罪領罰,唯恐慢别人一步,罰金便要多加一千貫。
大小商行往往因爲一個排隊位置,便要争吵一番,将一些陳年舊賬,利益糾紛翻個底朝天。
幾個商行甚至一度大打出手,對此陸遠也隻當個看客,任由他們爲了位置争搶着,通過排隊位置,也能一窺這些商行的實力底細。
喬家錢财也及時到來,讓陸遠壓力大減,有喬家人手幫着陸遜,他也再不必顧及收糧方面,隻一心在商行身上拔毛。
“陸大人,小民是魯氏商行的,排隊第四個,這是罰金四千貫,您收着!”
一個小鼻子小眼的商行東主排到近前,一臉谄媚地笑着,揮手之間,身後一群壯漢便擡着一個個鐵皮箱子而來,主動送到公堂後方,裏面嘩啦啦直響,裝滿了銅錢。
而公堂後面,已經堆滿了鐵皮箱子,裏面全是銅錢。
陸遠一臉和善:“好,背景呢,臨淮魯氏還是别處魯家,别弄差了,代價很大的!”
這同樣是他的目的,收錢斂财是一方面,但各個商行的背景也要摸清。
那東主擦了擦額頭冷汗,讪讪笑道:“回大人話,臨淮魯氏……”
“嗨,朋友的商行啊!”
陸遠笑了起來:“魯肅與我不打不相識,也是多年好友,見到他幫我向他帶個好,你先忙去吧!”
他隻是随便客套一下,想着趕緊應付走此人,别耽誤他收錢,至于讓此人幫他帶話,那純屬扯淡。
首先這樣一個商行東主,隻是一個世家中跑腿的,不可能見到魯肅那樣被家族重點培養的核心子弟。
其次他和魯肅的交情,是魯肅三次來廬江訪友,兩次被他打過,魯肅雖然看着老實巴交,卻絕不是易與之輩,哪來的不打不相識。
“陸大人,小民還有事請教,如有不當,還望陸大人見諒!”
那東主信以爲真,頓時蹬鼻子上來笑了起來:“陸大人此次所爲,我等商行俱是心中惶恐,不知道這釀酒生意以後還能不能做,如果不能做,陸大人一句話的事!”
“你們想多了!”
陸遠笑臉愈發和善:“跟你說實話吧,本官赴任,你等連個拜訪的都沒有,眼裏還有本官嗎,要是早這樣懂事,哪至于這般難堪,忙去吧!”
溫水煮青蛙,就不能将人一口氣逼上絕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總得給他們點希望,讓他們雖然承受着損失,但還是想着将來能把錢賺回來,才不至于徹底翻臉。
等把他們一點點煮熟了,也就是真正動手,一鍋端的時候了。
陸遠看着魯氏商行的東主飄然離開,又開始笑臉迎向下一個認罪的。
“大公子,是老奴……”
一個白發老者輕輕撩開鬥笠一角,尴尬笑笑:“大公子,老奴怕影響了你臉面,隻好跟别的商行一起排隊,錢财也裝好了……”
陸遠一怔:“陸伯,你怎麽會在皖城!”
此人是陸府老人,跟他祖父一個輩分的,雖然隻是陸府家奴,但地位卻不低,陸家子弟重視禮儀,見面都要稱一聲陸伯。
“自然是爲了我們陸家的生意啊!”
陸伯澀聲笑道:“大公子,我們陸家子弟衆多,自然開銷也大,家主雖然任老奴清閑,但老奴卻閑不住,因此才來了皖城,我們陸家在皖城的商行實際都由老奴負責的!”
陸家同樣是世家,廣開商行,經營鹽鐵,田産礦産等等,産業涉及衣食住行種種。
因此陸遠當時想要換四百匹西涼戰馬,陸康才能迅速幫他湊齊。
隻是陸家有嚴令,不許陸家商行以糧食釀酒,所以陸遠一直也沒往陸家方面想。
“我們陸家釀酒了?”
陸遠眉頭微挑:“陸伯,禁酒一事,祖父有過嚴令,你絕對不會明知故犯,到底是誰讓你在此釀酒的?”
“大公子見諒!”
陸伯一臉苦澀:“你追究這事無益,陸家子弟這麽多,這幾乎是所有人的意願,即便是你叔父這等清雅之人,也要每天小酌幾杯的……”
“他清雅個屁!”
