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沒有了恐懼,有的隻有釋然和憎恨。
他甚至都沒有下跪,就這樣與李二對視着,誰也不服誰,李二出聲道:“其實我要說什麽,你都清楚的很,今天我要聽你說,爲什麽!你已經是齊王了,想着魏王的教訓你能吸取一點,結果你倒好,變本加厲!”
李佑沒有回答,隻是嗤笑的看着李二,“我在問你,爲什麽要謀反?說!”
李二怒不可遏,大聲斥責着,爲什麽這麽些皇子沒有一個是讓他省心的,李佑還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我爲什麽要謀反?那你爲什麽要偏袒魏王?爲什麽要讓他住進武德殿?難道不知道朝野會議論嗎?難道你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爲什麽給了我們所有人希望,又親手給掐滅呢?”
“呵呵…其實你什麽都知道,可是你什麽都做了,不是嗎?”
這句話仿佛刺痛了李二心底深處的那個弦,憤怒的在此道:“朕…問你…爲什麽要謀反!”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再說我爲什麽要謀反,謀反是爲了自救,自救就必然冒犯根源,我知道我這個齊王的頭銜今天就沒有了,明天可能就身首異處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父皇,在離開你之前,我隻有一句話要說,如果父皇你當初沒有釋放廢太子的信号,朝野還會沸騰嗎?沒有封魏王爲太子的想法嗎?沒有給我們一種大家都有希望的信号嗎?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魏王的錯?還是我的錯,亦或者是太子的錯,還是說是陛下你的錯!”
此時的李佑已經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回想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爲,終究是被權利蒙蔽了眼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任何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都曾有一個層層遞進的過程,所以齊王李佑的下場,到底是誰的錯誤更多一點,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評價,貞觀十三年夏,李佑被罷黜了齊王之名,貶爲庶民。
而這邊太子府惜玉很快就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太子殿下醒了,其實也沒什麽準備的,畢竟這太子府空蕩蕩的,想帶也沒有什麽可以帶的了。
“殿下真是的,這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來。”惜玉嘟囔着,東西都收拾好了,稱心聽到笑着說道:
“好了,這幾天殿下好不容易才休息好,就讓他多睡睡吧,而且你管這個叫收拾好了?”
稱心拎起來自己手中的小包,注意,這個不是他一個人的,是他們三個人的,孫管家依舊不去了,他要看着太子府。
就在他們等候李承乾的時候,門外來了一個精裝男子,在太子府的門口來回的徘徊,猶猶豫豫的,但是形色又格外的焦急,顯得很是糾結。
稱心早就注意到他了,走出門外,出聲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在此猶豫不前?”
稱心不認識他,可是他卻認識稱心,趕忙走到稱心面前,抱拳說道:“你是太子衛率稱心大人吧?”
“我是,你是?”稱心疑惑的問道。
“我是右衛軍中侯王軌,特此來請殿下主持公道。”
等他說明來意後,稱心把他帶到了府内,李承乾正好起床穿戴好,就看着堂中如坐針氈的王軌,“你是?大黑個的那個小隊長?”
聽到李承乾的聲音,王軌立馬站了起來,行了軍禮,“回殿下,正是小人。”
“你來是?大黑個呢?”李承乾好奇的問道。
說到這,王軌的神色就有點不自然了,李承乾皺着眉頭吩咐道:“有什麽就說,是不是大黑個出事了?”
“是…他被關押到了大牢,不久就要問斬了。”王軌說着就眼眶紅了,他一個七尺男兒,頂天立地的男子此刻卻是委屈的像個孩子。
“到底怎麽回事,快說。”李承乾豁然站起身,他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憨厚的人會幹出需要砍頭的事情來。
于是王軌便說了他們當時凱旋後,軍隊放假探親,因爲自己個大黑個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于是我佛兩個就去看看犧牲的兄弟們的家人,希望能代替他們敬敬孝心。
那天我們去了雲陽縣的許小七的老家,他的家裏隻有一個殘疾的二哥,和他的嫂子以及老母親。
雖然王軌和大黑個現在的職位一樣了,但是大黑個還是習慣喊隊長。
“隊長,聽小七說他的母親雖然不識字,卻非常明事理,這一點倒是跟我娘很像。”大黑個跟期待見到小七的母親,因爲他能感覺到這位母親肯定很和藹,就跟自己娘一樣。
很快他們就到了許家村,在他們打聽之下,來到了一個簡陋的茅草屋前,院中一個婦女正在費力的劈着柴火,而一個瘦弱的老人正楞楞的看着天空,眼神有點空洞。
