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太敢面對這個現實。
怎麽辦?
那幾天,白正卿情緒低落,雖然在人前還能勉強裝作若無其事,但這顯然瞞不過與他同床共枕的吳娜。
一天夜裏,兩人躺在床上。
白正卿背對着吳娜裝睡,其實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他的背,吳娜溫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知道你還沒睡,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白正卿呆滞的眼神一動,緩緩轉過身來。
他平躺着望着天花闆,輕聲問道:“姐,你覺得我與我媽長得像嗎?”
嗯?
吳娜一怔,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仔細斟酌着回答道:“阿姨是一個很質樸的人,而你又太優秀,總會給人一種不太像的感覺,但這隻是生活際遇不同造就的,你别多想。”
“是啊,連你都覺得我們不像,呵呵,我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白正卿的眼角滾下一滴淚珠。
雖然夜深房間昏暗,但吳娜還是捕捉到了這一幕。
她急了,連忙坐起身來。
不過她的動作依然輕柔,替白正卿抹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問道:“小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跟阿姨有關的嗎?”
“嗚嗚嗚……”
此時,白正卿卻突然哭了起來,像個委屈的大孩子。
吳娜見到這一幕,慌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幹什麽才好。
自從認識白正卿以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好在吳娜并不是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多年的人生閱曆還是給她帶來了一些優勢。
比如調整心情的能力。
吳娜深吸幾口氣後,拖着白正卿坐了起來,并一把攬在了懷裏,撫着他的背,努力地平複着他的心情:“有什麽不開心的就大聲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這話就像是按動了一個決堤的開關,白正卿緊緊摟着她,痛哭聲越來越大,眼淚直接将吳娜的後背打濕。
就這樣,一個盡情的放聲哭泣,一個無聲的溫柔撫慰,過了許久,哭聲才漸漸停息。
見白正卿的情緒逐漸平複,吳娜将他靠在床上,盯着他紅腫的眼睛問道:“到底怎麽了?”
白正卿不自覺地搓着手,呆呆地看着被褥,并沒有答話。
吳娜沒有放棄,繼續說道:“你不說我會擔心的。”
白正卿呆滞的眼神動了動,但依然沒有說話。
“這樣吧,明天我陪你去武神部走一趟,你不是早想去看看了嗎?我們去挑戰武神,找他發洩一下,怎麽樣?”吳娜盡量保持語氣輕松,想緩解白正卿的心情。
這一招似乎很管用,白正卿嘴角抽了抽,差點笑了。
吳娜見此,略微松了口氣。
她沒再繼續問,而是起身爲他倒了杯水。
到了他們這種境界,雖然未必還需要喝水,但這是緩解壓力、排解苦悶的一種方式。
白正卿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
将水杯遞還給吳娜,白正卿突然說道:“我也許不是我媽親生的。”
吳娜剛接過水杯,聽到這句話後,手一抖差點沒拿住。
她的瞳孔猛縮,心髒莫名地砰砰跳了好幾下。
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大條啊。
她努力平複心情,過了片刻後才說道:“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件事的?”
白正卿現在心情已經平複下來,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與推測說給了吳娜聽。
吳娜聽着聽着便明白,這件事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她捋了捋自己亂了的頭發,以此掩飾自己内心的緊張。
說實話,遇到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了。
但她知道,如果不幫白正卿從這種痛苦中走出來,往後時間長了,這将成爲他永遠揮之不去的一塊心病。
往小了說,這有可能會影響到白正卿修爲的進步。
往大了說,對他整個人生都會有所影響。
吳娜認真想了一會兒後說道:“不如我們回去找阿姨聊聊,解鈴還須系鈴人,無論你的猜測有多符合事實,那也隻是猜測,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我們總要面對的。”
說完,她雙手捧起白正卿的臉龐,柔聲道:“不管情況有多糟糕,至少你還有我。”
白正卿死寂的眼神中終于多了一絲柔情。
看着眼前的吳娜,聽着她溫柔的話語,白正卿心中的感動無以複加。
是啊,不管如何,有吳娜的陪伴,他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呢?