陸遠勃然大怒:“他每天醉心學問,無心世事,卻唯獨忘了是陸家在養他,你回去問問他,要是孫堅打上門,滅了我陸家滿門,他如何選擇,會不會跪在孫堅面前接着做學問!”
從前的他對陸俊隻是不屑,但現在他知道史上陸俊的未來,在小霸王孫策攻陷廬江,逼死陸康後,陸俊帶着陸氏子弟投靠孫策,骨頭軟得要命,不由不讓他鄙視。
“大公子,你怎能如此說他,他畢竟是你叔父!”
陸伯一臉無奈:“他性子是淡泊了些,但要是有人威脅到了陸家,他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對他誤解太深了!”
陸遠沉默片刻,微微擺了擺手:“不提他,把錢财放下,回去把釀酒物件毀掉,今後不許釀酒了!”
“毀掉……”
陸伯怔了怔:“大公子,各大世家都在釀酒,這個可是暴利啊,你要是在這攔下這道生意,陸家這麽多公子,怕是都要對你心存不滿了!”
“陸伯,我敬你是陸家老人,與你交個底!”
陸遠神色凜然:“皖城很快就會無糧食釀酒,凡是以糧食釀酒的,都會人頭落地,你若信我,就照辦此事,若是不信,就别怪我到時翻臉無情!”
以糧食釀酒,如同喝人血肉,曆來都是大忌,陸遠對此自然不會客氣。
雁過拔毛,獸走留皮,拔完毛了自然就是扒皮,尤其是對這種無視百姓性命的世家公子,無論是誰擋了他的道,他都不會手軟。
而且他們正在高價收購糧食,擡高糧價,很快這些釀酒的就會發現釀酒成本大大提高,再之後就是根本無糧食給他們釀酒了!
陸伯僵了半晌,幹巴巴一笑:“大公子,當真如此決絕?”
陸遠淡然一笑:“言盡于此,陸伯看着辦吧!”
陸伯一臉落寞,悻悻離去。
陸遠定了定神,振奮精神:“下一個,交錢,報家門!”
一路收錢,統計錢财,他仿佛已經看到他的戰馬了,隻是不知道廬江有沒有這麽多西涼戰馬。
而這麽多銅錢同樣讓他打起了主意,銅錢作爲貨币交易實在麻煩,一貫錢十來斤重,一旦碰上大宗交易,光是運輸上就嚴重影響了商業。
如果有銀行,或者有金銀來作爲貨币,那麽就方便多了,隻是銀行發行貨币需要強大的公信力,不是他暫時這個縣尉能想的,金銀倒是可以考慮。
直收到第十二個,陸遠已經連續收了近七萬貫,陸家那點不愉快早已經被他抛之腦後,假笑也變得燦爛起來。
陸遠看着來人,樂呵呵道:“按規矩來吧!”
來人是個壯漢,看起來頗爲魁梧,聞言幹笑一聲:“陸大人,我排得晚,一時沒湊足錢,能不能稍等幾天……”
“沒錢你來排隊?”
陸遠笑意不減:“報個家門吧,何人消遣本官,本官心裏總得有個數!”
壯漢微微揚頭,略顯倨傲:“東主姓袁,四世三公的袁,東主想請陸大人寬限幾天,等家族一場大事了結再說!”
“四世三公的袁……袁家這尊大佛,竟然看上我這小廟了?”
陸遠似笑非笑,目光炯炯盯着壯漢,四世三公的袁家,目前隻有袁紹和袁術在外,而能在皖城經營,那便隻有袁術了。
所要幹的大事,自然是等待各路諸侯齊聚,共讨董卓,隻是這種事,跟一個商行東主能有什麽關系,無非是扯虎皮做大旗,忽悠到他身上了!
那壯漢不知陸遠心中所想,隻低聲笑道:“家主說了,陸大人如果肯寬限幾天,袁家便承了陸大人這份人情,若是寬限不了,那袁家就隻好換個能寬限的人來皖城做主了!”
“你們家主是正妻生的,還是那個小娘養的?”
陸遠笑呵呵道:“其中分量,天壤之别,你可要好好斟酌啊!”
袁家嫡長子是袁術,正妻所生,至于小娘養的,那就是袁紹了,陸遠此問,也不過是想再次确認一下!
壯漢一挺胸膛,滿臉倨傲:“我們家主自然是袁家嫡子,陸大人放心,我們家主一言九鼎,他的一份人情,于旁人來說,簡直堪比天降恩澤!”
“有趣!”