“娘,等兒媳把這些柴劈了賣了以後,就可以給夫君買草藥了,不要太擔心,而且小七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您整天這樣郁郁寡歡的。”
“你好,我們是小七的戰友,來看看許大娘。”大黑個撓着頭,憨憨的說道。
許家兒媳婦也是一個踏實肯幹的樸素之人,乍一看到這麽大一個塊頭,也是吓一跳,而坐着的許大娘聽到這兩人是自家小七的戰友,掙紮着就要坐起身招呼,王軌看到立馬上前将許大娘扶了起來。
“你們是小七的戰友啊,不好意思,慢待了,”許大娘說着就要把他們往屋子裏引。
就在此時,催債的上門了,“小娘子,該還錢了,哈哈哈…要是在還不上,可就不要怪我們了。”
這人正是這雲陽縣的一霸,仗着自己的大舅哥是縣令便強買強賣,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婦女被他給禍害了。
許大娘看到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又來了,便讓大黑個兩人快離開,怕他們被牽連了。
“大娘,這是怎麽回事?”王軌看着門外耀武揚威的催債人,問道。
大黑個也是急着問道,“大娘不要怕,我們和小七是兄弟,有什麽困難,我們一定會幫忙的。”
許大娘看着眼前這兩個人,欣慰的說道:“小七能有你們兩個朋友,真的是他的幸運了,不過正是這樣我更不能把你們給拖進來。”
“不要怕,我和隊長都是有些官職的。”
許大娘看着一邊害怕的兒媳婦,現在整個家就靠她支撐着,她一咬牙便說了出來,“這些人是雲陽縣有名的無賴,當初小七的幾個兄長都是戰死沙場後,我爲他們辦理後事,他們強買強賣的讓我從他們哪裏買用品,爲了讓兒子們早日安息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結果…就欠下了他們巨額債務,而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咱家這個苦命的兒媳。”
說着許大娘擦着自己的眼淚,大黑個滿臉怒氣,這京兆府都敢如此逼迫良家婦女,而王軌則是不解的問道:“既然小七的哥哥們都是爲國捐軀,那撫恤金應該也足夠您的一切開銷了啊。”
“撫恤金隻有十兩銀子,能幹什麽,說好的地也被他們給強占了去。”許大娘本就蠟黃的臉,此刻有些蒼白之色,想來也是悲傷過度。
“隻有十兩?豈有此理,那就去報官啊!”王軌急着說道。
大黑個卻是懂的,諷刺道:“報官,如果報官有用,就不會有這種強買強賣的了,都是蛇鼠一窩罷了。”
許大娘沒有反駁,看來果真如此,王軌則是不敢相信,這是在大唐天子腳下發生的事情,他握緊拳頭,面色潮紅。
這可是将士們賣命的錢,他們怎麽敢的,李承乾聽到這裏已經氣的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一正:“我定要和父皇說說,以後但凡戰亡弟兄名單直接報錄兵部審理,戶部審核,撫恤金由各級校尉親自看押送往弟兄們妻兒老小的手中,不經地方府縣官員過手,以後若是知道有人敢喝兵血者,扒皮抽筋曬足一百八十天以正軍規!”
“殿下,這不符合律例啊,撫恤金當有當地官員發放到弟兄們的家人手中。”王軌感激,但是确實勸說道。
稱心此時也是說道:“是啊,殿下,此中涉及的問題太複雜了,有些東西不能做的太極緻了。”
李承乾臉色一沉在大堂中徘徊起來,這是大唐律例自己也不好太過違背,此中涉及面太廣了,主要牽扯的利益太大了,就是李二也是有諸多困難,“媽的,真的是窩囊!”
“撫恤金是多少?”
“一百二十兩,免除三年賦稅,地五畝!”
“一條人命才一百二十兩銀子,當真是名如草芥啊!”
“殿下,邊疆幾十萬弟兄啊,一百兩已經不少了,若是再多國庫分發十六衛的饷銀根本支撐不起啊,一百二十兩都有不少官員頗有微詞了!”
李承乾一拍桌子臉色有些悶紅:“嫌多就讓他們上陣殺敵,将腦袋别再褲腰帶上一萬兩他們也不會覺得多。”
稱心将冷掉的茶水換上了熱的:“殿下,消消氣,氣話不要再說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隻要沒有地方官員喝兵血足夠一家三口五年的花銷了,還有五畝地不少了!”
李承乾喝了一口茶水靜靜心也知道自己确實有些感情用事了,有些事情連李二都是無能爲力,這世家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決的,但是這個問題,老子以後定要把你們這些腐爛的根給連根拔起。
“此次遠征犧牲的兄弟,将撫恤金分發到地方官員手裏二十兩,剩下的由各級校尉親自送往弟兄們家人的手裏,這總可以了吧!”
“這倒是沒問題,就怕當地府衙會叱罵咱們右衛軍的将領不是東西!”王軌倒是認可這個辦法,因爲這個。殿下還真的可以辦到。
“罵就罵去吧,隻要弟兄們的家人能理解咱們,百姓心裏有杆秤的,他們知道誰是真正的爲他們好!”
李承乾心中已經有了想法,這件事自己的往大了整,不然這些世家當真不知道這個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了。
他接着問道:“然後呢?大黑個爲何要被砍頭了?”
于是王軌繼續說着當天發生的事情……
“你們叽歪夠了沒有,好了的話,趕緊還錢!”而此時外面催賬的康二爺等着有些不耐煩,要不是忌憚屋内的大黑個,他早就闖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