離開家也有一段時間了,是該回去見見老媽了。
白正卿此時心情豁然開朗,心頭的陰霾也終于掃去:“那明天我們就走一趟。”
…………
第二天一早,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帶着吳娜悄悄地離開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們倆又無聲無息地回來了。
從白正卿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但熟悉他的人還是能感覺到,比起前幾天,他似乎放下了什麽,整個人都釋懷了。
而一旁的吳娜雖然一直維持着笑容,但還是能從她的眼神中品出一絲苦澀來。
顯然,白正卿的身份已被證實了。
他的确并非白媽親生。
他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時,被人遺棄在和平大廈附近的一個垃圾箱旁。
那時候他的父親因爲正巧要去和平大廈辦些事,見到了他,然後就把他抱回來了。
白媽因爲身體的原因,本來就不能生育,于是索性收容了他,把他當自己親生兒子撫養長大。
之所以一直沒告訴他這件事,是怕白正卿受傷害。
這次既然是白正卿主動找上門去問了,白媽自然沒再隐瞞。
而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不知爲何,白正卿并沒有那麽悲痛激動,反倒是釋然了。
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麽關系呢?
畢竟這麽多年都是白媽養大他的,跟自己母親又有什麽區别?
想通了的白正卿便徹底放下了心中的糾結。
他依然會像以前一樣對待白媽,甚至要對她更好。
父親的案子依然得查清楚。
隻不過現在他的心裏又多了一件事,對他那對素未謀面的親生父母,白正卿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原因能讓父母扔下自己的孩子不顧?
他的父母有一方必然爲魔鬼,魔鬼無視親情他還比較好理解,但另外一方呢?
他并不痛恨他們,沒有他們,他也不可能出生在這個世上,也不可能遇到對他這麽好的養父母。
他隻是純粹的好奇。
此時,倒是吳娜沒有他這麽豁達了。
确認了他并非白媽親生這件事後,吳娜是有些擔心的,她擔心白正卿隻是強顔歡笑,實際心裏積攢着痛苦。
所以她已經決定這段時間寸步不離白正卿,時刻注意他的情緒變化,直到确認他真的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爲止。
之後一段時間,兩人就像是連體嬰一般,整日裏出雙入對,羨煞旁人。
鄭國強還曾調笑白正卿,這是将吳娜當褲腰帶系上了?
對此,白正卿隻是笑笑,并沒有說什麽。
他很清楚吳娜一直跟着他的原因,所以爲了安對方的心,他并沒有阻止對方。
此時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的,隻有讓吳娜親眼看到他的改變,她才能安心。
這些姑且不提,神奇的是,這次的事件對白正卿來說是一次打擊,但同時也是一次巨大的收獲。
經曆過這件事後,白正卿突然發現那原本虛無缥缈的前進之路忽然有些影子了。
當初在與董烈一戰突破後,他很快便發現了修爲停滞的現象。
似乎無論他如何努力,修爲再難有寸進。
仔細感受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前進的路了。
原本的修行之路似乎被一堵無比厚實的牆給擋住了。
那堵牆無形無色,白正卿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是因爲他進步太快,根基不紮實導緻的後果。
可一段時間下來,他發現并不是這個原因。
因爲無論他做出多少努力,這堵牆都無爲所動,就那麽屹立着。
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力量都無法觸碰到它,更别說推倒它了。
曾經與吳娜提起能量說的白正卿也從這個角度分析過,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人的主觀認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所以對能量的構成理解都會十分片面。
所以當一個人的見識、觀念等更方面都不足以支撐其進一步了解能量、空間之時,修爲便會陷入瓶頸。
可令人意外的是,經曆過這次的心态磨砺後,他發現一切都變了。
牆還在,但他明顯感覺自己能觸碰到它了。
他十分肯定,此時若是有足夠的力量,他完全可以推導這座阻礙他前進的牆。
而且經過這次,他發現他已經看到了牆後面的路。
那是一條通往虛無的康莊大道,雖然看不清盡頭有什麽,但他相信,隻要邁上這條道路,他便真正無敵于世了。
心态的轉變、心性的提升,這些都可以帶動肉身及混元的無形變化,這樣一來,對于能量的理解便能更深刻。
這是白正卿總結出來的規律。
以前他破境第三階段、第四階段,靠的幾乎都是心理層面的蛻變,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感受着修爲境界的變化,白正卿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該離開了。
同城的生活很安逸,陪陪女友、教教徒弟,與師父前輩們談談心,這樣的日子是他所期望的。
但他很清楚,大敵未滅,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他的目标是永久擁有這一切美好,所以他還需要更努力。
隻有積累更多的經曆,才能讓他的心境再度提升。
而心境變化才是境界提升的根本。
接下來,他便會走遍問道天,去往各處,與異獸、魔鬼争鬥,去那神秘的天道塔探險,爲自己搏出一個未來。
而他也相信,這一切并不會等太久。
等他功成歸來時,眼前這些他需要守護的人就真正能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