陸遠哈哈大笑,陡然一甩手,一掌敲在壯漢脖頸上,随即便向着左右喝道:“又一個瘋言瘋語的,招呼下,問清楚到底哪家的!”
給袁家這種一等世家跑腿的商行東主,隻要是袁家子弟,無論是正妻所生,還是小娘所養,都不是他們可以随便插嘴的,壯漢一句話,幾乎讓陸遠懷疑這是個前來冒充的了。
那壯漢眼見對方一個掌刀砍來,剛要擡手封擋,卻發現對方速度迅如閃電,掌刀已經直接砍在了他脖頸上,脖頸一陣劇痛,随即渾身便是一陣綿軟無力,似乎想站穩都是奢望。
他并不知道,頸動脈窦是人體死穴,比咽喉還要緻命,剛剛陸遠隻要力氣再大一點,他連活着都難,留他一命,不過是爲了問清楚他的根腳,方便找人算賬而已。
幾個衙役将壯漢拖走,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毒打,封眼踢胯,無所不用其極。
壯漢被打得臉都綠了,那點倨傲早已不翼而飛,隻伸手捂着褲裆,在一旁慘叫哀嚎。
陸遠看向後面排隊的幾人,一換笑臉,樂呵呵道:“沒事沒事,這混蛋消遣本官,大家不用擔心,繼續吧!”
“陸大人!”
最前一人本來就腿肚子直轉筋,聞言當即跪了下來,哭賴賴道:“大人,小人排隊排到一萬三千貫,一時拿不出,在此排隊,是求大人寬宥的,絕不是想消遣大人,請大人饒命啊!”
後面幾人相繼跪下,一臉惶恐:“陸大人,我等也是一樣,排隊排到後面,隻因沒有世家背景,這麽多錢,我等實在拿不出,在此排隊,隻求大人寬宥幾日,絕不敢消遣大人!”
陸遠怔了怔,溫水煮青蛙,還沒下猛火呢,青蛙怎麽自己熟了!
“活路簡單!”
陸遠微微沉吟,笑呵呵道:“你等都是釀酒的,犯了我大漢律法,罪不容恕,但本官慈悲爲懷,便準你們花錢買命吧!”
他随即對幾個衙役一招手:“去吧,這幾人花錢買命,商行封了,财産充公!”
對于陸遠來說,這些釀米酒的商行少一家是一家,現在逮到幾個,直接處理掉正好,起碼他們手上都攢了一些釀酒用的糧食。
至于他們現在的可憐相,陸遠根本懶得理會,在他的記憶裏,縣城外餓殍遍野,那些啃樹皮吃草根的百姓,比他們可憐多了。
幾人頓時如喪考妣,齊齊叩頭,苦苦哀求道:“大人,隻要再給我等幾日時間,我等勤加釀酒,定能将罰金交齊,若是商行沒了,豈不斷了我等生路!”
他們并不知道陸遠對釀酒的厭惡,隻當實情如陸遠所說,此番動作,就是因爲新官上任,他們這些商行沒來及時孝敬。
陸遠臉色一沉:“看來你等還是沒弄清啊,這是縣衙,不是你們讨價還價的地方!來人,全部押入大牢,擇日處斬!”
幾人腦中一懵,還沒弄清楚怎麽翻臉翻得這麽快,就直接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提着腿拖走了,隻有一路哀求聲留下。
縣衙外看熱鬧的百姓面面相觑,陸扒皮竟然又要殺人!
明明已經扒過一層皮了,現在隻因爲這幾人在縣衙内讨價還價,就直接将人打入了死牢!
一群百姓想着前因後果,不由重新審視起這個廬江第一混蛋,這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令行禁止,絕不是一句空話,縣衙重地,不能讨價還價,這規矩不容動搖。
這不禁讓他們喜憂參半。
喜的是縣衙所說,高價收購糧食,予所有百姓一份薄禮這些事都假不了,憂的是那攬二喬的謠言,看這混蛋的作風,二喬姐妹花一同留宿縣衙的事看來是真的了!
不過隻轉眼間,一群百姓便統統忘了二喬,紛紛争搶着回家取糧,相比二喬的高不可攀,還是趁機把糧食高價賣出去更實際!
縣衙外的人群也當即一空。
這時,一個清淡的聲音在縣衙外響起,同時一個青衫少年踱步進了縣衙公堂。
“陸公子做了縣尉,當真是威風的緊啊,從前還隻是扒皮,現在竟然要敲骨吸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