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道已經在冀州起事的檔口,雒陽城内的局勢驟然激化了。
張讓和東園的突然行動打亂了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各自的布置,他們各自失了先機,在面對皇帝憤怒的質詢的時候,他們頭一回向皇帝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确有犯過錯誤。
但是鄭玄和楊賜還是不約而同的向皇帝申辯,爲自己人辯護。
沒人知道太平道有造反的狼子野心,大家都隻是對黃老之學有好奇心,這是朝廷公開鼓勵的,大家順應朝廷的号召,本不該有錯。
總而言之,錯在張角,而不在士人官員。
他們竭力甩鍋,不願意背鍋。
爲了進一步撇清自己,楊賜率先對古文學派發起進攻,把古文學派從鄭玄以下所有的領導者都給參奏了一遍,說他們和太平道有牽扯,有造反的嫌疑,需要被調查。
鄭玄生活的青州有太平道活動,盧植和劉備生活的幽州有太平道活動,其他古文學派大佬們生活的地方也都有太平道活動,所以他們全都有嫌疑,全都要被調查。
楊賜還煞有其事的聲稱這些人和太平道合作的原因是受到黨锢之禍的禁锢,所以對大漢有恨意,故陰謀聯合張角作亂。
接着又彈劾司隸校尉郭鴻有罪,作爲司隸校尉,對于朝臣陰謀和太平道勾結的事情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完全不合常理。
就算不是渎職,也是糊塗,怎麽能讓這樣一個人繼續出任司隸校尉的職位呢?
所以他也要被罷黜,被調查!
古文學派得知楊賜的上表之後群情激憤,強烈要求反擊。
鄭玄這個老學究搗鼓了一輩子學術,一輩子想要避免紛争确立正統學術,好不容易創立了鄭學,從形式上結束了今古文之争,到頭來卻好像走歪了路,學術倒是宣揚起來了,可人也深陷政治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學術上的今古文之争沒有繼續下去了,可政治上今古文之争徹底爆發了。
堂堂經神,居然在政治鬥争的戰場上變成了和張角有勾結的反賊。
他痛心不已,沮喪不已。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于是在劉備的強烈建議下,古文學派的大佬們也隻能奮起反擊,把今文學派的指控完整的噴了回去。
在中原活動的太平道人好像更多啊!
尤其是豫州,尤其是颍川汝南一帶,多少太平道人啊!
又有多少士族高門聚居在那裏?
那邊難道隻有荀氏和袁氏嗎?
你們這幫家夥的老巢不都是太平道在活動嗎?
是不是你們暗中指使?
來啊,中門對狙啊,互相傷害啊,誰怕誰啊?
值此關鍵時刻,劉備再次成爲了古文學派對外宣傳和輿論攻勢的頭号組織手、突擊手,大佬們在朝堂上上表和楊賜中門對狙,他就在朝堂之外發動古文學派的士子們與今文學派的走狗們激情對線。
雙方再次吵作一團。
然後在劉備的挑撥下,雙方的勢力在雒陽城内展開了第一次物理辯經。
雙方的年輕支持者們終于不再拘泥于用嘴巴決勝負,而是用拳頭取代了嘴巴,把雒陽城打成了一片揮灑青春和熱血的熱土。
局勢升級了,物理辯經的時代開始了,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終于不滿足于傳統辯經,開始物理辯經了。
然後劉宏高興了。
他立刻指示東園下場抓人審查,根據雙方提出的名單,各自展開調查,一個都不要放過。
不得不說,這一版本的太平道起事的确給了東漢帝國更多的餘裕,給了他們更多的反應時間。
高政、嚴升和王蒙三人主導的冀州黃巾軍根本沒有及時給中原地區的太平道衆傳遞消息讓他們起事,雙方連象征性的協同都沒有,威脅自然就是地方性的,不是全國性的。
更要命的是,他們的全國性起事計劃還被雒陽提前得知了。
于是雒陽城内這邊雖然黨争激烈、你來我往、物理辯經,但是那邊對于軍事上的安排也沒有落下。
該打仗了。
劉宏親自主持了軍事會議,除了三公九卿到場之外,還挑選善于軍事的文武官員參加會議,給他們特權,讓他們免遭黨争波及——這一點上,劉宏還是清楚的。
盧植作爲有明确軍事功績的能臣也被劉宏召來參加會議,而劉備作爲盧植的弟子,也得以随之一起光明正大的參加會議。
會議上,劉宏公開了太平道的全國起事計劃,告知與會人等太平道的狼子野心,與會官員不少人都被吓得不輕,這才意識到往日裏像小白兔一樣的太平道居然是一頭惡狼。
他們紛紛出言斥責太平道和張角,劉宏聽得煩了,一揮手。
“好了,少說廢話,喊伱們過來是要你們讨論出一個應對方案的,張角都死了,就别罵了,現在的問題是,太平道賊衆該如何應對?”
劉宏強勢要求官員們讨論正事拿出動議,那麽大家也就知道展露真本事的時候到了。
論搖唇鼓舌颠倒黑白,這裏頭不少人都是好手,可論及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和決勝千裏之外,他們就是一問三不知了。
他們隻能推薦一些善于軍事的好手來回答皇帝的問題,自己充當讨論問題的背景闆和氣氛組。
被選來參與到實際讨論問題行列當中的官員除了盧植之外,還有當朝的谏議大夫朱儁,以及度遼将軍皇甫規之侄皇甫嵩。
其中盧植和朱儁都是有軍功傍身的,都曾爲國家平定過叛亂,在朝中廣有聲譽。
而皇甫嵩出身涼州,是将門世家的後代,雖然有學問,但是沒有實際戰功,之所以能夠被劉宏提拔到軍事會議當中,還是宦官呂強的推薦。
不過這也好理解,因爲百年漢羌戰争的原因,涼州人在東漢這個時期的處境非常不妙,就算在統治集團内部,涼州人也是二等公民,會遭受很多不公的待遇。
皇甫嵩雖然出身将門,父輩和祖輩也立過很多戰功,但是因爲涼州人的身份,要想在朝堂上立足,若隻靠他自己而沒有結實的後台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宦官呂強素來有清正的名聲,是宦官中少有的清廉正直者,皇甫嵩覺得依托他倒也不辱沒自己的門楣,呂強也是給力,一出手,就把皇甫嵩送到了劉宏面前。
皇甫嵩大概也是想好好表現一下,于是第一個回應劉宏的提問。
“陛下,臣以爲,張角已死,太平道沒有首領,不成大器,不足爲懼,朝廷可發兵冀州剿滅逆賊,冀州逆賊一旦覆滅,則天下的太平道衆都會化作鳥獸散了。”
劉宏雖然不懂軍事,但也隐隐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太簡單了。
“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
皇甫嵩開口道:“當然,光是剿滅還不行,臣請誅滅冀州太平道賊衆之後,将其俘虜全部誅殺,築京觀,以此震懾天下太平道賊衆,如此,太平道賊衆必然喪膽,不敢作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