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壡注意到了朱纨的動作,但是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皺着眉頭。
他在思考着鄭若曾的位子該怎麽放,如何放。
鄭若曾是個秀才,也做過貢生,但是最要命的就是沒有功名,他跟之前的張居正和高拱是不1樣的,他們是有功名在身。
但是鄭若曾沒有,若是将他安在文官這條路上,怕是比張高等人更容易受到排擠。
不過…排擠也好,又是1個孤臣,但是自己也不能玩得太過火,1次性把他捧得太高。
“這樣吧。”
朱載壡開口了,“等到慶功會完了之後,按着軍功,先讓他頂着柯喬的位子吧。”
這柯喬1走,浙江巡海道副使就空下來,正好讓鄭若曾頂上,這其實算是超升了。
鄭若曾之前就是1介白衣而已,可是朱載壡這簡簡單單1句話,就讓鄭若曾直接爬上了海道副使的位子。
朱載壡的話還沒結束,“讓他先待上34年吧,熟悉熟悉,日後孤借個由頭把他提到南京本兵的位子。”
“嘶——”
聽到這話,哪怕是1項持重的朱纨,也不由得暗自倒吸了1口氣。
這本兵是什麽?那是2品堂上官啊,南京本兵,其實就是南京兵部尚書,權位極重。
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坐上去的那人,鄭若曾現在還隻是個布衣啊,連功名都沒有,但是要過了34年就是2品大員了。
這位子别人是要花半輩子時間的,可是鄭若曾呢,太子都親自承諾了,34年,往少了算也就3年工夫。
想到了這點之後,饒是朱纨已經過了大半輩子的老人,此刻的心髒也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1下。
簡在帝心啊,這才是簡在帝心啊。
而朱載壡看到了朱纨正1臉訝然的樣子,那胡子1抖1抖的樣子,讓朱載壡心中1樂,至于爲什麽會讓朱纨驚訝,朱載壡也知道原因。
剛想要對着朱纨說些什麽的時候,突然聽到了1陣腳步聲,用那餘光1瞥,是原先那個女官正捧着個托盤趕來。
托盤上放着1個匣子,以及1個小官皮箱。
等到那女官離得近了,才放緩了腳步,最後又是朝着朱載壡行了1個萬福禮,“殿下,奴婢将東西拿到了。”
1道清脆動耳的聲音傳來,讓朱載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好,辛苦了。”
這話1出口,讓那女官瞬間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回話,隻能稍顯僵硬地站在那,兩抹紅霞飛上兩頰。
朱載壡倒是不在意,徑直來到托盤前,低頭先是拿了匣子。
這匣子是紫檀黑漆描金匣,長方形,4面開光,上繪各式花鳥圖案,倒也算得上雍容華貴。
拉住1側的銅活頁,直接抽出,隻見在匣子裏面靜靜地躺着幾個物件。
朱載壡先是拿出了1個黃銅做成的關防。
所謂關防,其實就是印信的1種。
此刻握在朱載壡手中的這個,散着橙黃色的光芒,1根筆直的柱子占據了關防長度的大部。
1般來講這關防的規制大體1緻,都是闊1寸9分5厘,長2寸9分,厚3分9
這印台兩側錾刻着兩行字,前1行爲“嘉靖2十8年6月十6日”,後1行字爲“天字1千6百7十5号南京禮部造”
朱載壡看到這,點了點頭,又将這關防翻轉1下,在這印台的底面刻有篆文,朱載壡輕讀了出來,“欽差巡撫滿剌加等處南京都察院右佥都禦史”
所有的印信都是要經過禮部的,而這件關防很顯然是剛剛出爐的。
至于爲何會有如此效率,主要在于考成法的初步實施,也在于朱載壡的親自關注。
這滿剌加1事,關乎到後面的全局,自然是馬虎不得的。
哪怕在已經确定好了人選之後,又有着後世的記憶,朱載壡也是有些不放心柯喬,特意還詢問了12。
對于朱纨的耿直,朱載壡還是深有體會的,畢竟之前的對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來,朱軍門啊,你看看這柯喬的新晉官職,待會這告身文書也好能下筆。”
“諾——”
朱纨當即上前半步,雙手恭敬地接過這關防,仔細打量了起來。
而朱載壡則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匣子内,又取出了1塊令牌。
這是1塊長方形的令牌,入手甚沉。
雖說是銅制的,但是表面已經鎏金,令牌上方刻有2龍戲珠的圖案,而這個珠子中間則寫了1個隸體書的“令”字。
令牌的下部,4周用卷草紋包裹,居中的位置則是刻有“欽使特差”。
攤在掌心,朱載壡将其照例翻轉過來,低頭看了看這令牌的背面。
那令牌的背面光滑素面,沒有任何花紋,隻有4行字密集地排列在背面。
其字爲“軍前得便宜行事,專差專使巡察,所在大小事務,聽其自理”
嗯,都沒有問題,都是對的。
朱載壡将匣子内的東西進行檢查,自然是爲了有備無患,這令牌和關防都沒有被替換掉的痕迹。
那麽接下來,這欽差的身份憑證最後的兩項,自然就是告身,以及敕書了。
告身需要朱纨去寫,而敕書…
想到這,朱載壡的目光放在了靜靜躺在匣子内的1卷黃色錦緞。
他順勢将手中的令牌也遞交給朱纨,讓他看看,而後自己則是空出手來,将敕書取出。
這份敕書由明黃色的雲錦所制,此刻已經卷成1卷卷軸的樣式,并用麻繩捆綁住,麻繩的接口處,用封泥印着。
朱載壡這次沒有檢查敕書的内容,因爲上面的封泥是他親自封上去的,現在完好無損,那自然是不需要檢查的。
封泥中有着兩行字,雖說字迹很小,但是朱載壡卻是知道的。
那兩行字自然便是“壯中國威外夷,得捧旗牌行事”
有明1朝,出使欽差的,都必須要有王命旗牌,1切皆備,這次自然也不例外,朱載壡已經爲柯喬做好了1切。
那麽之後就需要等着柯喬的報效了,他等着柯喬做出成績來。
攻下滿剌加,朱載壡認爲是沒有太多難度的。
日後如何守,如何處理與西班牙,與海盜這幾方勢力或明或暗的矛盾,如何把滿剌加打造成1座“金庫”,這都是動腦筋。
而這也是朱載壡選擇派遣文官去的原因,至于鄭若曾嘛,他的作用就更大了,單單滿剌加這1步,還不值得朱載壡用掉鄭若曾這顆棋子。
朱載壡1邊想着,1邊将這敕書重新放回了匣子内,同時喚人去搬個高方幾過來。
太子1聲令下,自然是有人應命而去。
而朱載壡也是動作不停,打開了黃花梨浮雕龍紋官皮箱,從裏面取出了幾張紙,以及筆墨。
朱纨見狀,當即便将手中的令牌和關防都放回匣子内,同時再1并合上,而後便順手彎腰接過朱載壡遞來的物件。
那紙剛1入眼,朱纨便是眉角1顫,這觸覺,這明顯的簾紋,必然是青檀皮做成的羅紋紙,不然不會有這些特征的。
而且看這樣子估計還是宋紙,這宋紙,尤其是羅紋紙最堪受墨,極爲珍罕。
壓下心中的驚訝,朱纨擡眼望向對面的太子,恭聲道,“殿下,老臣,現在就寫??”
“不急,等…”
朱載壡搖了搖頭,前腳剛想說等着方幾送來再說,後腳兩位宮女便将1把高方幾擡了過來。
這1幕的出現,讓朱載壡再次搖了搖頭,“行,那先寫封文吧,到時候貼在匣子上即可。”
“是,殿下。”
朱纨點了點頭,而後照例又是1番滴硯,磨墨等動作,最後再舔了舔筆,才将羅紋紙攤在幾面上書寫了起來。
朱載壡湊近了幾步去看,這朱纨确實不愧是文臣出身,帶着功名的人,基本上都有着1手好字,而且速度還快。
就剛剛那麽1會工夫,朱纨便已經寫了,“内封緊要公文,仰沿途驿塘”這兩行字。
朱載壡看着滿意地點了點頭,字如其人,眼前朱纨寫的字頗有柳體之風,字間透着幾分傲骨。
而後朱纨繼續将封文寫完,“馬撥毋分晝夜,須行3百裏,開拆如敢稽遲擦損,緻幹軍機者,定以軍法重究不貸。”
這朱纨身處官場數十載,對于封文的内容自然是了如指掌的,不多時便将封文寫了,随後也不等朱載壡吩咐,便從1位宮女手中接過迷糊,糊在背面,将封文紙貼在了匣子上。
不過并沒有封牢,隻是貼了1半,因爲還有告身文書沒有寫完。
“嗯——”
朱載壡看了眼匣子,點了點頭,又從箱子内取出1張紙箋,遞給了朱纨。
朱纨接過這紙之後,攤開1看。
這紙潔白如玉,内有金箔繪成雲龍,并且其中1角已經印上了朱紅色的印章,印文上“皇太子之寶”清晰可辨。
當即臉色變得更加恭敬,對待這張紙,也顯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就在朱纨彎着腰寫着告身文書的時候,朱載壡也站在1旁靜靜地看着。
猛然間,朱載壡的聲音回響在亭子内。
“所謂文到天官武到侯,你朱軍門也算是個武人身份了,”
朱載壡斜過腦袋瞅了朱纨1眼,“你要多努努力,以後你帶兵,幫着孤,幫着大明攻占日本之後,封伯是必然的,而且未嘗不能封個…侯。”
嗡——
朱纨瞬間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在那1瞬間炸裂開來了,實在是剛剛的話,包含的内容太多了。
他的筆尖也随之1頓,1團墨徑直污了剛剛的那個字。
那是個“功”字。